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记事》垂思声色

21、第 21 章

　　奶奶轻声叹了叹，她拍拍祝小双的背，只能安慰安慰。祝小双不想说，她也不会勉强去问，这都是家事私事，更是伤心事，平白提起更是惹人伤痛。

　　祝小双掉了几滴眼泪，被奶奶这么一说，倒也没那么难受了，他背井离乡出来，早就没了牵挂，遇到李桥一家更是幸运，只要往后好好过，再没什么是过不去的了。

　　他擦擦眼睛，随后说道：“曹奶奶，我……我没事了”。

　　奶奶看着他点点头，眼睛里满是慈爱，“反正啊，不管你以后去到哪里，想回这里随时都可以再回来，我们家虽说穷苦，但多一个人吃饭也没问题，知道了吗小双？”。

　　祝小双心里一阵触动，他再次点点头，嘴边也露出一个笑容来。

　　祝小双和曹奶奶割一会歇一会儿，累了就在树底下休息喝水，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家，奶奶年纪大了背不动草，所以祝小双背了一篮，剩下的都要李桥背。

　　太阳落山之际，小院的厨房里升起阵阵炊烟，村口晚归的牛羊叫声传来，忽远忽近，这个时候村子最为热闹，干了一天活的村民都回家了，到村里，就能听到大人在院子里交谈，还有小孩子玩闹声，或者哪家的娃娃太调皮，又被大人骂一顿，哭声也是常有的。

　　李家小院跟村子隔了一段，不那么吵，反而清静。

　　干完活回来休息了一会儿，祝小双还特意跑去棚子里看了看，确保石槽里还有水，见两头黄牛的草都吃完了，祝小双又拿了两捆草扔进去，水牛和山羊倒是吃饱了，肚子也鼓了起来，正望向天边，嘴里还不停地咀嚼着。

　　厨房里，奶奶已经把饭蒸上了，菜盆里放着南瓜，茄子，还有几个小土豆和长条的青辣椒，奶奶泡了点去年晒出来的干木耳，准备用木耳炒鸡蛋，再煮一个南瓜汤，茄子拿来和土豆青椒一起炒，还有早上吃剩的腊肉。

　　祝小双跑到后院去拿鸡蛋，母鸡最近产蛋有点多，几乎每天都有四五颗鸡蛋，奶奶把下蛋的母鸡都关在一起，祝小双把它们赶开一些，稻草窝里静静躺着十几颗土鸡蛋，祝小双也不贪心，就拿了两颗。

　　“只要……要两个，别小气哦，走了”，临走前，祝小双还对着老母鸡一阵嘀咕，也不管鸡能不能听懂。

　　“曹奶奶……窝里，又有十几个鸡蛋了”，回到厨房里，祝小双洗洗手，把鸡蛋打在碗里，又加了点盐进去拿筷子搅开。

　　“那几个都可以捡回来了，怕到时候孵出小鸡来，今年的鸡够多了”，奶奶一边把南瓜切成小块，一边对祝小双说道。

　　“嗯嗯，我，我去把它们都捡回来！”，说完，祝小双拿着一个葫芦锯出来的瓢，跑去后院捡鸡蛋去了。

　　奶奶瞧着他的背影，像他这样还正是爱闹爱玩的年纪，想到这里，奶奶对他又怜爱又心疼。
　　后院里，鸡婆子见到祝小双又来了，连声音都变得警惕起来，张开翅膀跟祝小双对峙，那动作神态，雄赳赳气昂昂，一副誓死捍卫鸡蛋的模样。

　　祝小双拿一根小棍子轻轻拍着母鸡，把它们赶走，然后手伸到窝里，小心翼翼地将鸡蛋全都拿了出来，鸡蛋刚从母鸡肚子里出来，蛋壳上还带着温热。

　　曹奶奶养了好几只母鸡，每年生的蛋都吃不完，养大的小鸡崽子也很多，前几天祝小双就来捡过一次鸡蛋，满满当当装了一只木桶，眼看着还有母鸡要下蛋，祝小双瞧着这些鸡蛋，脸上乐呵呵地，反正越多越好，吃不完的鸡蛋李桥要拿去街上卖的。

　　他捡完鸡蛋，就听到旁边大鹅窝里有尖细的叫声，一下一下地，刚开始没听清，祝小双还以为听错了，他走近了一些，凑过去才确认，声音的确是从大鹅那边传过来的。

　　祝小双走近了些，大鹅蹲在草窝里，长脖子一动不动，见人了就用它那粗嗓子叫唤两声，祝小双细细地看过去，只见母鹅翅膀底下动了动，而后钻出一只毛绒绒的小脑袋来。

　　这小东西跟半大的小鸡一样，身上的毛是淡黄色的，从母鹅的翅膀下面跳出来，嘴里还一直发出叫声来，母鹅低下头去碰了碰，还不止一只，角落里站着好几只小鹅，都是没破壳出来多久的，走路也不稳，歪歪扭扭地。

　　祝小双惊喜地看着它们，又数了数，一共六只小鹅！
　　刚得了几只小鹅，祝小双和奶奶都很高兴，吃过晚饭后就去后院忙活着给母鹅和小鹅搭窝，刚出生的小鹅跟小鸡崽子是一样容易被踩死，夜间就得跟大鹅分开。

　　奶奶拌了点玉米糊糊，端去喂小鹅，只是它们还太小，看见吃的也只是用嘴去啄两下，学着母鹅的样子张嘴，却还吃不了，一个个都在母鹅身边转悠，身子摇摇晃晃学着驯服双脚，平衡走路。

　　“你们还是争气的喽！”，奶奶笑呵呵地，在一只母鹅身上摸了摸说道。

　　“去年这只生了两个蛋，结果不知道去孵，最后鹅蛋坏了，一个小鹅都没有”，奶奶指着其中一个个头较小的母鹅说道。

　　祝小双瞧着新生的小鹅，越看越觉得可爱，小鹅们身上的绒毛还没长出来，淡黄色的浅浅一层，叫声也跟小鸡差不多。

　　“这次……有六只呢！”，祝小双说道，他半蹲在小鹅身边，小鹅们朝他走来，好奇地啄了一下他的鞋子。

　　奶奶：“这几只要是能好好长大，到时候一天下来照顾它们也不简单哦，长大了就胃口都变大喽”。

　　大白鹅一天要吃好几顿，稍微饿了一会儿就伸着脖子叫，它们的叫声是家禽里面最粗糙的，要是成群结队走在一块，高昂嘹亮的声音此起彼伏，可谓震耳欲聋，连村里的狗都绕着走。

　　白桐岭村很多人家都养着鹅，除了逢年过节吃肉以外，大多时候都是拿去卖，一只白鹅能卖到六七十块，重量大点的可以过百，比土鸡要值钱一些。

　　“我……我跟您一起喂”，祝小双笑着说道，这些轻松的活计他很拿手。

　　奶奶：“好嘛，反正我老太婆一个人动作还慢，你跟我一起就轻松多了”。

　　“曹奶奶，咱们……村里好像都养着鹅呢，我……我有时候出去路上遇到好几回了”。

　　奶奶在窝里铺上一层稻草，又找了大号的鸡笼过来，她给祝小双解释道：“是呀，咱们养大鹅好处多着呢，山里虫蛇多，家里养了一群鹅，那些长虫都不敢来了”。

　　祝小双还是第一次知道，蛇怕鹅。

　　奶奶接着说：“那些长虫闻到大鹅粪便的味道就不来了，这也是我们长辈一直传下来的说法”。

　　大白鹅们不仅吃得多，还拉得多，奶奶每天起床喂完它们就要打扫后院，过一段时间还要拿一些青蒿子跟木头烧成的木灰到后院撒一撒，杀虫杀菌，把气味都消了。

　　祝小双点点头，在他眼里，大鹅是战斗力很凶猛的家禽，一只长大的白鹅体格确实健硕，那翅膀一挥，打到人可是老疼了，被啄一口更是不得了，肉都得青了，它们还喜欢成群结队地待在一块，要是碰上惹到它们的，就会一起追上去，直到把敌人赶跑。

　　李桥在程家干完活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一会儿，他在程家吃过晚饭了，所以家里就没留他的饭。

　　他回来摘了草帽，就去棚子里给牛羊喂草料，走到棚子外面，只见祝小双正弯着腰，跟趴在栅栏边上的小羊玩耍，祝小双手里拿着一小把叶子，去逗圈里的小羊，小羊刚学会吃草，看到有人拿着叶子也不为了吃，就是好玩又新奇，一双小耳朵竖起，用嘴巴去含叶子，也不吃到嘴里，就是玩。

　　看到棚子里的黄牛正在吃草，石槽里水也是满的，李桥知道是祝小双做的。

　　“也不穿个外套，当心蚊子咬”，李桥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祝小双这才回头去看他，从院子里传来的灯光微暗，李桥一步步朝他走来，离得近了，他高大的身形就更直观了。

　　祝小双摸了摸手臂，他刚才提水过来，觉得有点热，就干脆把外套脱了，眼下只穿着一件短袖上衣，“桥哥，你……你回来啦？”。

　　圈里的小羊崽仰着脑袋看他俩，嘴巴一动一动地，实际上嘴里啥都没有，就是嚼空气而已。

　　“嗯”，李桥应了一声，他看了看祝小双，随后又说：“回去吧，都吃饱了”。

　　李桥把牛羊关好，这才跟祝小双一起回到院子里。

　　“家里……家里生多了六只小鹅，都是今天……今天出生的”，祝小双穿上外套，毕竟晚上就有点凉了，他站在李桥身边，一边看李桥洗脸一边汇报着今天家里的事。

　　“是你发现的吧？”，李桥捧起凉水往脸上抹了一把，水珠顺着他流畅的侧脸流下来，又滴在地上。

　　祝小双：“你……你怎么知道的，就是我去……去捡鸡蛋的时候发现的”。

　　李桥毫不意外，祝小双很多时候跟小孩没什么分别，在这个小山村里，对他来说什么东西都是新奇的，小羊也好，小鸡崽子也罢，他是越看越喜欢，在他眼皮底下破壳的小鹅，一下还是六只，这对他来说也是小惊喜。

　　“猜的”，李桥拿着毛巾擦脸，低下头的时候光线被遮住，整张脸陷在阴影里，显得眉眼越发浓郁。

　　祝小双一下子没移开视线，眼睛转也不转，嘴里还说着：“而且……”，等一下，要说什么来着，祝小双这一眼给自己看得脑袋暂时性短路了，半天没把话说全。

　　“而且什么？”。

　　祝小双忽然觉得鼻头有点痒，伸手挠了挠，说道：“而且，母鸡……母鸡下了很多鸡蛋！加上我今天……捡回来的，已经快装满两个桶了！”。

　　李桥看着他，语气和神态都一副自豪的模样。

　　“嗯，你可以每天多吃两个鸡蛋了”，李桥眉眼间的墨色化开，细看的话，可以发现那双眼睛里盛着淡淡的笑意。

　　祝小双：“不吃，都……都拿去卖，我听曹奶奶说了，一个鸡蛋可以卖……卖八角钱到一块钱，现在有一百多个鸡蛋了”，他掰着指头，眼睛都亮了亮，那就是一百多块钱了呀！

　　李桥忽然伸手，把他头发上的一片细叶子拿了下来，不知道去哪里招来的，在头发中间夹着，“争取攒两百个，钱更多”，李桥说道。

　　“嗯！我……我每天都给下蛋的母鸡加吃的，一天喂三四次”，祝小双干劲十足，有时候奶奶来不及照料，后院的活就是他来做，以前在老家做习惯了，熟能生巧，这些对祝小双来说还是十分拿手的。

　　奶奶从菜地里回来，听到两人的养鸡、卖鸡蛋计划，假装生气道：“哎哟，你们把我后院的鸡安排好了，又要下蛋又要养小鸡的，都不问问我老太婆同不同意喽！”。

　　李石九在旁边说道：“小双啊，你不知道，我们家里要杀鸡宰鸭，都要看老太婆脸色的，她不高兴，我们想吃肉都吃不到，哎，我老头子一把岁数喽看人脸色，还是多可怜喽！”。

　　祝小双抿抿唇，他不搭腔，只是笑眯眯地听着老两口拌嘴。

　　“看我脸色？你倒是会讲，我养的鸡鸭你想吃就吃，我都插不上话的，老头子一天到晚瞎讲”。

　　奶奶在厨房里烧水，准备煮明天的猪食，听到李石九说的话，她也笑眯眯地，嘴上倒是不落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