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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总之,如果我能通过明年3月份的选拔考试,我就获得了去埃里克森学院读书的资格。之后考核顺利的话,6月份我就能到西部新区,正式成为那里的学生。”杰米笑靥灼灼,殷红色的眼睛里闪着灵光,那是一种充满希望又不忘坚忍的信念。
      伏蒂涅的眼睛深邃而宁静,他认真听完杰米的话,整理她的雄心壮志,在心里描绘出她的富有侵略性和进取心的肖像,然后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他对未来啊、谋划呀之类的东西总有种恐惧,想到这些东西,他就因为那种不确定性而心里发怵。
      他自己是打算在这条小黑街待到底的,但杰米肯定没这种打算,他也无法对杰米盼望的未来完全漠不关心。
      但是实话说,他对杰米将来会成为什么人毫无期望,从不想象。
      他从不给任何人任何东西,自认信仰缺失、知识匮乏、理想贫瘠,既不以身作则,也不讲究品行。
      如果灵魂有颜色,他会是灰蒙蒙的。
      杰米跟在他身边长大,却一点儿也不像他,就是这个原因——他不擅长塑像、赋予、创造和灌输。
      如果因为一个人的所有完全由自己赋予而爱这个人,那就太容易了。过于理所当然,纵然不爱也不会有半点心理负担。
      伏蒂涅隔着一切关爱杰米,因为给予的吝啬而没有立场左右她的任何决定。
      弗里突然问:“谁给你做推荐?”
      “唐璜。”杰米扭头看它,脸上仍挂着大大咧咧的笑,“我之前忘了提,他就是从那里毕业的。”
      在死气沉沉的寂静里,席尔维想,这话说的没毛病。
      西红柿汁已经喝完,但现在并不是个洗杯子的好时机,他只好暂且把杯子拿在手上。
      弗里难得地,没有一句嘲讽。
      现在这种情况,好像它说一句唐璜的不是,就在往杰米的前途上垫一块绊脚石。
      伏蒂涅理应感到高兴,理应在高兴之余表达一些合情合理的担忧,但他只是沉默不语。
      良久,久到杰米心里开始生出一些无措和惶然,久到她的喜悦渐渐平息下来,伏蒂涅才回过神。
      他笑着说:“我很高兴,杰米。我相信你会走得比我们都远。”
      我从来都知道自己没办法替你打点前程,你也从来不怪身边人某种意义上的平庸与无能,你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杰米的眼神精准地捕捉伏蒂涅脸上的每一丝表情,直到她确认伏蒂涅话语中袒露的真诚,她如释重负,给了伏蒂涅一个拥抱。
      几步开外,唐璜在楼道里抽烟。
      为什么决定拉杰米一把呢?
      因为某些私人化的欣赏、喜爱和缘分?
      都不是。唐璜只是即兴发挥。
      他想要从这段在地面上行走的日子里捎上些纪念品。
      三天前,唐璜终于联系上了他的高文叔叔。他打的是这位老将军办公室里的座机。
      那个正直、严肃又一丝不苟的老人想必让不少人紧锣密鼓地搜查着那几通不依不饶的未知电话,以防是什么反叛分子又一次丧心病狂的经典通牒。
      这些不必多说。
      重要的是,很快,唐璜就会和这个地方再无瓜葛,一场回归,却带着点有去无回的不详。
      虽然对他这种人来说,这里的经历会被定性为蹉跎岁月。
      什么人会对自己的不凡如此确信?唐璜这种人。
      从今往后,他将走在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上,一直走,直到被挂在岁月史书上,要么千古流芳,要么遗臭万年。
      以前,他从没觉得那有什么不好。
      但是现在……
      想着仅仅一墙之隔的某些人,唐璜又抽了一口烟,他还是更爱酒。
      这个人,在一堆飘渺的烟雾中戒断所有的悲欢离合,好像他决定带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张写好了地址的信封。看着唐璜模模糊糊、带着点思虑的表情,伏蒂涅如是想。
      席尔维等到了自己的送货员,他领着这些人往三楼爬去。
      杰米自发帮忙,她没理由地有些憋闷,宁愿上三楼扮演好领居,也不愿意在一楼做夹心饼干。
      想到这个词,她恍然大悟,那点不对劲总算被她搞清楚了——她一厢情愿地让伏蒂涅远离唐璜,到头来反而是她让这两个人不得不再生交集。
      她为自己的前后不一而心虚,她就躲。
      唐璜一直靠着灰白色的斑驳的墙,没一点挡路的自觉。
      他们隔着人群对望。
      弗里紧紧抓着伏蒂涅的衣领。
      昏暗的楼道突然被一道闪电劈亮了,天上滚过一声惊雷。
      这是永远脱离控制的大自然自己的设计——按人类的设计,今天真的本该是个好天气。
      “你不回去吗?”伏蒂涅问他。
      “不了。”唐璜笑了一下,“我有话跟你说,不请我进去坐坐?”
      你一直不请自来的嚣张气焰哪去了?伏蒂涅暗想,侧过了身。
      “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主动邀请我一回呢?”唐璜擦着他进去,故意留下一声呢喃细语。
      伏蒂涅就当没听见。
      唐璜往他的垃圾桶里丢了只烟头,坐在那张沙发上,目光在那个残留着西红柿汁和没化开的碎渣的杯子上停留了一会儿。
      席尔维有洗杯子的自觉,但伏蒂涅到底没让。一打岔,就搁置在那里,劣质果粉总是干得很快,斑驳地扒在杯壁上,隐隐泛着点酸气。
      伏蒂涅把杯子拿远了一些。
      “你想听个故事吗?”
      伏蒂涅不太想,这总是意味着某种隽永的私密,好像什么伟大联系的开端。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拒绝,于是唐璜就接着说了:“我这个故事发生在十几年前,具体多少年,我也不清楚。有一个男孩,那种会带着某种天真愚蠢的笑意光着脚在花园里,踩着鹅卵石大喊大叫、四处奔跑的男孩。他就
      每天待在那个花园里,日复一日,周而复始,只有一只鸭子陪着他。
      他会坐在水池旁边看鸭子在暖乎乎的水里泡着,或者躺在草地上睡一觉。
      然后在某个时刻,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会发现自己总在同一个地方醒来,他从不对此感到大惊小怪,重复着毫无新意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一个眼里藏着秘密的女人出现了,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架钢琴。不得不提一句,从这个故事开始一直到结束,没人碰过那架钢琴。它那么突兀,又那么不重要。
      后来,那个女人会在一个固定的时间带着同一本书沿着同一条路走到男孩面前,声情并茂地念一首诗,
      ‘当一个人痛苦得难以言语时
      上帝让我倾诉我的烦恼’……”
      说到这,唐璜猛然一顿,他微微皱眉,露出一个苦笑:“她其实念过很多首,但那个男孩只记得这一首的前两句。”
      “你说的……不会是你自己的故事吧?”
      唐璜当即露出一个小巧而微妙的笑,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那就好。”伏蒂涅松了口气。
      “怎么?”唐璜挑起了一边眉毛,“就一点儿都不想多了解了解我?”
      “不想。”伏蒂涅还没出声,弗里就干巴巴地回了话。
      唐璜立马感到索然无味,他搓了搓指腹,又掐了掐手心。
      半晌,他鼓起勇气,越过弗里收敛很多的瞪视,对上伏蒂涅不闪不避、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目光。
      他一直望进伏蒂涅的眼睛深处。
      “你果然是讨厌我。”唐璜苦涩地得出结论。
      伏蒂涅明显愣住了,却没有第一时间反驳。
      于是唐璜真切地领教了受人讨厌的滋味。他不是指那种带着嫉妒和眼红的酸言酸语,也不是说那些因为他而过得凄惨并无人在意的倒霉蛋,毫无形象地破口大骂他是个混蛋败类、黑心商人时展露的仇恨。
      被讨厌就是一种很没道理的感觉,因为他什么也没做,甚至表现地谦逊有礼、幽默有趣。或许他是在心情差劲的时候对着人冷嘲热讽一把,但说真的,他罪不至此。
      为什么伏蒂涅就那么不待见他?
      唐璜从小到大第一次对别人掏心掏肺,不明白为什么伏蒂涅对他的示好不屑一顾。
      结合自己一直以来遭受的冷遇,唐璜简直心灰意冷。
      唐璜的“凄言丧语”让伏蒂涅处于一种熟悉的语塞当中,他斟酌半天,谨慎地表了态:“我不讨厌你。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得了吧,你也不喜欢我。”唐璜一点儿没被安慰到,有些破罐子破摔。
      这倒是真的。伏蒂涅心想。
      但这有什么?
      不喜欢人难道不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吗?
      主观上讲,伏蒂涅心里不乐意腾出点地方去喜欢谁——这事儿又不是说说想想那么简单。
      客观来看,他周围也没什么合适的对象供他发展浪漫关系。
      更深刻一点儿,他承认人性的光辉,会为它鼓掌,却不会被打动。
      他不对任何人任何事感到失望,相应地,他对任何人或事也毫无期待,这不是一种观念,而是一种状态,绝对不是因为对人性失望什么的,没那么丧。
      何况,他反感情人之间显得过于真诚的相互吹捧。那归根到底也是吹捧。
      这样一个人,只会过于关心自己的命运,极偶尔的时候,才会展现出一些吝啬的善意。
      你敢指望他去喜欢谁?
      你敢相信他会喜欢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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