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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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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小院外的围墙边,时而传来虫子的声音,在草丛里、篱笆下吟唱。
只听门外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多福从窝里起身,跑到门口叫了两声。
李功和他媳妇方建芬来了,大晚上打着手电筒,还带着个小孩,方建芬来到院子里,见厨房里亮着灯,于是喊了两声:“三奶奶!”。
奶奶听到声音,从厨房里出来,多福刚才是叫了几声,但奶奶在厨房里跟一家人聊天,一时也没在意。
见到是他们夫妻俩,奶奶笑着说:“哎,你们来了,快进来坐!”,说着带他们到厨房里,搬来几个凳子递给他们坐。
李功来到厨房里,把手里的手电筒关了,一眼瞧见旁边正在倒水的祝小双,前几天方建芬在西坡看见了,回去跟李功说起,说有个小伙子跟李桥在地里干活,李功起初还以为是他认识的,没想到是个眼生的。
“三奶奶,你们晚上就煮猪食了?我家里都是第二天才起来煮”,李功坐下后,看着燃起的灶火说道。
方建芬坐下后,她儿子就坐在她怀里,看着也有四五岁的年纪了,额头上留着一小撮头发,其他地方都剪得很短。
奶奶拍拍手,“早上懒得起来,就现在煮了”。
她看向方建芬,还有她怀里的儿子,“小孙子一段时间不见,又长高了!”。
方建芬听了这话开心,当妈的就希望自家孩子长得快,她哈哈地笑着,脸上的肉也跟着动,“来,小平,叫祖奶奶,还有祖爷爷”。
这孩子名字叫李睿平,小名就叫小平,他那长相多半随了方建芬,眼睛生的小,嘴唇有点厚,倒是头小身子小,看人的时候喜欢偷偷瞄,神态跟他爸李功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李睿平坐在他妈妈怀里,那双眼睛转来转去,看看曹奶奶又看看李桥,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叫了一声:“祖奶奶,祖爷爷”。
他以前没来过李桥家,也只是见过曹奶奶两次,面对陌生的人,这小孩直接把身子缩在方建芬怀里。
李石九在旁边说道:“小娃是长得快,不见几次又长大一截,跟田里的秧苗一样”。
李功听了这话,坐在凳子上手抱膝盖笑笑,祝小双把烧开的水灌在水壶里,又把晚饭后洗好的碗筷收回到碗橱里摆放好,这才来到李桥旁边坐下,厨房里空间不大也不小,山里人家,夜晚都聚在厨房里聊天,拿一个凳子就随意坐下。
方建芬也注意到了祝小双,朝他看了好几眼,上次她去地里干活,光顾着跟吴大婶吵架,也没问问这伙子是谁。
奶奶倒是惦记着张嫂子的病,往灶炉里添了一把柴,随后问道:“你奶奶最近身体好转没有?”。
方建芬听着这话,朝李功看了一眼,而后撇开视线,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李桥家的厨房。
李功面上淡淡的,伸手抓了抓头发,语气平常地说:“还是老样子,早晚咳嗽,白天倒是能下床走走,饭也吃不下多少,多数时候就是躺在床上”。
奶奶眉头轻轻皱起,灶炉里的烟飘了几缕出来,她被熏得闭了闭眼睛,而后叹了一声,“她也是受罪了,你们地里干活忙,我们也不常过去看她”。
祝小双看着曹奶奶的神色,这位张嫂子他听奶奶提起过,是李石九大哥的媳妇,曹奶奶年轻时受了她很多照顾,两人既是亲戚,也是姐妹,现在两人都老了,张嫂子又时常病重,虽说都在一个村里,但每家每户都有干不完的农活,要想时时抽出空去看望,也是不太现实的。
方建芬努努嘴,眼里的不耐烦展现得清清楚楚,她脸上扯出一个不大自然的笑来:“三奶奶,我家老太太那都是老毛病了,也没那么严重的”。
不就是咳嗽几声吗?上了年纪的人都是这样的,在方建芬看来,她家里这个老太婆八成都是装的,不想干家务活就说自己病了,每天躺在床上倒是舒服极了,方建芬是看不惯的。
这话一说出口,奶奶的脸色变了变,她看了方建芬一眼,自从张嫂子病了以后,方建芬作为孙媳妇,不关心也就算了,在家里还处处给张嫂子脸色看,说话难听做事更难看,可偏偏又不是自己的家事,奶奶又不好多说什么,话到了嘴边也只能咽下去。
李石九自然也看得清楚,他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说道:“大嫂的病那是时间拖久了,当年跟着大哥去山里砍柴,暴雨天遭了风寒,后来坐月子的时候又感冒,这才落下的病根”。
说完他瞧向李功,李功认真地点点头,看上去一副凝重的表情。
“反正我们这一代都老了,还是要仰仗你们小的养老送终了,平时活计再辛苦,也还是先把家里大哥大嫂照顾好”,李石九说道,这话既是对李功说的,更是对方建芬说的,他们不是一家人,话也只能说到这个份上。
李功坐在小凳子上,脊背弯着,肩膀永远微微缩起,“嗯,那是的,我们都晓得的”。
厨房里灯光微暗,大锅里的猪食已经煮好可以出锅了,李桥拿了桶过去,把锅里的猪食全都盛出来,家里养了五六头猪,吃的也多,每晚煮好的猪食都能装两只大号的桶。
奶奶拿了一袋糖出来,五颜六色的包装一下子吸引了李睿平的注意力,这个年纪的小孩见到糖果哪有不开心的。
奶奶也是看小孩子在,特意拿出来给他吃,平时放在家里就给祝小双吃,李桥和李石九都说太甜了,不爱吃。
“来,小孙子,抓糖吃,哈哈哈”,奶奶话音刚落,只见刘睿平从方建芬怀里起身,两只手拿着满满一袋子糖果,眼睛直勾勾盯着。
“小双,你也拿”。
听到奶奶这么说,祝小双也起身,把手伸到袋子里拿了三两颗糖果,其中两颗都是黄色的玉米软糖,吃起来甜香,祝小双最喜欢吃这个。
李睿平见他拿走了玉米糖,抬眼看了看祝小双,一脸地不情愿,像是被人抢了东西似的,小眼睛瞪了蹬祝小双。
拿到糖祝小双就坐回去了,他专心地剥开糖皮,咬到嘴里,又把其中两颗放到兜里,他还记得妈妈小时候对他说的,晚上不能吃糖,牙齿会坏掉,可那时候祝小双实在太馋了,还不能抵挡糖果的诱惑,就偷偷藏了一颗在兜里,留着晚上在被窝里吃,但被妈妈发现了。
妈妈只是点了点他的小脑袋,说以后晚上只能吃一颗糖,必须在睡觉前吃完。
李功把自己儿子的行为看得一清二楚,却也没说什么,他视线在大家身上转过一圈后,才慢悠悠开口:“三奶奶,我们今晚过来是想跟你们家里借两袋玉米面”。
玉米面在山里有很多用途,喂鸡喂猪,喂牲口,每年家家户户栽种玉米都是为了磨成玉米面,是除了米以外最珍贵的粮食。
方建芬笑了笑,她睨着曹奶奶和李石九的脸色,接着说道:“是啊,你们也知道的,去年我们地里面的玉米就没收回来多少,让野猴子给糟蹋了一大半”。
去年山里来了猴群,每到早晚就到村民的庄稼地里找吃的,凡是豆子,玉米,果子全都被吃了,只剩下光杆,要么就是啃一半留一半,当时村里损失挺多,李桥家的地幸运地没被糟蹋。
“这不是家里剩的玉米面都用不到过年了,所以才来问你们借点的”。
方建芬脸上挂着笑,时不时看一眼李功,李功一坐在凳子上就耷拉肩膀,一股子衰样,方建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李功说话声音轻,跟方建芬的粗嗓门就是两个极端,“三奶奶,等我们今年收回来的玉米磨了,就还回来”。
奶奶倒了一碗热水,而后说道:“哎哟,你们就为了这事大晚上跑一趟,白天随时过来都可以的嘛,说一声,拿过去用就行哦”。
李石九也补充道:“就是,一家人的嘛,说什么借哦”。
方建芬听了喜笑颜开,把儿子抱在怀里,时不时低头问他困不困了,李睿平早就困了,眼皮直打架。
李功瞧了瞧正在洗刷大锅的李桥,他眼珠子转了转,而后轻声问道:“李桥,你看着家里还够用吗?不够的话我们去别家问一问”。
李石九吧嗒吧嗒地抽着草烟,他看了眼李功,而后默默地把头偏开,嘴里吐出烟圈来。
“够用,你们家里没了就先拿两袋过去吧”。
李桥说这话的时候正弯腰往锅里倒水,看不清脸上什么表情,祝小双嘴里嚼着软糖,静静地听他们聊天。
得了李桥的应允,李功这才点了点头。
夫妻俩最终从李桥家里带了两口袋玉米面回去,祝小双本来还寻思他们俩怎么扛回去,那么重的两袋,结果李功早有准备,推车都放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李桥帮着他们把玉米面抬出来放到车上,满满当当的两袋,份量也沉,方建芬让儿子李睿平走路,她和李功一起推车。
“三奶奶,三爷爷,打扰你们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李功站在夜色里,搓了搓手对几人说道,他身上穿得单薄,却也不感觉冷似的,再加上他瘦削的身体,活像一根细竹竿。
“哎,不说这些,路上慢点走啊”,奶奶站在门口说了两句。
“嗯嗯”。
看着夫妻俩离去的背影,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孩给他俩照手电筒,祝小双想,为什么白天不来,非得夜里搬回去啊?
等走远了,李睿平手里拿着手电筒,嘴里直打哈欠,忍不住朝两人抱怨,“妈妈,我困了,早知道不跟你们来了!”。
“马上到家了,回去就睡啊!”。
方建芬耐心地哄着儿子,平时这个点她早就带着儿子睡下了,要不是家里要用玉米面,她也懒得跟着跑一趟。
李睿平嘟起嘴,不高兴地说:“晚上一睡觉就听见奶奶咳嗽,吵死了,以前她都住在老屋,现在搬来我们旁边,我晚上都睡不好”。
张嫂子夜里咳嗽有一段时间了,经年落下的病根,吃了药也总不见好转,过一阵子就会发病,一咳嗽起来整个人都瘦削了一圈。
方建芬:“那得问你爸了,我之前就说她老了,身上又病着,不能跟孩子住太近,万一传染了怎么办?你爸非不听”。
让张嫂子搬到正屋是李祖平的主意,厢房的老屋已经好多年头了,屋顶到了暴雨天就漏雨,要不也总是阴湿气重,张嫂子常年生病,住在老屋也不好,李功也同意,当天就把屋里腾出来一间给自家老母亲住。
“就是,爸爸你要不让奶奶回老屋去睡吧,每晚上她都咳嗽,声音大,我觉得太……”。
“行了,你要是真的困也不会觉得吵,不想睡就起来做作业”,没等李睿平把话说完,李功就打断了他,跟刚才在李桥说话的时候完全不同,这时的李功声音有力,带着父亲的威严,夜色里,他脸上表情也不大好看。
“你凶孩子干嘛!不搬就不搬,你就知道向着你妈,我跟小平你是一点不管了……”,方建芬白了一眼李功,不满地控诉道。
李功看她一眼,“你以后当着别人的面别说些蠢话”。
语气冷冷地,跟往日里跟个弱鸡似的李功完全不一样。
方建芬:“我……我说什么蠢话了?!”,她是个急性子的人,最无法忍受被人说一星半点,李功是他丈夫,居然说她蠢?
“……”
见她着急的样子,李功也懒得说了,只是闷头推着车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