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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邻里关系也不是那么重要。
      伏蒂涅带着几罐西红柿粉和一块小小的球形自制按摩器来拜访唐璜时想。
      唐璜对这种慰问品受用中夹杂着一些古怪的心绪,他下意识捏了捏那个圆形小球,感到某种阻力,脸色介于想笑和不想笑之间,最终轻咳了一声。
      “它可以发热。”唐璜干巴巴地介绍,上前按了按某个部位,小球“嗡”得一声,慢慢开始加热,然后他补充,“也可以制冷,按两下。”
      唐璜终于撇过脸笑了一声。
      伏蒂涅很尴尬,他问:“你伤的重吗?”
      “还好。”唐璜在轮椅上皱着眉,面露难色,把那条裹得严严实实的伤腿露出来,“被一发激光炮打中了,你是没看见,我直接跪在你家地板上了。不过,也还好你没看见,太丢脸了。”
      伏蒂涅柔和又专注地看着唐璜的那条腿,目露歉意:“没想到弗里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它现在不方便来见你,我替它向你道歉。”
      “它可不会向我道歉。”唐璜挑起了一边眉毛,意有所指,“你也清楚的,它可讨厌我了,还好它的主人不讨厌我。”
      伏蒂涅顿了下,拿不准唐璜话里的重点,表情犹豫地戳了他一眼,还是说道:“我不是它主人。”
      “哦?”唐璜惊讶的表情一点儿也不想遮掩,“它是租用的?”
      “也不是。”伏蒂涅立马回答,“它,可能只是和我搭伙过日子吧。”
      “你和机器人搭伙过日子?”站在一旁的阿索突然冒出一句话,声音透着古怪。
      伏蒂涅和唐璜同时看向他,阿索·列文讪笑几声,又正色道:“无论如何,你的机器人不太合法。”
      阿索是个强调秩序和具有朴素大局观和集体主义意识的局外人,既然被他碰见这种事,他就不能对一个杀伤性武器放任自流。
      “……”伏蒂涅有些困扰和抗拒,他的眼皮颤了颤,艰难道,“我们不能先不提这件事吗?”
      “这肯定不行,事情已经发生了。”阿索·列文笑了笑,重申一遍他的说法,“它早该被销毁了。”
      伏蒂涅脸上诚恳而柔和的微笑缓缓消失,换上了岩石一样冷硬的表情,他拿眼神揪了一下正义凛然的某人:“战争已经过去很久了,为什么对人可以不管不问,而对机器人就不依不饶呢?”
      “你的机器人伤了人。”阿索强调,他挺起胸膛,认真解释,“况且,谁说对人不管不问了?上面都有措施的好不好,每年的补贴不是在发吗,工作不是在安排吗?有问题一直都是优先解决。”
      伏蒂涅因为话里的维护意味认真地看了几眼阿索:“你是专门干这种事的秘密警察吗?”
      伏蒂涅其实并不这么认为,秘密警察,那都是过去的遗物了,但他故意问了一句。
      “当然不是!”阿索反应很快,大声反驳。
      他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手一挥,几颗果干就漏在了地上——这是他自带的,旧东部战区没有这东西。
      伏蒂涅拉长语调,“哦”了一声,用眼神表示“那你管的有点多”。
      阿索往后不自在地靠了靠,他的背靠在墙上,因为伏蒂涅相当不明智且愚蠢的表态感到意外。
      至少在他眼里,不顾一切——这事儿谈不上“一切”——去庇护一个易燃易爆品绝对是愚蠢的,那显然害人害己。
      虽然不合时宜,但伏蒂涅还是接着再次强调了一下弗里的高度自主性,表明自己既不能替它做主,也不能把它交出去。
      两人对视一眼,气氛僵持起来。
      “好了,你们能不能继续关心关心我?”唐璜开口打破沉默,低着头小声说,“我可还是伤员。”
      伏蒂涅和阿索同时把目光转向他,后者用眼神表示“你装什么装”。
      引人瞩目的痛苦和脆弱本应令人怜惜,尤其在当事人有一张相当不错的脸的情况下。
      但有些人会对男人的脆弱很无感甚至于厌恶,他们会下意识回避那种类似于“我在伤心难过,你该做些什么”的情感索求,或者直白点说,男人的示弱会招致一些人的轻蔑。
      因此伏蒂涅的反应就是垂下眼,让自己被包裹在歉意中而不是某种要么柔软要么锋利的情感冲动中。
      唐璜没等来令自己满意的反应,略微有些遗憾,明白愧疚感这条路走不通。
      迄今为止,他还没想好自己到底想从伏蒂涅身上得到什么,关注、善意、喜爱或者友谊?
      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他有所求,很私人化的那种,但绝非见不得人,甚至有一些严肃、高贵、不落俗套的追求押在上面。
      但伏蒂涅相当难搞:人类身上众所周知的魅力特质在他那里都栽了跟头,就算一个好到绝无仅有的人也不能让他动容。
      何况,唐璜能够混蛋到绝无仅有但没办法好到绝无仅有。
      而且,他好像不太喜欢人,唐璜略带愁苦地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伏蒂涅已经开始发呆了,这很没礼貌,但约翰·杨送过来的东西才改装了一半,他已经在脑海里预设下一个步骤了。
      “我该走了。”他起身冲唐璜说,“告诉我你的账户,我赔你医药费。”
      “……”唐璜欲言又止,最终挫败地说,“不用了,没花几个钱。”
      “还是给我吧。”伏蒂涅坚持说。
      能用钱解决的就用钱解决,并且最好不用其他方式解决,人情是尤其麻烦的。
      况且,他们还是受害者和施害者家属的身份。
      唐璜只好冲阿索抬了抬下巴。
      后者翻了个白眼,说出一段数字。
      他们目送伏蒂涅离开。
      之后,阿索走过来踢了踢唐璜的轮椅,没好气地说了句:“你说你是不是自讨苦吃。”
      唐璜转了几下轮椅,背对着他叹了口气,无奈道:“往好处想,我可以过段时间再回去了。”
      就这么简单又无聊地过了几天。
      弗里那天声势浩大地崩溃了一下,然后没了下文。
      伏蒂涅还在反思自己当时的专横和强硬,既拿不准弗里的打算,担心它自闭到死,又对弗里的身份有些顾虑,没想出什么解决方案,所以他没强制弗里开机。
      杰米那姑娘学习地近乎疯魔,据她自己的说法:“我目前很有动力”,目标明确,没让别人感到多么操心。
      在一个略显明媚的下午,伏蒂涅守着自己的铺子,有些闲,有些百无聊赖。
      但席尔维最近遭了大麻烦。
      虽然他目前处于长期出差当中,归期不定,但他仍是需要和这边报社分站的人打声招呼的,平时有一些寻常稿子要写——模板、套话、格式一条龙,然后被打了下来。
      席尔维其实喜欢新闻的准确性,那很好地填补了他因为强迫性的完美主义而造成的焦虑。他真的得意于写出一篇挑不出毛病的稿子。新闻不必追求完美,只要真实、准确、及时。就这一点,足以让他忍受某些时候的装腔作势,他对那些东西抱有鄙夷和轻视,但他同样深知,自己也在为这份程序化的矫揉做作添砖加瓦。
      最令他感到气闷和烦躁的是,他只有那一点儿微薄的补贴。他对这份工作只有一点点喜欢和成就感,但那么多麻烦事、那么多工作,实在让他对那点儿钱感到悲哀和愤怒。
      就是这样:做很多繁琐的工作,只有一点点钱。
      他心有不甘,每参与一次活动,每增加一分对这个工作的熟悉,他的轻视也随之增长。
      但这次,席尔维看着被一字一句改过的稿子,心情既羞愧又尴尬,同时也有一丝隐约的佩服。
      之前,他觉得这些稿子都是很容易套公式模板得出来的克隆产品,但他现在发现原来真的有人愿意指出这种情况,并身体力行的不按照众人皆知的步骤走,而是始终保有自己的思考和更高等级的追求。
      他一直知道存在这种人,但他选择一起烂,直到这种人出现在他身边。
      席尔维在那些虚有其表之人面前建立起来虚幻的自信被一个真正有能力、有想法的人击垮了。他几乎立马想要表忠心了,但他又克制住了,因为那点可悲的自尊心。
      说真的,他已经开始感到这份工作带给他的通向更好一面的压力,这让他感到惶恐同时又有期待。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以往,他觉得写出一篇过得去的稿子就得了;现在,他明白那些原来的“过得去”已经成为现在他的“过不去”。
      他想要写得更好,但他深怕自己做不到,以及自己那瞬息万变的心思是否能支撑他那突然树立起的决心。
      现在,他又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改掉那种省事的恶习,真正写出一篇能入得了这个人眼里的稿子。
      他给自己打气,某种神经性的兴奋套住了他的脑和手,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席尔维的决心草率而浅薄,过一段日子,他就会发现自己在一时羞愧下产生的钦佩心理是多么可笑。
      他会明白一个道理,一个极尽压榨的地方永不会出现乐于奉献的高尚圣徒——哪有他臆想得那么高尚?那只不过是经验、时间打磨出来的圆滑罢了。
      一件形式主义的事做得太久太多,也就真得看起来有些东西,但也只是看起来。
      在伏蒂涅第一次去看望唐璜的时候,席尔维悲催地坐在会议厅里,眼神呆滞地盯着面前的水晶玻璃制作的名牌,梅粉色纸牌上印着黑色的“工作人员”四个大字,这是他今天的身份——一个人形摄像头。
      在伏蒂涅坐在自己的铺子里感到无聊的时候,席尔维刚刚结束被安排其他杂七杂八的工作,从车站出来。
      现在,临近傍晚,席尔维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苦哈哈地和伏蒂涅打了声招呼,眼睛疲惫又无神。
      伏蒂涅对这人的状态感到吃惊,还没等他自己反应过来,他就脱口一句:“你怎么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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