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第21章 ...
-
太子妃顾鸣銮生下一个儿子,圣心大悦,赐名“乾”,封郡王,并赏赐诸多金银玉器。
消息传来,祝风起脸色一下子灰败,放下书:“我得去见永安王。”
岑肃羽快步走到门口拦住他:“你生怕别人不知道永安王的狼子野心吗?”
祝风起怒视着她:“你懂什么?太子绝非良善之辈,若他执掌天下,百姓苦矣!”
岑肃羽冷笑:“你想得也太远了。”扯着他的衣袖,“回来,坐下,好好看你的书!”
祝风起拿起书,看不进去,又放下来,对岑肃羽说:“四五年前,圣上器重三皇子,因此三皇子在朝堂上颇有威望,声势与太子不相上下。太子心生忌惮,指使姜姑娘的父亲,我朝的御史大夫,罗织三皇子勾结朋党卖官鬻爵的罪名,陷害三皇子及许多官员入狱。
“朝中官员碍于太子的权势不敢多言,唯独年愈六十的虞乡县公郑大人不惧生死,直言劝谏。圣上震怒,下令将其关入刑部大牢。那时的刑部尚书,是顾国公的儿子,也即当今的太子妃父亲。郑大人年迈体弱,难禁风寒,入狱没几天便病倒了,刑部之人居然不予理会,任由其自生自灭。
“朝中大臣担心皇帝将其划入三皇子朋党,虽知此事,也不敢出面求情。唯有六皇子挺身而出,向圣上其禀明利害,不想竟也被打入大牢。
“满朝文武再无一人敢言,直到半个月后,宫里的贤妃娘娘生日。她求圣上许她见六皇子一面。见了面回来,贤妃娘娘向圣上哭诉狱中的境况,说郑大人前些日子生了一场大病,而今瘦骨嶙峋,又提到郑大人从前与圣上下棋玩笑时,说要告老还乡,圣上不准的事情。
“圣上动了恻隐之心,放郑大人出来,见郑大人瘦得皮包骨头,没个人样,一时间湿了眼睛。郑大人早已病愈,精神尚可,拱手笑道;‘老臣能为社稷牺牲,也是得偿所愿,可惜圣上英明神武,只好再在这世上苟活几年了。’圣上也指着他笑道:‘你个老滑头,我可舍不得让你死,你死了,我要挨天下的骂,岂不折寿?’郑大人被这话触动了心肠,低头抹了两把眼泪:‘圣上这么说,真是折杀老臣了。’
“说笑了一阵,郑大人提到六皇子,说若非六皇子带着治病的药丸入狱,救了他的性命,恐怕如今在这里的,就是他的尸首了。圣上便也放了六皇子,六皇子入狱后,和其他入狱的官员一样,受了严刑拷打,这会儿瘦骨嶙峋,比入狱前少说瘦了一二十斤。圣上念他忠贞,特封其为永安王,意思是希望他永远不再遭逢此事。”
祝风起叹一口气:“这件事情里,安然无恙的只有郑大人和永安王两个,其余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免职的免职,出京的出京,三皇子更是一蹶不振,从此醉心佛道之术,再不染指朝堂。三皇子式微之后,永安王渐渐兴起,太子一向恨永安王入骨,如今得了儿子,自然更加肆无忌惮。这时候,永安王估计心情也很复杂,我得该去找他谈一谈。”
岑肃羽拉住他:“你刚才说,姜姑娘的父亲也参与了此事?”
祝风起说:“姜姑娘和他父亲,还有他们家其余的人不一样!
“这又说来话长了,姜姑娘的母亲是方才我提到的虞乡县公郑大人的女儿,也是郑大人最喜欢的孩子,年轻的时候便很机灵,长大了更是才貌双全,比如今姜姑娘还要耀眼!
“郑大人将她许配给好友的儿子,婚期都已经近在眼前,谁知她一见进士及第的姜父,便被迷了心智,一心想要悔婚。
“郑大人劝了几次,总不见效,一气之下,让她在家人和姜父之间选一个。她毫不犹豫地选了姜父。郑大人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昏了过去,醒来后把女儿叫了过来,跟她说以后她就不是郑家的女儿了,也别想踏进郑家的大门。
“郑大人到那户人家退婚,本来说不给女儿任何嫁妆,想想还是怕她过苦日子,仍是给了。不过两个要求,一是不能从府里出嫁,二是不能请府里的亲戚。
“又过了一两年,姜姑娘的父母方才办了婚礼,只请了相熟的好友。成婚后没多久,便有了姜姑娘。姜姑娘六岁的时候,姜母因病去世。据说,郑大人听说女儿去世后,在家里放声痛哭,悲痛欲绝,到女儿的棺材前大哭一场。
“姜姑娘跟她母亲眉眼之间十分相像,郑大人见了姜姑娘披麻戴孝,跪在棺材前,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就像许多年前抱自己的女儿那样。不只是郑大人,郑家的其他人也喜欢姜姑娘,等丧事办完,趁着人多眼杂,将她抱到府里养着,不让她再见姜父。
“姜姑娘毕竟还小,哭着喊着要见爹爹,郑家没办法,只好把她送了回去,隔三岔五去探望她。没多久,姜父身旁有了新人,他怕郑家跟他抢姜姑娘,偷偷将姜姑娘送到蒲州的一座尼姑庵里养着。起初还常去探望,后来结了婚,有了孩子,便去得不多了。
“直到前几年,姜姑娘十五岁时,现在的姜夫人,也就是姜姑娘的继母,想要她代替妹妹嫁给一个残疾的男人,这才将她接回来。她初到京城,便崭露锋芒,我们既喜欢她,又为她感到惋惜。
“幸好那个人父亲犯了事儿,一家子都被流放了,姜姑娘这才没嫁过去。”
岑肃羽垂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问:“她在尼姑庵里长大,怎么学琴棋书画,还有武功?”
祝风起说:“尼姑庵的师傅教她的。”
岑肃羽摇头:“我不信。一个女子,既懂琴棋书画,又有功夫傍身,到尼姑庵做什么?”
祝风起说:“那谁知道呢,反正我没骗你。现在我能出去了吗?”
岑肃羽笑道:“你想出去就出去,我也拦不了你。”
祝风起说:“怎么拦不了?你不让我出去,我就不出去,刚才不就是这样吗!”
岑肃羽摆摆手:“ 你想出去就出去,只是别被人发现了,不然母亲又要把我喊过去了。”
午饭以后,祝风起翻墙出去,等天都快黑了才回来。岑肃羽又从他身上闻到苍术和艾叶的味道,是单独找了姜姑娘,还是找永安王的时候姜姑娘也在?
在陈州,未出嫁的女子轻易都不能走出家门,即便走出,也要有长辈陪着。难道姜姑娘也是在别人的陪同下见永安王的吗?不可能!姜大人和太子殿下同在一条绳上,肯定不会愿意别人知道姜姑娘跟永安王接触的事情。那么姜姑娘和祝风起一样,是偷偷溜出去的吗?
祝风起饮了几口茶,问岑肃羽:“你会骑马吗?你若不会,改天我教你。”
岑肃羽回过神,望着祝风起:“我会骑马。怎么了?你和永安王约了要骑马?”
祝风起摇头:“不止我们两个,还有姜姑娘和你。”他握着岑肃羽的手:“我知道,你受姜二姑娘的挑拨,对姜姑娘有先入为主的坏印象。这是不对的。当然,仅听我的一面之词,也是不对的。所以,我想让你亲自和她接触,若是实在相处不来,我以后绝对不会逼你。”
岑肃羽说:“卫宁去的话,我就去!这样,万一我和她相处不来,还能和卫宁说说话,不至于一个人在那边儿尴尬。”
祝风起说:“怎么会一个人呢?我会陪着你的。”
岑肃羽挤出一抹笑:“我不想赌!你有可能会陪着我,但是卫宁,一定会陪着我,而且不得不陪着我!”
出城骑马狩猎那天,天气依旧极好。姜珑穿着男装,束着头发,打扮得跟男人一样,只是眉清目秀,眼波流转,依稀可见女子的娇媚。她坐在马上对岑肃羽笑笑,岑肃羽也回之一笑:“姜姑娘是偷溜出来的吗?”
姜珑嫣然一笑:“是的,谢谢你替我保密。”
岑肃羽皱眉:“我并没有说要替你保密。”
姜珑笑道:“我知道你会的。同时,我还要谢谢你,没有告诉别人我和王爷的事情。”
岑肃羽说:“我一向不喜欢多嘴。”
策马骑了一阵,永安王忽然搭弓射箭,岑肃羽不解地看着他,又看着箭矢射去的方向,忽听到小兽挣扎的嘶鸣。永安王的随从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举起一只受伤的兔子,得意道:“王爷,射中了!”
祝风起笑道:“恭喜王爷拔得头筹!”
姜珑惋惜道:“你射箭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可惜迟了一步,竟让你拔了头筹!”扭头问岑肃羽,“你看到了吗?”
岑肃羽摇头:“我没看到。”
祝风起也看着她:“我刚才不小心分神了,一会儿你看我也射个猎物,给你挣个面子!”
岑肃羽说:“我来不过凑个趣儿,你这么一说,倒像是来比拼的!”
祝风起笑道:“自然要比拼,不比拼有什么意思?”他率先骑着马走远了,“王爷,你既拔了头筹,这会儿该让让我,我先行一步了!”
永安王、姜珑和岑肃羽相视一笑,也跟了上去。
策马骑了一阵,永安王猎了岑肃羽拔剑射连累了,渐渐落后。祝风起回头看她一眼,回转马头:“累了吗?”
岑肃羽点点头:“你们玩你们的,我回去歇一会儿。”
祝风起看看她,又看看远去的姜珑和永安王:“那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我们会俩找你。”
这次骑马狩猎,永安王射了两只兔子,一只野鸡,祝风起射了一只大鸟,姜珑也射了一只野鸡,只有岑肃羽,一无所得。岑肃羽也累了,渐渐落后,祝风起调转马头,骑到她的身旁:“累了吗?”
岑肃羽点头:“我且这里休息一会儿,你们玩你们的,等你们累了再回来找我。”
永安王和姜姑娘已经远去了,祝风起看了一眼跟在岑肃羽马匹旁边的卫宁:“那让卫宁在这里陪着你,省得你无聊。”
待他们走远了,岑肃羽问卫宁:“你会骑马射箭吗?”
卫宁摇摇头:“不会。”
岑肃羽跳下马,牵着缰绳:“那我教你吧。”
卫宁问岑肃羽:“您为什么要教我?我就算学会了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这个问题,从岑肃羽教他写字的时候,他就想问了,直到今天才问出口。他一个做奴才的,学着写自己的名字还能理解,学骑马、射箭有什么用呢?这种事儿极费工夫,还轮不到他做。
岑肃羽嫣然一笑:“本来就不是为了让你觉得有用,是为了让我有事儿干,能打发打发时间。”
她将手上的弓递给卫宁,又卸下背上的箭袋,递给卫宁,卫宁一一接过,岑肃羽便按着傅叔源教她的方法教了卫宁,可惜卫宁不想他这么有天分,对着粗壮的树干也射不中,岑肃羽便让他拿着弓箭慢慢玩。
永安王、姜珑和祝风起也策马回来,祝风起在最前面,摔着马鞭愉快道:“快中午了,我们可以生火烤肉了!”永安王和姜珑稍后。
这个动作,以及下面的动作,在岑肃羽的记忆里一直都是慢动作。
祝风起慢慢地拉住缰绳,面色凝重地朝岑肃羽和卫宁看过来,然后回头看着永安王和姜珑。他们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拉着缰绳,手摸向马侧边的箭。
周围静得可怕,风在呼呼地吹着。
不等他们拉弓射箭,四面八方的草丛忽然冒出许多围着面罩的人。
马背上的永安王射出鸣镝,尖锐的哨声在空中炸响,提醒守在附近的侍卫速来救援。姜珑、祝风起则搭弓射箭。卫宁拔出长剑,将岑肃羽护在身后,同时递给岑肃羽一把匕首。岑肃羽迟疑着接过,一面在心里想着卫宁怎么会武功,一面下意识回头看祝风起。
须臾间,那群人已将分成三波冲了过来。
大半的人马都冲向着永安王和姜珑,尽管永安王和姜珑功夫不差,短期内也难以取胜。剩余的人马则分别冲向祝风起、岑肃羽和卫宁。祝风起有功夫在身,不怕这些。可岑肃羽从来没学过功夫,碰到过这种真刀真枪、你死我活的局面,立刻傻眼,尸体一样动也不会动,只听得到刀剑相接的声音和呼啸的风声。这可惨了卫宁,既要对付围着的四个人,又要护着岑肃羽周全,一会儿工夫身上便好几处伤口,行动也渐渐迟缓。
岑肃羽忽然觉得胳膊一凉,低头看时,血液像水一样哗哗地出来。她一下子清醒起来,握紧卫宁给的匕首,想见缝插针给这群刺客一刀,可是脑子办得到,动作跟不上。正急得要命,卫宁手中的剑忽然脱手,围着的四位刺客对视一眼,两个过去围攻永安王、姜珑和祝风起,另外两个留下来料理卫宁和她。
即便再没有实战经验,她也还长了一双眼睛,看得出这两个刺客手里的两把长剑,一个对准是卫宁的心口,一把对准她的心口。这时候拿卫宁掉在地上的长剑反攻显然来不及了,电光火石间,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可能的解决方案——先下手为强!
她将手中的匕首狠抛出去,不管结果如何,立刻转过身挡在卫宁的身前。如果卫宁死了,她也活不了,如果她死了,卫宁也许还能活。
弃车保帅,断臂求生,这是目前唯一且最好的办法。原本应该刺向卫宁的剑刺穿她的肩膀,岑肃羽还没来得及查看自己的伤势,便看到不远处,永安王、姜珑和祝风起在并肩作战。她想起来出嫁之前,傅叔源说:“不管到时候你受到怎样的委屈,都忍一忍,等我到了,我替你出气!”她眼前应该没有机会亲眼看着傅叔源为她出气了。
剑与剑相接的声音,应该是卫宁拿起了那把剑,也许他能活,谁知道呢?岑肃羽的思绪渐渐涣散,眼前出现一抹阳光,好像小时候在房间里看书时不小心睡过去。阳光那么好,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觉得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