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我荒凉的背脊》彩云边

13、小姐哪里有上白班的

　　女人很年轻，年轻的肌肤，年轻的表情，年轻的眼神。那种不懂得掩饰的神情，彰显着这一点。
　　她睁大着眼，痴痴看了安在两秒，嘴唇嚅糥，半天才知道要反驳，却慌张到有些语无伦次了。
　　“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女人的语气并不像她自以为的强势，软软的强撑，只会显得更加弱小。
　　安在勾起唇角冷冷一笑，真是个白目的女人，没想到作为教授的父亲，品味不过尔尔。
　　“这里是我家！我不欢迎陌生人，更不欢迎陌生人上门来骚扰我的家人！”
　　女人从地上爬起来，高跟鞋摇摇晃晃，站稳了之后，手扶上火辣辣的脸颊，眼神开始愤恨。
　　“你，你打我！？”她咆哮着。
　　“你嫌还没打够？”安在挑眉，手里仍抓着那片玻璃碎片，抬起手，阳光初升，透过玻璃反射出一道金光，刺痛了女人的眼。
　　“你莫不是真的想尝尝这个的滋味？”安在斜着眼望她。
　　女人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安在，她正在饶有兴致地把玩着那块玻璃，仿佛对待自己心爱的玩具一般，嘴角挂着笑，眼里却冷冷的。
　　良久，女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我不会就这么罢休的！安正明要么离婚，要么就等着身败名裂！”
　　说完，狠狠一跺脚，朝门边走去。
　　“等等！”
　　安在出声。
　　女人回头，有些狐疑，望着一步步走近的安在，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这女人原本就比安在高，加上穿了高跟鞋，几乎比她高出了半个头。但气势上却呈现了相反的局面。
　　安在歪着头，眼神懒懒的，女人紧张地咬着唇。
　　“干什么？你不是叫我走？”女人问。
　　“啪啪！”还没问完，一左一右又是两个耳光，清脆的声音响起在客厅，清晰而诡异。
　　女人再次惊呆了。
　　“你打了我妈两个耳光，之前那两个是替她还的，这两个，算我的。我算账一向清楚，你可以走了！”
　　语毕，安在掉转头，往回走。
　　女人醒神，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抬步紧追两步，抬起手就朝安在劈去。安在只是转过身，斜睨着她，眼睛微微眯起。
　　她的长发扎成一个马尾，细碎的绒发微微地荡漾在空气里，嘴唇抿着。
　　只是这么一个眼神，女人的动作顿了下来，眼神开始游离，犹豫着是不是要动手，还没想完，安在已经握住她高举的手腕，抬了抬下巴。
　　“想打回来吗？可以，但我忘了告诉你，一报还一报在我这里行不通，得罪了我的，我一定加倍要回来！”
　　语断，轻轻地松了手，女人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你，你——”女人气得发抖，“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让你爸爸付出代价，让你付出代价！”
　　说着，抽噎着跑出了门。
　　室内恢复了安静。硝烟散去的战场，总透出不合时宜的孤寂。
　　沈晴站起身，歪歪斜斜地稳住身体，安在赶紧上前去扶，却被沈晴一把挡开。
　　安在皱了皱眉，沈晴一脸憔悴，慢慢踱步走进洗漱室，自始至终没有和安在说过一句话。
　　那个泼妇一般爱吵爱闹爱动粗的沈晴，似乎一夜之间消失了。她已经彻底沦为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哀怨女人。
　　安在转身，散落在门边的早餐，已经被方才那个女人的高跟鞋踩得七零八落。下了楼重新买了一份，回去的时候，洗漱室的门仍是关着的。
　　安在将早餐放在餐桌上，走过去敲了敲门，“妈，出来吃早餐了！”
　　无人应答，只有淅淅沥沥的水声，透过门的缝隙，闷闷地传过来。安在叹口气，上班快迟到了，本来可以请假，但今天的事情不能耽误。
　　只好自己叼了个面包，一杯牛奶，快速下楼，上公交。
　　白天的迷夜，纯粹只是一座装修豪华的娱乐会所，那些夜晚的勾当交易，此时看不出任何痕迹。
　　安在今天是上白班。
　　到了那里，推开化妆间，昨晚烂醉如泥的海藻已经不见了。只有大学生小桃，在那里仔仔细细地收拾着细软。
　　阳光里，女孩白皙的脸上，微小的绒毛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还有那个认真的样子，单纯而执着。
　　安在不禁有些羡慕起来。和同龄的小桃比起来，自己似乎老了许多。
　　“安安？”小桃转头，有些惊讶，“怎么这么早？”
　　安在笑笑，迈进门内，开始换衣服。
　　“不早了！你不是都开始上班了？”
　　“我不同啊，我是趁着今上午没课，赶紧来收拾，一会儿还得赶回去呢！”
　　安在依旧笑，这羡慕之情愈发强烈起来。小桃拥有的许多东西，是她的梦想而不得的。譬如纯真，譬如大学。
　　那些，她原本一样都不会缺，却都为了一个男人而全数抛弃了。
　　但，她并不后悔。
　　“我今天白班！”安在已经换好了衣服，淡淡应了一句。
　　小桃更是惊奇，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问。
　　安在勾勾嘴角，走出门去，轻轻带上门。她当然知道她想要问什么，小姐哪里有上白班的？
　　走上电梯，按下顶楼的数字键，电梯上升。数字键一个个地在眼前跳跃，就像记忆，一格格跳回脑海。
　　初三那年，郁安柔的身体就不好了，巨额的医药费和恶化的病情，一度让面临中考的郁飞轩绝望。看着他破碎的表情，医院花园里那个瑟瑟发抖的瘦弱身影，那一刻，她便作了决定。
　　中考，大家都如愿以偿。
　　郁飞轩毫无悬念地考上了那所有名的艺术学校，而她，则大跌眼镜地连一般的普通高中分数线都没有达到。
　　同学们都不敢相信，从未下过年纪前五的安在，居然连普高都没上。这在当时，谁都不愿意相信。
　　而安在只是一如既往地冷漠，偶尔淡淡地笑。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对于她来说，是如愿以偿。
　　自此，她彻底远离了她的大学梦。从小在脑海中描绘的大学校园，终于在那一刻，与她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再然后，她来到了迷夜，成了小服务员，每个月赚微薄的工资，但有时也会拿到高额的小费。
　　每个月她会固定去银行，将一个月积攒下来的钱，几乎全数汇到一个账号上。
　　某一天，郁飞轩很高兴地告诉他，终于有个人愿意出资资助他了，每个月会有固定的钱汇到他账上。但那个人始终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
　　安在只是笑，皱着鼻子说恭喜，还调侃说，天下哪里有这样的笨蛋，帮了人还不愿意出来认。真是全天下最傻的傻瓜。
　　是啊，她确实是全天下最大的傻瓜，一点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