《望生花》编三绝

3、第 3 章

　　跨进这房子，就像跨进了另一个次元。所有的行为都被人控制似的，循着另一个人的习惯。我知道，那是曾经的我。
　　一百平的房子，装修颇有禅意。家具基本上都是实木，十分符合我的审美标准，是我理想的风格。
　　我四处走动，寻觅我和那人过去的痕迹。终于在衣柜里，我找到了一个书箱子。
　　入眼的第一张照片就让我脑子宕机了半天，好久，我都没反应。照片上有两个人，一个是我，我不敢确认，那竟然是我。
　　我没有说话，但内心是语无伦次的。
　　画面是我强硬的搂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他束手束脚，明显不自在，脸颊耳边红透了。而我也没好到哪里去，却是稍有得意的坏笑着。背景是公园，远处有小凉亭。
　　我的姿势很亲昵，像一切热恋中的情侣，青涩又心动。也不对，我们就是情侣吧。照片的空白处有字，蹭的花了，依稀可见写的是什么。
　　“我会爱桑意一辈子”
　　是我的字迹，我微蹙着眉再写了一遍对比着，毫无疑异。
　　放下照片，我仰倒在床上，灯光并不刺眼，但那张胶片上我的笑容刺到我了。忘记动作，我侧头盯着窗外的竹影，抬手拍灭了灯。
　　黑暗中月光洒进门户，我与月亮对望着，放空了将近一个小时。我并不是接受不了我爱着一个男人的事实，只是诧异，当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时，每个人都是大脑空白。我不置可否我现在还爱他，或许可以说爱这个人已经成了我深入骨髓的记忆。当这张照片出现时，我的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
　　我还是爱桑意。
　　箱里装着两本笔记，我翻开书里夹着信封，有我的，也有他的。
　　我一封一封看着，这几封写于我们还未相爱的时候。我在读大学，他却还是个高三狗。统共三四封信，内容也很少，顶多分享下生活。
　　最后一封，是情书。
　　我写的。
　　逐字逐句读着，原来，我们相识于冬天；原来，我们相爱七年；原来……
　　头痛，被炮轰了一样，有的心酸，爱恋，相思，别离，困苦，难道世间万般情绪都一起向我奔来了吗？
　　要疯了，脑浆被人搅匀了一样，头晕目眩，我止不住向床头撞了几下。读不下去，想不起来任何东西。人间烟火与我割裂，曹操切切各种声音在脑海中炸开。
　　“子山，我想去四姑娘山！”
　　“子山，后面有大车，不减速。他们不要命了吗？山路上酒驾！”
　　“子山！”
　　碎片一样的记忆一帧一帧闪出来，又被一把火烧成灰烬。闹钟滴答滴答，我在现实与幻想中浮浮沉沉。
　　刺眼的阳光穿过竹叶，斑斑点点照在我脸上，一觉过去我以为我能记起什么。却只是断了片的残影，灰蒙蒙的。睁开眼，仿佛要耗尽我一生的力气，眼里没有泪水，移开视线都觉得干燥的像生了锈。
　　好久，看着太阳一点点强烈，门被急促的敲响了，无奈之好艰难爬下床开门。
　　我扶着头，看着老头拉门进来，把一个餐盒拎到桌上，看我眼中红丝遍布，以示安慰的拍了拍我的手臂：“我知道有些事哈，你难接受，但是吧，也别太怪自己了。额……总之别……额先吃饭吧。”
　　他拉出把椅子，想坐又觉得不合适。
　　“你先吃饭，先吃饭。”没说完他就走了出去，动作之迅速，毫不像一个将至花甲的老人。
　　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没和自己身体过不去，坐到了餐桌上。一盘肉丝包菜，还有两块大排，味道特别好。
　　吃完之后才顿觉活了过来，四肢有了力气，原来先前是饿的。
　　继续翻着书信，桑意有写日记的习惯，这给了我很大方便。
　　“大姨告诉我，王有光的远房亲戚要来借住，我爸留给我的房子，凭什么给别人住？但妈妈一看着我，求我帮帮后爸。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唉，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等那小崽子上大学了就让他滚去住校。”——2002.2.14
　　“他来了，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他好美，一个男人居然能漂亮成这样。我寻思就王有光这种肥猪家庭出来的都是肥猪。”——2002.2.17
　　“原来是王有光债主的儿子，不过是想用房租来抵一点债罢了。但是欠了他家好多债，如果这样能帮到妈妈，那就这样吧。他叫秦子山，相处了几天还不错，整天乐呵的，也不知道在乐呵什么。而且他是个学霸，那他最好在我高考前别走了。他也是个单亲，不过他是离异，我是丧亲。”——2002.2.28
　　我摸了摸脸，小崽子是我？我很漂亮？
　　“秦子山要走了，过年在家也是没呆几天就到了我这，怎么哪都不长住。他好温柔，也爱干净，家里打扫的，不给家政费都不好意思了。他好像很喜欢中式风格，在这里置办了好多小玩意，是真把这里当家了。我可以给他寄信，他在上大三，不是很忙。有点舍不得。”——2002.3.17
　　“好累。不想上了，毁灭吧。”——2002.3.25
　　“放了半天假，我给爸送了瓶酒，又烧了点纸，跟他说了点学校的事。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只让他在那边别太挂念我。有点难受，鼻子胀的慌。”——2002.3.27
　　“回家的时候发现有人做在我门口睡着了，靠，这个行李箱，吓得我以为走错房子了。一想也不对，这就我一家红门。我走了两步，他突然就醒了，仰着头。更吓了我一跳，这是秦子山啊。我想了一遍我认识的人，都没想到是他。他脸上还有疤，鼻梁中间破了道口子，我也是猪脑过载了，吼了一声，问他是谁干的。给路边小孩都吓着了，他也愣了几秒，站起来，还笑眯眯的跟我嬉皮笑脸：‘诶呀，小意，我没地方住了，收留收留你子山哥吧。’
　　“我知道他家里有钱，但他总不肯问他爸要钱。感觉心里闷闷的，不想理他，开了门也不想说话，但我留了门的。他一个侧身就闪进了院子，都这样了还笑。
　　“他说他和别人发生了点小小的矛盾，对方住院了，他也被学校停学了一个月。我心中的忿忿刚平了点，一听原因又气上了。有个不认识的男的突然找上他，说秦子山挖他墙角，开始找事。他也不惯着，直接开打了，对方是个混子，带了把刀，说要毁了他这张脸。
　　“手上被划了一道疤，有十几厘米长。啊啊啊啊，气死我了。还说没事，没事个淡！”——2002.4.5
　　“今早有点困，赖了半天床才起，一看闹钟，还有半个小时饭都没吃。但秦子山给我买了小笼包，说晚上来接我，我应了声，他又说在大门口，我没应，跑走了。
　　“忙死了，一天到晚，晚自习才想起来这回事。但其实就算想不起来也没有事，今天校门口，他高调的要死，不知从哪里搞了辆摩托，头盔一卡，迷死多少女生。
　　“确实也只有他能好看成这样。”——2002.4.6
　　“学委问我昨天那是谁，我说是我哥，她说她怎么不知道我还有哥。我翻了个白眼：‘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她说想认识一下。啧，配吗？没等我拒绝就走了，说晚上要跟我一起走。
　　“我晚上收拾东西，收拾那么快，想甩掉她，结果她比我还快。
　　“到了门口她就跟在我旁边，我尴尬的要死，路上遇到以前同学，不知道还以为我处对象。
　　“我服了。
　　“秦子山这回没戴头盔，他头发有点长了，那双眼一直都很温柔，但脸长的又具有点攻击性。今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脸臭的像是吃了苍蝇，却又笑着讲话，恐怖如斯啊。
　　“他听了周秀想认识认识的想法，想也没想就说：‘婉拒了，小姑娘，我有家了。’不知道我和周秀谁更懵一点，他为什么没说过？恍恍惚惚坐上车，他一个加速，我向前倾了一下。他反手拖住我，冲我咬耳朵：‘假的，骗小姑娘呢。’
　　“我一下就有点精神起来：‘哥，那你谈过吗？’他默了一下，咬着牙：‘没，你也不许早恋！’”——2002.4.7
　　我翻的飞快，如果一字一句全部记下来，属实费事，后面的事情我就简单讲述一下吧。
　　后来我没回学校，因为先前比赛得了不少奖，还有奖学金，学校宽容我请假，请到了六月中旬。陪他走完了高考。事实证明，桑意的心态并不好，心理素质也没有那么强大，高考前存在焦虑，我总说大不了跟着我干，我家里有厂。
　　他更焦虑了。
　　说实话，我很惊讶，已经过了很久了，我的爸妈竟毫无音讯。后来有机会我查了银行卡，每月打的钱还没有停，看来是还不知道我出事了。还真有意思。
　　我高考考的不错，还没有忘光。教他学习，偶尔超纲，但我是个好老师，他成绩也提升了。最后考到我大学那个城市，稍微普通一点的一本了。
　　我们在一起的契机是一场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