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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血,满室满眼的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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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一旦有了白晚班之分,人的生物钟就必将混乱起来。
纯粹上晚班的人,夜晚最是亢奋,激情澎湃,效率奇高。
而上白班的人,往往能够保持正常的生理作息,规律而有度。
但对于白班晚班混杂的人来说,实在是一种煎熬,除了那些白天晚上都精力充沛的人。但那样的人,应该是失眠症患者吧。不用睡觉,照样生龙活虎。
而安在显然属于第三种。外人在她脸上,永远看不到疲惫与抱怨,表情总是冷的。
她总是将自己包裹的很好。那些所谓的情绪,或许会在静寂的夜晚,无人的角落,偶尔透露。
撞在下班的高峰时段回去,花费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家,下车时天已经擦黑。
家里那盏灯是亮的,隐没在万家灯火之间。
安在快步上楼,踩得楼梯噔噔噔地响。爬到三楼时,没有什么异动,心下才微微心安,看来没有再吵架。
还未喘口气,身后的铁门开了。
“上楼梯不会轻点,这么栋破楼,还经得起你小年轻这么折腾?这都要给你震塌了!”一个中年妇女手扶着门把,一脸鄙夷地望着安在。
安在眨眨眼,“等塌了再说吧!”
说完头也不回,三两步迈上阶梯,还不忘故意使劲蹬了几下。
推开家门,客厅里银素装饰,明亮得似雪洞般,能晃花人的眼,却不见母亲的身影。
安在放下挂包,将客厅环视了一番,早上的那堆狼藉已经被清理完毕,地板洁净如新,连带着桌椅板凳,沙发电视,都是一尘不染。
这和平常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安在伸手捏了捏酸疼的脖子,举步向洗漱室而去。推开洗漱室的门,室内的灯却是亮着的,有水声淅淅沥沥地呜咽。
母亲忘了关灯吗?安在狐疑着,走了进去。洗漱台的水龙头还在滴着水,水压不稳定,水滴时而又成了细小的水柱,悉悉索索地流着。
安在掬起一捧水,将脸打湿了,头发有几丝湿腻腻地黏在颊边,闭着眼按着习惯伸手去拿洗面奶,迎接的却是一片冰冷的触感,安在手一抖,金属的撞击声传来。
心下一惊,猛地睁眼,一把水果刀在洗漱池里微微颤抖,刀锋在光下带出银白的锐利。
抬眼望向镜中,安在看到了自己眼中蔓延的某种不安。水果刀怎么会到洗漱间来的?
回头将洗漱室环视了一遍,原本微微泛黄的瓷砖,此刻已经呈现了本色的象牙白,毛巾整齐地叠放在一堆,如一团洁白的雪,洗漱用品全都换上了新的。
安在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眼睛不经意间瞥向浴室,皱了皱眉,为什么浴室门是关着的。
安在轻轻抬起脚,慢慢一步一步靠近浴室,她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伴着水声,让她的恐惧越来越深。
终于到了浴室门前,侧头贴着门仔细听了听,滴答滴答的水声凌乱地传来。母亲在洗澡吗?那水声不应该这么小啊!
她正疑惑间,脚上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拂过,慢慢低头,她蓦地睁大了眼,心跳,在那一刻停止了。
那是水,又不是水,因为它是红色的,没错,那是血水。
当她低下眼时,那淡红色的血水,正源源不断地从浴室里,一股一股地涌出来,潺潺地流,将她的双脚紧紧环绕。
那一瞬间,她仿佛是踩在地狱的暗流之中,死神,是那么接近她。
她猛地推开门,一室血红包围了她。那妖娆绮丽的血色之中,那整座浴缸里的血海之中,她的母亲,歪着头,披散着发丝,安然地睡在里面。
血水从浴缸里溢出来,还在不断往外冒,温柔地抚过母亲的身体。
血,满室满眼的血,在瞳孔里收缩放大。
她疯了一般冲上去,一把扑向浴缸里的女人,血红的水花溅了她一身,她尝到了腥甜的咸味。那是血的味道,她母亲的血。
深深的恐惧将她溺毙,从未有过的惊慌几乎让她晕厥。
“妈,”她颤抖着唇,“妈,你起来!”
她一把捞起母亲的身体,却又在下一秒滑落下去,带出更大的水花,将她彻头彻尾淋了个遍。她又去捞,又滑下,如此反复了几次,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那时的她,竟已经茫然无措到什么都不知道做了。
过了半分钟,才有了反应,跌跌撞撞地出了浴室,到客厅抓起电话,哆嗦着手打了120,情况说的有些混乱,但幸好她还记得自己家的地址。
回来的时候,理智已经回来了数分,深吸口气,将母亲拉出了浴缸,强自一个人将其抱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便一屁股跌倒在地,靠着沙发喘气,眼睛直直地盯着沈晴左手腕上细细的伤口,那里还在汨汨地淌血。
而她,已经虚脱到无力动弹半分了。
沈晴眼睛紧闭着,睫毛一根根细致纤长,可能是带了水,显得很黑,嘴唇惨白,比这眼前的墙壁还要白上几分,整张脸沉浸一片死寂之中。
安在无力地倒下来,心口开始一抽一抽地疼,她身上还带着沈晴的血,斑斑驳驳,白色的T恤变得狼狈不堪。
倒了半分钟,起身开始翻箱倒柜,到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找到,踉踉跄跄逃进卧室,拉开衣橱,随手扯下一件衣服,重新返回去,顿下将衣服撕成布条,给沈晴那道口子上包扎。
可血却怎么也止不住,刚缠上去的布条便被血浸透。
安在不停地撕扯,不停地缠,她的手和心,都已经麻木了。
夜幕升起,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那些美丽的,灿烂的,绮丽的,繁华的,一切一切的,都在蠢蠢欲动。
尘世开始了新一番污浊的轮回。
母亲,难道就被这样挟持着,远离了这乏味的污浊世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