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前传•乱花颜》青衣戏

7、新月嫁

　　转眼已是半月，重华坐在月湖边，盯着新月神女种的花环。
　　“新月姐好厉害，好漂亮啊！”重华接过刚完工的花环，惊喜地感慨。初夏时节，重华发现月湖四周开满了不知名的白花，净白的百片花瓣叠在一起，中心一点嫩黄的蕊，没有香气。均息祭司笑着告诉她这花是地莲，传说水中的白莲爱上了岸边的大树，于是舍弃了清香，把花变小，终于来到陆上，于是重华说这种花很傻，均息祭司笑了笑，没有说话。
　　“来，我给你戴上。”新月神女把花环轻戴在重华头上，轻拂开重华头上的碎叶。神女各有封号，相互间不叫真名。这位新月神女是教中的第三神女，第一神女已经出嫁，第二神女则立誓不嫁。重华是第七神女，在所有神女中，她最喜欢的就是这脾气温和的新月姐姐。这位脾情温和的神女年方二十，是教中最有人望的一位神女。她身上仿佛总散发出那月一般的冷光，柔和美满，却也包含着不可靠近的气息。她身穿淡金长裙，蛇纹贴金腰带，长发挽得十分雅致，只插了一根白玉骨簪,簪尾做成凤的造型,凤口中衔一串白珊瑚磨成的珠子,虽然简单,却也是价值连城。而这位神女却要在今天的月圆之夜，动身前去南海上的孤岛——音岛。她将带着大量稀世奇珍作为嫁妆，嫁给音岛的主人——巫马家族的三少爷。
　　“残月，姐姐走了以后要听话。‘药’一定要每天吃，不可以闹脾气啊！”新月神女笑着叮嘱，重华，用手指轻点了一下重华的额头，“否则我可是要生气的啊。”
　　似乎有点为难，但重华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姐姐为什么要走呢？不可以留下吗？”
　　“不可以。”新月神女轻轻地摆头，似乎有淡淡的无奈从她的眼里透出来。
　　“新月，过来云梳阁。”一朵白纸叠成的花飞到新月肩头，轻轻地落了下去，这是月宫里比较常用的传信方式，而花中传达室出的是均息的声音。
　　新月神女站起身，愣了一下，又蹲下去，伏在重华耳边低语，“姐姐告诉你一件事。一定要保密噢。我真正的名字叫百霜。而你真正的名字，不是重华。你真正的身份也不是残月神女，你是谁，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新月神女用手在重华背上轻画了一道印，“现在你会忘了我所说的，但是总有一天，命中注定，你会想起。”她画在重华背上的蓝色咒符，慢慢地隐入重华体内，方才的点滴，在重华脑中消灭得干干净净。
　　新月神女看了看远处在风烟中的云梳阁，毅然地迈了第一步，仿佛是走在毁灭的路上，无法回头。
　　云梳阁中均息坐在中央的红木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把羊脂白玉雕成的梳子。云梳阁四壁上挂满了各式的梳子，材质，样式都各有千秋，是均息的收藏之一。
　　“师父。”新月停在均息面前，低声地说话。
　　“新月，你还是不要嫁了。”均息紧皱着眉，淡淡地说着，像要将苦难背负在自己身上。
　　“啊？”新月的惊叹很微弱，但内心却是剧烈的动摇，握紧的双拳渐渐松开。
　　“我还是不忍心看你这样毁了。”均息对玉梳一挡，玉梳自动飞回了原来的坟，挂在了木扣上。均息站起身来，无比认真的眼色。这位温和平静的祭司，少见地露出了尘锐的坚持。
　　“你，并不是人类。你是名为‘七翎’的白鹤。”话音未落，有白雾在空中凝成文字——七翎。
　　“有白鹤，名日‘七翎’。”白羽而墨啄，长羽而纤腿。翼下七枚银羽毛，泛冷光，硬如铁石，均息一挥长袖，雾凝结的文字并没有消散，且如鸟一般飘到了新月神女面前。
　　“白鹤若有幸吃下显月草，便会在右翅下生出七片银色的长羽，成为‘七翎’。而显月草，则是一种奇异的花木。它只能淋浴月光，若是日光射于其上，马上就会枯死。十年开一花，花谢之后却又变为寻常的野草，毫无特殊。”均息直视着新月的双眼，他的目光像是深海的水，异常冷异而清晰。
　　“七翎的特别在于，她们可以利用从显月草上吸收的月光精华，化身为任何生物。人类也好，花木也罢。只是，只有七年时间。变换形态之后，七片银羽不会消失，而是隐藏起来，一年落下一片。因为月的力量都隐藏在银羽之中，若是人为地剥下尚未褪落的银羽，便可任意变化，但仅一日而已。”均息双手举至胸前，做了一个撕的动作，新月神女右侧的袖子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显露出了一片已开始变色的银羽。
　　“你，四年前是一只白鹤，天佑吃下了显月草，爱上人类男子，化身名为百霜的女子与他纠缠。你们用了一年时间相爱，用了一年时间厮守，他不明你的真身，你却三次用银羽去交换他的权，扶他坐上了家主的宝座，却在一年中饱受背叛、抛弃之苦。当他知道你的真身，竟不顾旧思一箭射穿了你的胸膛。你坠河，顺流至此。”均息的话敲在新月心上，她在一年前被均息救起，失去记忆，便成为均息的养女入了拜月教。此后，记忆的残片却开始一点点聚拢，她依稀开始明白自己是谁，正值她苦恼不已的时候，有人送来了求姻贴，她同意了。一月之后，对方的画像随聘礼送到，她，却愣了。画上的翩翩公子，正是一年前对她张弓射箭的负心人！可是已不容她拒绝了，她悲伤而愤恨，无奈之下，决定在出发去南海的前夕，逃走。然而听得均息的话，她的内心却迷失了，终于明白自己是谁，历经了什么的时候，她却比之前更无助。这世间生灵，无一可以逃离爱的大网。
　　“不，”她终于颤抖着吐出回答，“我想见他。”她的目中全然不见恨与伤，只有淡淡的牵挂，相思织成的无奈与妥协。
　　均息的眼，看向屋顶，那里有一把青花的陶瓷梳子，从中间断开，成了两片。
　　“随你去吧。”
　　新月行礼，转身，在关门的一刹，听到了屋中那神一样的人淡淡的声音。
　　“只是，不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