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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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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的时候,傅叔源难得回到岑家。
将近半年未见,两人之间不觉疏远了许多。闷闷地待了一会儿,岑肃羽说:“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儿,去我房里下会儿棋吧。”
下棋的时候,随意聊着天,慢慢又熟络起来。岑肃羽讲了些学堂里的事儿,问傅叔源武馆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傅叔源将这半年的事儿娓娓道来。
他从前在戏班子的时候有过基本功,饶是如此,练功的时候也疼得不得了,好几次他都想放弃,想想还是忍下来了。武馆里的师兄弟,跟岑家的孩子一样,有好有坏,慢慢地,也相处得融洽了。
只是娄荣义,后来也辍学去了武馆,仗着出身好,连同其他人明里暗里排挤他。师兄弟多是穷苦人家出身,纵有不满,顾忌着娄荣义的身份,也不敢当面反对,娄荣义更加肆无忌惮,由言语上讽刺打压,演变成了打架。
傅叔源身单力薄,不免吃了些亏,吃了亏也一点不服软,于是又挨了几次打。
师傅发现了,却也跟没发现一样,置之不理。
傅叔源第一次想跑,想离开这里,闯荡江湖,终于还是忍住了,回来跟傅姨娘说了在武馆受欺负的事儿。傅姨娘找了岑大人说,岑大人找了师傅,师傅这才收拾了娄荣义一伙人。
从那以后,便没什么风波了。
他讲得云淡风轻,但是岑肃羽想想也知道这里面有多难,叹了一口气:“你姐姐在这里,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被别人欺负,我们肯定会第一时间支持你的,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她看了傅叔源一会儿,说:“家里只有大哥和岑重兴两个男孩子,以后能不能有出息还未可知。为了将来考虑,爹爹肯定愿意拉你一把,这样万一你以后有出息了,才能同样拉他一把。都是利益交换,你找我们帮助的时候没必要不好意思。”
傅叔源笑道:“你现在是真的长大了。”
岑肃羽说:“姨娘说明年不让我去学堂读书,让我在家里跟着二姐姐管家。我就想了想家里的事情,慢慢琢磨出这些道理。我琢磨得还挺对的,对吧?”
说话间,裴姨娘挑开帘子:“你们两个钻屋里干嘛?外面太阳那么好,把棋盘搬出来,一边晒太阳一边下棋。”
岑肃羽说:“外面有风,还是屋里暖和。”
裴姨娘道:“风早停了。你前几日不是还嚷嚷着没太阳嘛,难得今日太阳这么好,还窝屋里做什么?快出来!”
岑肃羽说:“下完这盘棋就出去。”
裴姨娘放下帘子,把窗户打开:“屋里好几天没通风儿,一股怪味儿,我打开窗通通风,你们可别关。”
岑肃羽笑了笑:“您放心吧,我们不会关的。”
傅叔源低声问她:“那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岑肃羽说:“为了防我,怕我输了棋拿棋盘打你的时候,没人看见。”
傅叔源嗔她一眼:“胡说八道!”
年后的省试,岑博知再次落第,岑父花钱在衙门里给他谋了一桩差事,又换了一座大宅子,风风光光地把岑博知的婚礼办了。新宅子比旧宅子多了几间屋子,岑瑶华便从裴姨娘院子里搬了出去,单独住潋滟斋。裴姨娘还又给她添了个新的丫环,叫做梅香。
新嫂嫂才貌双全,深得周氏喜欢。裴姨娘估计,过不了几年她们婆媳俩便会联手把管家的权力拿回去,趁着岑瑶华还未出嫁,连忙把岑肃羽推出去学着管家。
为防她们姐妹出矛盾,裴姨娘特意将岑瑶华和她叫到一块儿,嘱咐岑瑶华要好好教岑肃羽,又嘱咐岑肃羽要好好地学。二人答应得很好,等出了门,岑瑶华手搭在额头,一望天上的太阳,说:“这会儿时间尚早,你先去歇着,有什么事儿我自会派人叫你。”岑肃羽便回了房间里看书。
裴姨娘泡上茶,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见岑肃羽回房间,不解道:“不是让你跟着你姐姐学管家吗?你怎么回来了,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岑肃羽说:“她说让我先回来歇着,有什么事儿她自会派人叫我。”
裴姨娘哭笑不得,却也没说什么,由她去了。
这么一连闲了三天,岑瑶华始终没叫她,岑肃羽也回过味来,给裴姨娘泡了一杯茶:“二姐还没找我,我得自己去找她吧。”
裴姨娘说:“她不找你,那你只能去找她了。”又嘱咐她道,“你姐姐管家后,娇纵了许多,你要学着忍耐,别轻易和她起冲突。”
岑肃羽和丫环竹喧到潋滟斋,还没见到岑瑶华,岑瑶华的贴身丫环兰秀便说:“姑娘怎么过来了?我们家姑娘昨儿夜里忙着算账,夜深了才睡,早上跟母亲请过安,又睡了,如今还没醒呢。姑娘且到我房里等一会儿吧。”
兰秀泡了茶送过来,不曾开盖,便闻得一阵幽香。岑肃羽不免看了兰秀一眼,并未说什么,只让竹喧回房里拿本书,她看了半个时辰书,兰秀方笑盈盈地过来:“姑娘久等了,我们家姑娘醒了,请姑娘过去伺候洗漱呢。”
岑肃羽笑了一声:“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兰秀不好意思再说一遍,只道:“我们家姑娘请姑娘过去呢。”
到了岑瑶华的房间里,岑肃羽行了礼,岑瑶华道:“你们在那边说什么话呢?磨磨蹭蹭半天不过来,让我好等!”兰秀过去要伺候她洗漱,岑瑶华冷冷瞥她一眼,对岑肃羽说:“姨娘可曾跟你说过,让你这些日子对我尊敬些。如今让你伺候我洗漱,都使唤不动,还谈什么尊敬?我看你还是回去看你的书吧!”
岑肃羽想到姨娘嘱咐她的话,终究还是乖乖地过去伺候她洗漱。
洗漱完,兰秀给岑瑶华梳妆打扮,岑瑶华望着镜子里的岑肃羽:“你也别闲着,给我泡壶茶吧?”兰秀道:“水在炉子上烧着,茶叶罐在架子上放着,我这会儿忙不过来,姑娘自己取吧。”岑瑶华皱着眉头瞪她一眼,兰秀吐吐舌头,不再说话了。
竹喧把茶壶拿过来,岑肃羽往里面冲了热水,烫了一会儿杯子后,将热水倒入公道杯内,再由公道杯倒至品茗杯,将公道杯内剩余的热水旋转一圈,烫好杯壁,再全部倒掉。拿竹镊子夹了茶叶到杯子中摇香,注水,出汤,第一杯不喝,倒掉。再冲第二杯,依旧是注水,出汤,分杯,每一个步骤都不省略,岑瑶华也挑不出错处。
泡好茶,岑瑶华也洗漱完毕,开始用饭。兰秀则拿出绣了一半的手帕,让岑肃羽帮着绣完。岑肃羽接过手帕:“我一直在学堂念书,没在刺绣上用功,只怕绣得不好。”
岑瑶华说:“无所谓,就当绣着玩。”
接下来的日子里,岑肃羽忙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儿,丫环婆子有什么情况要汇报,要么是兰秀私下里处理,要么是先把她们撵走,等支开岑肃羽,再喊她们过来汇报。如此半个多月,岑肃羽对家里的情况还是一无所知。
岑肃羽想从裴姨娘这里突破,裴姨娘却说:“我如今已经不太管事儿了,你有什么问题去找你姐姐问吧。你们是姐妹,我相信她不会为难你的。”岑肃羽说了岑瑶华怎样待她的,裴姨娘还是无动于衷:“姐妹之间哪儿有隔夜仇?她顶多有点娇惯,过些日子就好了,你再忍一忍。”
岑肃羽只好另辟蹊径,跟裴姨娘说之前跟裴江月约好合作一幅画,一直不得闲,如今最近没什么事儿,便想去找裴江月。裴江月也在学着管家的事儿,岑肃羽索性在这里住下,一连住了半个多月,跟着裴江月学了半个多月,被裴姨娘催促了好几次,才从裴家回来。
裴江月也要在岑家住几天,便跟着岑肃羽一块儿回来。回来后,先去母亲的院子请安,又见裴姨娘,最后去潋滟斋找岑瑶华。岑瑶华正忙着,看到她们两个过来,不耐烦地白了她们一眼:“我当你要在裴家扎根,从此以后再不回来了呢。”
岑瑶华和裴江月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出来。
岑瑶华横她们一眼:“我这儿忙着呢,你们没别的事儿就快走吧,省得我看了你们心烦。”
裴江月和岑肃羽回房间了,岑肃羽归置着自己的东西,裴江月歪坐着喝茶:“岑瑶华管家这些日子,手里估计攒了不少银子。你瞧见她的耳坠了吗?还镶着红宝石呢,亮闪闪的,多半价值不菲。”提醒岑肃羽,“你以后当家,也得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偷偷摸摸攒下点银子。”
岑肃羽说:“万一被人发现了,多不好意思呀?”
裴江月说:“一家子亲骨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好意思,可人家好意思。你瞧瞧岑瑶华,再瞧瞧你前面的那个姐姐岑青云,哪个不趁着管家中饱私囊?别说咱们家里,就是官场,也是一样的——只要事办好了,贪多贪少无所谓。你以为,你这两个姐姐做的事情你父亲不知道吗?他知道,也默认了。毕竟,我们只拿这一次,他们儿子却要拿一辈子。”
这时候已经是七月份,距离岑瑶华出嫁没剩几个月,时间紧迫。岑瑶华似乎打定主意不教她,仍旧是半个月前的老一套。岑肃羽也不怕,反正岑瑶华出嫁以后,裴姨娘会教她的,又不是说非得从她这里学。
岑瑶华想学岑青云,晚些出嫁,找裴姨娘试探一下,裴姨娘说:“这一家子没病没灾,你拿什么理由留下?钱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挣点够花就行,别太贪心了。”
岑瑶华又想着去找母亲,还不等她斟酌好言辞,母亲便派人请她和岑肃羽一道到她的院子里。两人过去的时候,母亲正和新进门的儿媳妇有说有笑,见了她们,瞬间换了一副严厉的神色:“华儿,这些日子你妹妹跟你学着管家,学得怎么样了?”
岑瑶华说:“她有点笨,一直学不明白。不过,比以前已经有许多进步了。”
母亲看向岑肃羽:“你在学堂里可是个顶个的聪明,怎么管家这样简单的事儿却学不明白呢?其实,你们这样的身份,嫁到婆家以后多半是管不了家的。我劝过你们父亲,可他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岑肃羽道:“我们常年在学堂念书,于外面的人情世故十分生疏,父亲怕我们闹出笑话,这才让我们从管家一事入手。”
母亲问:“这是你父亲告诉你的?”
岑肃羽摇头:“是这些日子跟着二姐,慢慢悟出来的。”
母亲冷哼一声:“怪不得你父亲说你机灵呢,果然有几分聪明劲儿。照你的说法,你跟着你二姐,倒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岑肃羽说:“只是学了皮毛,其中的精微细妙之处,还得慢慢参详。”
岑瑶华万万想不到她没有在此时告状,而是替她说话,满眼赞许与赏识。
母亲见她们姐妹同心,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我原说你要是实在学不好,也不必学了,将这件事儿交给你嫂嫂即可。如今看来,你嫂嫂得等一等了。”
出了母亲的院子,岑瑶华趾高气扬:“看在你刚才替我遮掩的份上,我决定将府里的事务全都交给你。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以后就不使唤你了,该你做的事情,你还是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