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记事》垂思声色

13、情报刺探员！

　　手上不疼了，祝小双认真地跟着奶奶拔草，两块地不大，但是拔草就是个慢活计，李桥在前面挖地，已经挖出去一大截，眼看快通头了。

　　临近中午，日头更晒了，地里边没有树荫遮挡，直被太阳烤晒，热气像是从土里面冒出来的，祝小双舔了舔嘴唇，小脸被热得通红，幸亏还戴着草帽，多少遮挡了头顶毒辣的太阳。

　　他抬头看了眼前方的李桥，站在土里弯腰挖地，上身几乎都是一件长袖衣服，灰黑色混着穿，躬身的时候勾勒出健硕的脊背，随着挥动锄头的动作，两只手臂也能看出明显的肌肉，和祝小双老家那边男人还不太一样，不是虎背熊腰高榔头，看上去李桥要比他们那些粗汉子更赏心悦目一些。

　　最主要的是，李桥爱干净，干完活就痛快洗个澡，衣服也是脏了就换，路过旁边他身上没什么汗味。

　　对比之下，自己老家那个后爹和大哥就邋遢多了，每回干完活都瘫在家里，衣服也是脱下又拾起来穿，到了冬天不爱洗澡，路过他们身边都一股子汗臭味，有人说过一次，他们还引以为傲，说那是男人味，只有女人才每天打扮，男人不需要。

　　第一块地里的草拔完了，奶奶脸上也热出了汗水，她招呼祝小双去旁边树下休息，地边上一排排高矮不一的树，到了秋天也不掉叶子，正好可以在树下歇会儿。

　　“桥哥……过来休息一会儿……太晒了”，祝小双冲李桥喊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树下的草地上。

　　李桥停下动作，抬头看了看太阳，“嗯”，说完把脚下的那一块挖了挖，这才放下锄头往祝小双身边走来。

　　奶奶摘下头巾，头发里也出了汗，戴着头巾难受，祝小双看着曹奶奶花白稀疏的头发，从身后的树上摘了一片宽大的叶子，走过去奶奶身边蹲下，用叶子对着奶奶扇风。

　　“凉快点……”，祝小双小声说道，眼睛黑亮黑亮地，小脸红扑扑，他一个北方人，被晒狠了。

　　奶奶见他抬着片叶子给自己扇凉，布满皱纹和沧桑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来，“你给我扇风，可不是凉了嘛”。

　　李桥几步走过来，坐在石头上，摘下草帽的时候看了眼祝小双，比起祝小双晒红的脸，李桥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掉了几颗，蜜色的皮肤在太阳底下也不显眼，是一种根植于土地，生于大山的颜色。

　　多福方才不知跑去哪里玩了，现在远远从另一头跑过来，冲到祝小双跟前，张着嘴直吐舌头，嘴里还哼哼唧唧地，祝小双在它身上撸了一把，多福毛多，摸起来软乎乎的，被人一摸就兴奋地眨眼睛，尾巴也藏不住狗心欢喜，直摇晃。

　　祝小双摸了几下才发现，多福前爪肿了起来，不落地，就微微抬着，时不时低头去舔这只爪子。

　　“多……福，你的爪子……咋了？”，祝小双嘀咕一声，把多福的手抬起来一看，爪子上看不到什么伤口，但是肉眼可见地肿了，比另一只要大上一些，祝小双记得，早上出门前还好好的呀。

　　“桥哥……多福的手，肿了……”，祝小双结巴开口，对着李桥汇报情况似的。

　　李桥看过来，随后站起身来到多福跟前，多福是个有灵性的土狗，见李桥过来，它心虚地撇开头，后爪在地上急促地踏了两下。

　　“抬脚”，李桥一眼看穿多福，多福只好颤巍巍地举起前爪，嘴里哼哼两句，另一只爪子搭在祝小双膝盖上。

　　奶奶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多福的爪子的确肿了，李桥熟稔地扒开毛发，只见肉垫上多了一个红点，周边的肉都肿着。

　　祝小双刚才没看见这个红点，他赶紧问道：“这是……被什么咬了吧？”，说完想起来多福跑到西坡后面的山里去玩，万一是被蛇咬了呢？

　　祝小双微微瞪着眼睛，带着疑问看向李桥。

　　李桥面上沉静，放下多福的爪子后抬手在它脑袋上敲了两下，“不是蛇咬的，没事”，多福耷拉着脑袋，眼睛都不敢看李桥，看上去像是犯了错的小狗。

　　奶奶在一边说道：“一般不会是蛇咬的，要么就是被虫子叮了一口”。

　　李桥：“被蜜蜂蛰的”，说着在多福嘴边擦了擦，手上果然黏糊糊地，细看才发现多福嘴边的毛上沾了些微黄的东西。

　　奶奶指了指多福，笑骂道：“哎，要你贪吃！蜜蜂的窝都敢去碰，还好不是嘴巴被叮了，不然肿着几天看你怎么吃饭哟”。

　　祝小双反应过来，嘴边也露出一个笑来，眼睛跟着弯了弯，多福被发现干坏事，只能趴在祝小双脚边，耳朵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可怜的小土狗，蜂蜜没吃到几口，还被蛰了。

　　祝小双低下头，摸了摸多福的耳朵，安慰道：“过……过几天就好了，下次不要去……去惹蜜蜂”。

　　李桥听他这么说，抬起头，嘴边轻笑一声，“被草扎的去安慰偷吃蜂蜜被蛰的”。

　　祝小双耳朵一红，赶紧抬起自己的手左看右看，证明自己是不小心的，那种草他见都没见过，更不知道上手碰了还会扎手。

　　李桥没说什么，刚才的调侃转瞬即逝，在石头上坐了一会儿，而后又重新戴上草帽，走到地里继续挥起锄头挖地。

　　太阳高悬在天空，热气源源不断地从地里升起，这种天气最适合除草，翻过来的草在太阳底下暴晒，死得快，但是需要把草根上的土抖落干净，不然一夜过后，要是下点小雨，这些野草还是会重新活过来。

　　多福被蛰了一口，也不敢乱跑了，老老实实地待在树下乘凉。

　　祝小双和奶奶也重新回到地里，挪动着步子往前，手上的动作不停，不多时，地边上扔出来的杂草已经堆成了小山。

　　“曹四姐！你们来得这么早哇？”，一道嬉笑的声音响起，祝小双扔掉手里的一把杂草，蹲在地里回头望。

　　曹奶奶听到声音，站起身来望向来人，笑着说：“早什么哟，家里那些杂七杂八做完才来地里的”。

　　小路边上，一个身形臃肿的老妇人正朝着地里走来，老妇人头上戴着头巾，一对老旧的银饰小耳环戴在耳边，裤子有些不大合身，露出脚踝，大约跟曹奶奶差不多的年纪，脸颊肉浮肿，手上还拿了一把镰刀，肩上斜挎着一个小竹篮。

　　此人名叫王从英，村里正中心那一户人家，褚汉山的媳妇，这村里大多都是没有亲缘关系的，名称是随人的大小定的，王从英娘家跟李家沾点亲戚关系，随了娘家那边，曹奶奶没有名字，从小别人都喊她曹四姑娘，于是王从英就叫曹奶奶一声曹四姐。

　　王从英笑呵呵地，走起路来是外八字，她眼睛瞧向曹奶奶身边的祝小双，看了好一阵，嘴上却说：“哪里不早？两块地都要弄完喽！明年种什么？这么早就挖地”。

　　奶奶甩甩手上沾的土，随意答道：“就种点菜，别的也不好种什么”。

　　李桥听到她的声音，直起身子喊了一句：“王二奶奶”。

　　王从英背着小竹篮走到她家地里，嘴里不住赞叹道：“李桥还是能干，你只要在家，曹四姐都享福喽！”，说完在地里割了一把草。

　　“哎哟，你还不是享福的喽，女儿都成家了”，奶奶含糊地说了一句。

　　王从英这句话不知道说了多少年，李桥都听腻了，跟人打完招呼就弯腰继续干活，不再搭腔，奶奶一边拔草一边小声说道：

　　“小双，这是村里褚老汉家里媳妇，王从英，你要是以后遇着她，就跟李桥喊，叫她王二奶奶”。

　　祝小双又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王二奶奶，长相还挺好认的，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奶奶接着说：“但是她跟你打听事情，你就装不知道，自己走掉就好了，这老婆子惯爱打听别人家的事，嘴碎得很”，看着奶奶一脸高深的模样，祝小双只管点头，他觉得好像也没什么机会遇到村里人，要是遇上了，自己溜了就好。

　　奶奶话音刚落，只听这王二奶奶忽然站在地头问了一句：“曹四姐，这个小伙子是哪家的？我还没见过呢？”。

　　祝小双：……

　　果然是村里的情报刺探员，动作够快的。

　　奶奶倒是习以为常，她一边拔草一边胡乱应声：“李桥的朋友，这不是来帮着干活嘛”。

　　王从英嘴巴上长了一颗痣，很是显眼，一说话就上下动起来，她哦了一声，眼睛朝祝小双瞅了好几下。

　　“在矿山认识的吧，李桥那几年不是跟着去开矿嘛，矿山确实年轻的小伙子也多……”，王从英一边割草一边自顾自地说着，身子臃肿也不妨碍她干活利索。

　　奶奶：“哎哟，你家这片黄豆还长得好喽！杂草都不生”。

　　王从英一听，一脸无奈道：“就是生杂草我才来割，黄豆都被盖在底下了，今天还腰疼，还不是得忍着……”。

　　奶奶胡乱扯的话，就是为了堵王从英打探消息的嘴。

　　祝小双看向奶奶，奶奶低着头拔草，也看向他笑了笑，只听奶奶小声说：“你也看见了，不打断她，她还要继续问呢”。

　　祝小双抿嘴一笑，轻声说：“嗯嗯，我……我遇到她就跑快点”，反正自己也不是这个村里的，认识人不打招呼很正常。
　　又继续拔了一会儿，祝小双口渴，方才见李桥也在那个水池边打水喝，于是他走到水池边，打算用手舀了喝，李桥老远看见，朝他喊了一声。
　　“怎，怎么了？”，祝小双愣了一下，只见李桥朝他走过来，摘下两片大叶子，折成碗状，第一次舀出来的水倒掉，然后递给祝小双，“用这个，用手把里面的水弄脏了”。
　　祝小双学到了，他拿着这片叶子碗喝了几口，即使烈日当空，这眼山泉水依旧清凉无比，祝小双擦了擦嘴，干渴的喉咙喝完水就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