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我荒凉的背脊》彩云边

14、 赌约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现在。
　　所以，沈晴当时那样骂她的时候，她不会反驳。因为那些都是事实。也只有母亲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
　　那些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秘密，母亲却全都知道，一个都瞒不了她。
　　安在想起母亲这样骂时，眼里那股怨恨。
　　母亲确实是不喜欢她，甚至因了父亲而恨她，却无可否认，她是最了解她的人。
　　叮地一声响，电梯门开，安在缓步迈出，走到暗色雕花大门前，站定，抬手敲门。
　　过了好半晌，门才开。门内女人睡眼惺忪，暗红色的丝质睡裙从肩上滑落，带出特属于玫瑰的诱惑芬芳。
　　“玫瑰姐！”安在客套地招呼。
　　玫瑰什么也没说，抬手捂嘴打了个哈欠，迷蒙着眼转身，走到宽大的窗前，一把拉开窗前，阳光顿时盈了满室。
　　安在跟进来，反身带上门，在沙发前站定，也就是昨晚站过的地方。
　　“坐吧！”玫瑰随意地招呼了一声，说着懒洋洋地进了洗漱室。
　　玫瑰的房中，到处装点的都是艳丽的红色，夜晚妖娆迷媚，白天却灿烂明快，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情，却能由一种颜色同一件事物完美地演绎。
　　安在踱步到落地窗前。
　　天际，暗橘色的霞光渐渐散去，太阳当空斜挂，耀眼地金线四溅开来，穿过危楼高宇，洒遍广袤的大地。
　　地面，人们形色匆忙，如蚂蚁般渺小而焦灼，移动迟缓却坚定，公交车像一个个铁盒子，蚂蚁拼命涌入之后，开始奔跑，蹒跚病态。
　　这座是座生机勃勃的城市。正是由于有了压力与无奈，人们才会甘愿过着蚂蚁一般的生活，渐渐麻木，渐渐沉迷，最后到了习惯。
　　“我以为你昨天晚就会来找我了！”身后，传来玫瑰的声音，与方才比之，要清醒了许多。
　　安在转身，玫瑰正穿着宽大的浴袍，大毛巾包裹着浓密的黑发，一脸素颜，淡淡地望着她。
　　此时的玫瑰，少了往日妆容下的美艳魅惑，多了几分纯真清淡，如邻家大姐姐一般。安在心下微微有些惊讶，玫瑰很少会以这种面貌示人的，她一向注重形象，不化妆出门的事情从来不做。
　　这是安在第一次看到完全真实的玫瑰。
　　“过来坐着说吧！”玫瑰移步到沙发前，率先坐下，端了杯果汁，送到唇边。
　　安在有些怔愣，站在原地呆了呆。
　　玫瑰转过脸来，阳光洒在妆粉未施的脸上，泛出不同往日的光辉。
　　“怎么？不习惯？”玫瑰勾唇笑。
　　安在没出声，默默上前，在她对面坐下。
　　“你怎么知道我会再来？”安在开口。
　　玫瑰伸过手，将桌上的玻璃杯用果汁填满，递给安在。
　　“因为我会算卦！”玫瑰信口说道。
　　安在疑惑，结果高脚玻璃杯。
　　“开个玩笑！”玫瑰咧嘴一笑，露出齐垛垛的一口白牙。那牙齿真如贝壳一般，一颗颗小小地均匀地嵌在一起，十分好看。
　　那一瞬间，安在真为玫瑰觉着可惜了。那么好看的牙齿，却因为很少这样放开地笑，而不为人知。
　　“因为我了解你啊！”玫瑰接着道。
　　安在仍是不响，思维似乎还停留在她牙齿的问题上。
　　“你不信？”玫瑰挑眉。
　　安在抬眼望她。
　　“安安，”玫瑰抿了口果汁，淡淡开口，“迷夜不是你的家！”
　　安在微微一僵，“可我从来都把她当我的家了！”
　　“别误会！”玫瑰笑，“不是说你不够好，而是，你注定不是这里的人！”
　　安在一向少言寡语，只是默声聆听。
　　“你和我们不同，你的心里，有情有爱，这就注定了不可能长久地呆在这种地方!总有一天，你会逃离这里，因为情，因为爱！”
　　安在轻轻蹙眉，“可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年！”从一开始到现在，从未离开。
　　“呵呵，那是因为你的爱情还没有变数，你还可以安稳地呆在这里。可是，安安，你记住，这里不会是你最终的归宿！”
　　“你和我，还有海藻他们不同，我们这类人，是经历了很多再走到这里来的，那些心中执念的东西，都已经灰飞烟灭，绝望之后的堕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我不希望你也这样。”
　　安在睁大了眼，她从未听玫瑰提起过她的过去，而今天，似乎有某种不同。
　　“可是安安，你的幸福，绝不会是郁飞轩，这点，你敢不敢和我打赌？”玫瑰敛了笑，玩味的眼中，竟透着某种坚定。
　　安在惊奇地望着她，半天不知道如何作答。
　　“不敢么？”玫瑰定定地紧盯着她，笑。
　　“赌什么？”安在语声淡然，心内却不安起来。她和郁飞轩，就这么不被看好，不被祝福么？
　　“你赢了，我可以答应你帮你一个忙，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够做到的。如果我赢了，”玫瑰放下手中的杯子，坐直身体，欺近安在，“在你这个事实的时候，请你毅然离开他，不要再被他牵绊住。”
　　安在一抖，握住高脚杯足的手微微收紧，扬起脸，“那输赢的定义是什么？”
　　玫瑰重新仰靠在沙发上，慵懒的模样，像只太阳底下的懒猫。
　　“这个嘛，你自己应该有个底，爱情这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你不怕我骗你，故意装不知道？”
　　“你不是那种人。等郁飞轩伤透你的心的时候，你会明白，爱情并不是一曲单人舞能够支撑的。你爱对方那么多，同样会希望对方回报你那么多。”
　　安在心中的恐惧缓缓上升，她的声音已经不在她的掌控，“玫瑰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玫瑰不语，勾唇淡淡地笑。
　　安在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女人。玫瑰在这座城市里，虽算不得顶尖的人物，却也有着自己的势力范围，许多业内的人，都对她敬重有加。所以，安在相信，她今天对自己所说的一番话，绝对不是妄语。
　　她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想到这里，心中的不安更甚，难道郁飞轩，真的有什么瞒着她的？他真的——实在不敢再想下去。
　　再坚强的人，在自以为的坚守了多年的爱情质疑面前，也无法做到坦然面对。
　　安在不再问，她知道，玫瑰不想说，再问也只是白费力气。从衣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轻轻按在透明的桌几上。
　　“这里面是九万的银行卡，玫瑰姐有空去点点。”
　　玫瑰眉头微动，低了眸子看了看信封。
　　“不用了，你安安我还不相信么？”玫瑰坐起身，“你今晚不用坐台了，继续送酒吧！”
　　安在愣了一秒，玫瑰斜眼望她，“你来不就是要和我说这个的么？难道我猜错了？”
　　安在没有即刻回答，玫瑰猜的没错，她上来确实是想说这个，可之前一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她的要求实在过分，承诺与反悔之间，相隔不到二十四个小时。
　　可，玫瑰却如此轻描淡写地主动说了出来。她不是不感激她的，遇到玫瑰，也是她之幸运了。
　　安在低了眸子，端起身前的果汁猛灌进去，撤下杯子，声未变，“谢谢你，玫瑰姐！”
　　玫瑰没有推辞，每天和她说这样的话的人太多了，那么多指望着她能养活，巴结着攀附着，什么话没出过口。她要是一一谢绝回去，实在难费口舌。
　　这其实有点安于权势的味道了。
　　“好了，回去上班吧！”
　　安在点头，起身往外走去。到了门前，手扶上门把，旋转，拉门，身后传来玫瑰的声音。
　　“别忘了我们今天的赌约！”
　　安在回身，看见玫瑰已经起身，当着她的面褪去浴袍，露出曲线妖娆的玲珑身段，安在赶紧回过头来，没有再看，举步迈出门去，返身轻掩门扉。
　　有些东西，并不是时间久了就能习惯。有些人，也并不是时间久了就能改变。
　　自以为信仰的东西，也可能有一天会成为终身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