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记事》垂思声色

12、下地拔草！

　　祝小双挑着好的摘了几个，不一会儿满满一筐的菜就出现在厨房里，西红柿就拿来炒鸡蛋，这是老品种的西红柿，果肉软烂，晒够了阳光，酸甜味很足，切好的蒜苗用来炒腊肉，白桐岭村每年都要杀年猪，封存腊肉，在一年里大多时候都吃腊肉，取下来的一截腊肉肥瘦相间，风干之后腥味不复存在，多了干香味。

　　蒜苗炒肉出锅，还有一碗汤菜，一一做好舀在汤碗里，李石九也干活回来了，他今天去地里割草，回来的时候拖了两捆草回来，腿脚不便，他拿一根绳子套在胸前，另一头栓在草上，用上半身拖着回来的。

　　饭好了，奶奶让祝小双喊他们吃饭。

　　“李爷爷，桥哥……可以吃饭了！”，祝小双来到牲口棚子边，喊他俩吃饭，声音哑了，说话就像有只鸭子在叫。

　　李桥把李石九带回来的两捆草放到棚子外边，然后拍拍手，跟着祝小双回去了。

　　饭桌上，奶奶照例给大家添饭，李石九粗糙的双手端起碗，又在地里干了一天的活，这个老人脸上带着疲倦，碗里的米饭不小心掉了一坨在地上，李石九赶紧捡起来，毫不在意地吹了吹，然后吃下去，都是穷苦年代长大的人，一粥一饭，他们比谁都知道有多珍贵，即使如今能吃饱穿暖，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已经改不掉了。

　　“西红柿鸡蛋，这个是我爱吃的”，李石九笑着说，拿起勺子舀了点汤汁浇在米饭上，快速扒拉了两口。

　　“前几天西红柿都被老鼠咬坏了，这几天又结出来了吗？”，李桥夹了一筷子蒜苗炒肉，跟米饭混着吃，油香混合饭香，是一道下饭菜。

　　奶奶嗯了一声，接着说：“反正这几天要赶紧吃，不然全都进了耗子嘴里，我白白种了”，曹奶奶每年种菜必然被老鼠、松鼠还有其他小动物偷吃，每次都得看准了，快熟了就提前摘回家。

　　“这块地旁边树多，松鼠在上面扎窝了，你再怎么看守都忙不过它们”，李石九说，他每天在菜地边上劈柴，别说晚上，大白天这些小东西都要出来偷点粮食，大摇大摆，完全不怕人。

　　李桥想了想，随后提出一个想法：“西坡的那块地明年不种麦子，我明天后天去挖一挖，可以在那种点菜”。

　　西坡就在李家小院东边的坡上，那边没有人家，坡地上树底下还有一股冒出来的山泉，水流小，但是浇菜足够了，而且临边的土地也都有人家栽种，这样一旦谁家去地里，也能驱赶地里的鸟雀、老鼠之类的。

　　奶奶觉得也行，“也好，反正到了冬天要多种些菜的，而且西坡的土要更肥一些”。

　　到了冬季，小山村里不缺蔬菜，原因在于各家各户都还要多种些，到了腊月里，杀年猪请客吃饭，饭桌上总要比平时多几碗菜的。

　　祝小双吃了一筷子腊肉，干香干香地，肥的一点都不觉得腻，瘦肉也不柴，他听见李桥说要去挖地，准备弄个新菜园，于是说道：“桥哥……我跟你一块去，早上……早上记得叫我”。

　　李桥听着他的声音，嘴边轻轻一扯，答应了，“嗯”。

　　祝小双说完只顾埋头吃饭，没发现李桥笑他，奶奶却是看清楚了，她接着说道：“这小双回来了，多个说话的在身边，我跟李桥干活都有劲了”。

　　李桥不置可否，瞧了一眼正抬头的祝小双，嘴角带着一粒米饭，只听他说道：“谢谢桥哥，带我……我回来，我肯定不白吃白喝！”。

　　祝小双一脸认真，眼睛睁圆，“我……我能干活，都可以……可以使唤我的”。

　　这话祝小双老早就想说了，这次回来也不知道能在李桥家待多久，路修好他又得走，但待在这里祝小双也会帮着干活，虽然没法报答，但好歹不会那么过意不去。

　　奶奶见他这个样子，赶紧摆摆手叫他吃饭，“哎，什么白吃白喝，我们家里虽然穷了点，但是吃的用的基本都是地里来的，多双筷子的事，不要这么说！”。

　　“你来了老婆子还高兴嘞，跟着她干着干那，可不是干活都有劲了”，李石九擦擦嘴巴，调侃道。

　　奶奶见他碗里空了，又给他添了点饭，柔声道：“小双啊，你就在这里好好住下，等路修好再说，不要想东想西的，来，多吃点，脸上都没有肉的！”。

　　李桥看着他的脸，确实很瘦，跟个没长大的小孩似的。

　　曹奶奶和李石九一人一句，祝小双听了脸微微发红，心里也感动，他只好点点头，继续吃着碗里饭。
　　山里的天气最是变化无常，夜里下了一阵雨，早上起床时又是万里晴空，几声鸡叫从村里传来，白桐岭村开始了新的一天。

　　奶奶在院子里洗脸，最近天气转凉，即使有太阳，盆里的凉水也换成了热水，简单洗漱完毕，李石九在厨房里烧水，奶奶则烫了一盆玉米面，和着切碎的菜叶子搅拌好，放凉了端到后院喂鸡喂鹅。

　　“咯咯咯咯咯咯~来喽，咯咯咯咯咯咯……”，奶奶像往常一样呼唤着鸡妈妈，先给一群半大的鸡放好食，又去关照鸡笼下的母鸡和小鸡崽子，昨夜有些冷，小鸡崽子在拥挤下被踩死了一只。

　　奶奶心疼地叹了一声，给还活着的鸡崽子们细心地扒开冒着热气的鸡食，几只大白鹅在圈里伸着脖子叫，一声比一声嘹亮。

　　“来了来了，别叫了！再抢打你们，就你最可恶！”，奶奶赶忙过去把几只鹅放出来，纷纷亮开大翅膀，扑棱着到食槽边抢食。

　　祝小双起来听到后院的鹅叫声，于是跑过去看，后院的门平时是关上的，就怕小鸡和母鸡跑出来了，他开门进去又关好。

　　“哎！不要抢，这么可恶过年就把你炖了，嘿！”，奶奶弯下腰重新拿了个盆子，原先的食槽有点小，大白鹅长大了身子挤不下，吃食的时候尤其要打架，其中体格最大的一只尤为护食，只要别的几只上来吃，它就要上去狠狠啄两口。

　　祝小双：“曹奶奶，小心点……”，曹奶奶年纪大了，走路都要小心的年纪，祝小双怕大白鹅把奶奶弄摔跤，忍不住提醒。

　　奶奶勉强直起身子，经年累月劳苦压出来的驼背十分明显，她苦笑道：“没事，奶奶每天跟它们打交道，安全着呢，哎，这群家伙养着可是一点不轻松喽！”。

　　大白鹅的食分好了，还剩下旁边的一群鸭子没喂，祝小双接过奶奶手里的食盆，“我来……来喂吧”。

　　说着打开木栅栏，十几只黑青色的鸭子跑出来，围着奶奶和祝小双嘎嘎直叫，祝小双赶紧把食料均匀地分好，还有几只小鸭子刚出生没多久，身上的一层绒毛还未褪去，被单独关在另一处，这也是防止晚上被其他鸭子踩踏。

　　奶奶瞧着他熟练的样子，一双小手上长着大大小小的茧子，就知道祝小双以前没少干活，年纪轻轻，但是手心粗糙，细瘦的指头上还有几个早已愈合的疤。

　　等吃得差不多了，奶奶喊上祝小双：“小双，回去吃早点了，等会你不是要跟李桥去地里吗？走”。

　　“哎，来了……”，抖了抖满手的玉米糊，祝小双爽朗地应了一声，跟着奶奶回去，把一群小鸭子小鸡仔关在后院，其他的就放出去外边，山里的鸡鸭喜欢到处转悠找虫子吃，等天黑了它们就会自己往家跑。

　　李石九煮好了面条，家里早上经常吃这个，曹奶奶没过一段时间都会炒一罐酱肉，等到煮面的时候舀上一两勺在汤底里面，不用再放另外的油盐。

　　李桥从菜地里摘了青翠的小葱和香菜，在院子里清洗过后切碎，在各人碗里放上一小把，既作调料，也当点缀。

　　“煮的细面，宽面条没了”，李石九拿起筷子在碗里搅拌搅拌，边吃边说道，平时大多时候是奶奶煮早点，但也没有固定，谁早起那会儿得空就谁来煮。

　　奶奶：“宽的细的都吃到肚子里，没分别的”，李石九倒是记得老婆子喜欢吃宽面条，说比细面吃着更香一些。

　　祝小双端着手里的白瓷红花碗，面条煮的正好，汤底加了酱肉，汤色清亮又有酱香，桌上还有一碟李石九六月里腌下的腌菜，黄花菜的菜花，下面条下粥滋味酸辣爽口，祝小双夹来吃了一口，空口吃的，猝不及防把他酸到了。

　　李石九在旁边看他被酸得闭眼，说道：“小双，这个得就面条吃，不然酸得很！”。

　　“哦，好酸……”。

　　一碗面条下肚，祝小双吃得饱饱的，李石九说他们要去地里，碗筷就他来洗，祝小双喝了一碗水，戴上李桥从厢房拿给他的一顶草帽，跟着奶奶和李桥出发了。

　　没走多远，多福也追了上来，只要李桥一出门，就算是上山下河它都跟在屁股后面。

　　走到石板路尽头，一株高大的桑树就长在地边，叶子都掉得差不多，光秃秃的，也不知是多少年的桑树，枝干粗大，从桑树底下的小路走过，百来米的距离，就到西坡了。

　　西坡望去有很多土地，一排排由上到下，地里还有没收回去的花生、黄豆，芝麻等等，还有人家在这里种了菜，菜地里站着几株向日葵，在太阳底下发着金色的光。

　　李桥家的地在西坡拢共上下两块，地头堆着早年间开荒挖出来的石头，再那一堆石头旁边，冒出来一股细小的山泉水，当年的老人索性就在下边挖了个水池，山泉水这么些年来不曾断流，日夜都淌水，水池里清澈见底，倒映出树影，村民从水池里引水浇灌土地，这一片上的土壤本来也够肥，水源充足，种出来的庄稼作物也都好。

　　这两块地今年种了点玉米，收过玉米和玉米杆之后也没来打理，又下过几场雨，如今地里长出了许多杂草。

　　要在上面种菜，就得先把土翻一遍，把地里的杂草全除掉，然后才可以播种。

　　“本想着明年种点黄豆的，但是老头子说山地那边种更好，这里就空出来没打理，草都这么高了！”，奶奶蹲下身，开始动手拔地里的草。

　　李桥拿着锄头在前面挖地，杂草连根挖起来，奶奶和祝小双就在后面把杂草都捡出来，堆在地边上，落下的草就用手拔。

　　“曹奶奶……你们种黄豆，一般……拿来做什么？”，祝小双听完奶奶说的，回忆起老家好像没种过黄豆，于是问了一嘴。

　　奶奶利落地拿起一捧草，抖一抖根上的土，然后扔到一边，“黄豆拿来做豆腐，还有做辣椒黄豆酱，豆渣就喂牛喂羊，反正种上一块地，收回去用处多喽”。

　　“嗯嗯……”，祝小双说道，手上动作也不停，虽然没有奶奶做起来熟练快速，但祝小双还能跟得上。

　　有些草上长了毛毛，用手拔就会被刺痛，祝小双没注意，一把摸了上去，结果手掌心里全是刺人的毛毛。

　　扒拉了几下还拔不出来，奶奶见状拉过他的手一看，“哎，这种草不要上手摸，让李桥拿锄头挖，扎在手上痛”。

　　毛毛刺半软不硬，扎在手上还难弄出来，好在奶奶知道怎么办，祝小双摊开双手，只见奶奶从旁边的地里拔出来一把绿叶草，连根扯断，绿叶草断开的地方冒着透明黏糊的液体，奶奶拿来滴在祝小双手心里，祝小双忽然感到一阵冰凉冰凉地。

　　“等这玩意干了，上面的刺就能弄下来了”，奶奶拍拍祝小双的手，笑道。

　　祝小双呆呆地点点头，“嗯，凉凉的，好像不怎么疼了”。说完继续用一只手拔草，这次他知道看仔细点，避开那种刺人的草。

　　等过了一会儿，手上的液体全干了，在手上成了一层薄薄的膜，奶奶让他从一侧撕开，揭下来，祝小双照做，这层膜很容易就撕了下来，而且扎在手心的毛刺粘在这层膜上，连带着拿出来了。

　　“曹奶奶，这个……这个真的管用，刺都拔出来了”，祝小双摸了摸手心，果然不扎人了。

　　奶奶：“对喽，我们小时候也不知道，出去干活老是被这种草扎，这还是跟以前村里老人学的，它上面的小毛刺虽然不会特别疼，但磨人，捏起手掌就细细密密地疼了”。

　　祝小双觉得神奇，这小山村里有许多他见都没见过的动植物，一株不起眼的绿叶草，竟然还可以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