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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竹枝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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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
夜晚,纹宵仍然没有平静下来,他甚至没有去哄亲爱的妹妹入睡,他总觉得一看到风侍的脸,就会有无边的恐惧从那张稚嫩的脸中席卷而来,他坐在月湖边上,伸手去摸湖手,手指刚碰到水,便感到冰凉无比,他立即抽回了手。
“月湖的水可是不能随意摸的。”伴着这声音,白衣祭司慢步而来,身后跟着几个侍女,和一位打扮得很美的教中女子,应该是神女级别。
“喝酒吗?”均息语罢,侍女们立马将手中的大酒坛放到纹宵面前,然后与神女一起离开。均息也席地坐下,取出骨瓷白碗倒上了两碗上好佳酿,瞬时酒香四溢。
“你也已经满十岁了吧?在苗疆,十岁就可以喝酒了。愁闷可是不分年龄的啊。”语罢,均息一饮而尽,梨花的香气顺酒而下,久不散开。
“借酒消愁愁更愁,”纹宵接过瓷碗,盯着美酒出神,“人总说‘惟有相思无尽处,’可这愁又要去何处方会穷尽呢?”一口饮下,一阵辣热带着梨香冲上脑门,纹宵苦笑着,长发散乱,几滴酒滴在衣衫上,染成一朵朵白色的夜之花。
“你并非愁,而是怕。你意识到自己对风侍潜在的厌恶和希望摆脱,你认识到自己的丑陋,才会怕去面对。”均息一饮而下,忽地狂笑起来。他从胸中掏出一个金色的鲛绡袋子,扔到纹宵面前。“这种药可以让风侍不会失去记忆,但是,只有一颗而己,至少是现在。如何使用,取决于,你。”
纹宵已经醉了,从没喝过酒他不胜酒力,已经开始迷迷糊糊。他拾起袋子,呆看了很久。最终,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月湖,终于勉强站住,手一松,金袋瞬间没入了湖水的黑暗,只剩一阵涟漪。
“忘记也好,忘了有这么一个混帐哥哥也是一种幸福。”纹宵向后一倒,躺在草地上,睡了过去。
均息看着,没有说话,一拍手,方才的神女从树上跃下,看了看一旁的纹宵,眼中却是没有情感。
“祭司,那酒是出嫁酒吧,就这样喝了,没事吧?”,她心里很不解,这种洒是祭司亲自酿造的,用于祭司收养的女孩出嫁时用,类似于中原的女儿红,难道,这酒的主人已经……
“这酒用不上了。”似乎是看透了手下的心思,均息微微笑着,“她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她最爱的梨花,也留不住她。”语罢,他独自走开,神女没有也不敢回问她要去哪里,只是唤来侍女将纹宵扶回房,她看着孤零零立在树下的酒缸,上面有着一个挥洒有力的字——兰。
天刚微亮,纹宵从床上勉强支起身子,摇了摇像要裂开的头,目光深深地沉下去,站起身来,将随身带的包袱打开,将妹妹的东西一件件地拿出,轻放在桌上。华岁推门而入,看着正在忙碌的朋友,没有出声。
“收拾东西,我们走。”纹宵的语调很沉,一如他沉重的决心。
“好,一盏茶之后,山门见,风侍她……”
“她已经死了。”坚持而肯定的声音。
华岁眼中光一暗,踱出门外。
风侍从房中醒来,看着四周的东西,陷入了沉思。她忘记了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却想不起自己的身份、亲友,她明白这是那里,却记不得自己从哪里来。
“重华,醒了吗?”有人进了房间。风侍坐到床边,看着来到面前的白衣人,思量着那人对自己的称呼。
“我是……”还未来得及说完,白衣祭司示意她停下。
“你的名字叫重华,是我的徒弟,拜月教的神女。”白衣祭司抱起她,“你是个孤儿,前几天病了,烧坏了头,失去了记忆。现在,一切都好了。”此时,山门之前,纹宵三人刚踏出离开的第一步,除了清祀不停地寻问关于风侍没来的事,其他人都没有回头。
重华换好衣服,是一件纯白的长裙,银线描出莲花。她坐在树下,看着落在地上的梨花,轻轻地拾起散残的花瓣,细细地嗅着,忽然哭起来。均息祭司用袖子擦去重华的眼泪,“怎么了?”
“我,有种失去了什么的感觉。心像被刺到了一样。”重华用手指着山门的方向,“好像有什么要离开了。”均息呆住了,眼中露出了怜爱的表情,抱住重华,轻轻地抚摸她的头,“不怕,乖,重华不怕。”
雨,毫无兆示地铺天而下,如一道水色的锦帘,隔断了离别,模糊了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