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女的直男奋斗史》千山尽

42、许栋

　　出得门来，已近二更。
　　巷子里偶有寥寥数人。
　　没拉到生意的娼-妓三五聚在茶馆里，凑钱向茶博士买支残烛点着，以候晚客。彼此取笑，又唱些时下流行小曲，故作闹声。面上却都不免浮上几分凄凉。今夜回去，老鸨那里少不得挨打挨饿。
　　那茶博士不好逐客，坐于一边只长一声短一声打着呵欠。

　　赵炽默默看着，也不作声，只是埋头疾走。
　　李知微自家满腹心事，也不去问他。
　　直至商栈门口，赵炽方停住脚，淡淡说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再任性第二次。老天待我何其优厚。再要不知足，说不定要遭天谴了。我们明日便走。”

　　商栈贴身侍候的老仆一直候在门房，见他二人出去一遭后回来，李知微便似变了另一人，心中暗自惊异。到底是掌柜亲选出来的稳妥人，面上只如未见。
　　自关了门，如常端来洗浴之物。侍候他二人睡下。

　　第二日一早两人便出了城门。自此心无旁鹜，只向帝都急行。

　　范阳距帝都不过百余里，只一日路程。
　　赵炽与李知微早在大名府便换乘了马车，舒舒服服地到了专设在此处的商栈。

　　赶车的早得了吩咐，径从后门驰了进去，立时有人紧紧关了门。
　　许氏家主许栋迎上来，亲自将赵炽等搀了下来。
　　一路进了个安静小院。
　　几个心腹下人牢牢守着各处门户，连眼睛都不敢稍眨。

　　许栋一边躬腰引着赵炽前行，一边禁不住心中激荡。

　　本朝商人地位低贱，不得不依附于权力。
　　寻常商贩，固可因一官骤然而显；富商巨贾，亦可因一官旦夕败落。
　　权力的蛛丝马迹，这些人最为敏感。

　　他自数年前在清源偶遇这位贵人后，如获至宝，千方百计搭上了线。
　　对方但有吩咐，不问缘由，只尽心尽力去办，终于得了这位贵人青目。
　　连进京嗣位这等大事，亦放心托与自己。这一份信任，不用说，已是殊宠。
　　有了这通天的依仗，所惧何来？
　　自己这番投资，算是赚得狠了。

　　好在他城府较深，心中越是火热，面上笑得越是谦卑，还不至于失态。

　　进得房间，许栋挥去下人，自己倒头便拜：“小人见过贵人。”
　　赵炽点头道：“你不错。越是这个时候越应慎重，怎样小心都不为过。我会在这里待上几日，你称呼我小公子便是。这位姓李，是大公子。都是金陵那边的官宦子弟。因你这几年走的是我们父兄的路子，我们兄弟既上京路过这里，断没有不来搜刮一番的道理。你待我们恭谨，也是看了我们父兄的面子。”
　　许栋叩首道：“小公子放心。小人领会得。”
　　赵炽道：“起来罢。以后亦不必太过拘谨。我们走了这一程，骨头都给抖散了。现下只想好好洗个澡放松一下。其他的事，以后再说罢。”
　　许栋道：“小人已经安排下了。两位公子请随我来。”

　　小院一侧设了个汤室，不知原来就有，还是许栋特为二人备下的。
　　里面热气腾腾，两个妙龄女子迎面行过礼，过来替他除衣，侍候他入浴。
　　赵炽知许栋并无别的意思，不过是怕男仆粗手粗脚，侍候得不如意而已。
　　坦然受之，涤尽风尘并脸上易容之物。

　　李知微在外候他出来，有意无意守着门口。
　　许栋极为知趣，陪着他一步不敢稍离。
　　李知微问了他些各地风土并海外情况，许栋皆恭恭敬敬答了，无一隐瞒者。
　　两人聊着些闲天，倒也颇为投机。

　　赵炽直泡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出来，见李知微和许栋仍在门口谈话，微微一笑。

　　许栋有片刻失神，立时低了头不敢再看。
　　他不过数年前见过赵炽一两面，那时赵炽尚是男童，虽粉妆玉砌十分可爱，到底不如现今般容色逼人。
　　他是何等阅历，一怔之下，越发的谨言慎行，生怕一不小心便触了贵人忌讳。

　　当下陪赵炽去厅上坐了，亲自奉了茶。
　　赵炽笑道：“坐下罢。老这么抬着头跟你讲话，脖子累得慌。”
　　许栋告了个罪，在下首小心坐了半边。赵炽道：“我见过郑泰了。他在海外干得很不错，将来自有他建功立业之时。听说你有四个儿子，想来都是不错的了？”
　　许栋闻言，强压着心中狂喜，答道：“长子和次子随小人行商，现正在各地历练。其余年纪
　　尚幼，都在歙县老家读书。”
　　赵炽道：“留一个在你身边，其余的你以后带到帝都去，我或有大用。你不会舍不得罢？”许栋起身拜下，哽咽道：“是小公子天恩。小人父子，必粉身以报。”
　　言罢，喜极而泣。
　　他倒不是作态，实在是激动得狠了。

　　冬日天黑得早，待李知微洗罢出来，已是天色微冥。
　　许栋见他二人站在一处，便如明珠美玉一般。亦不由心下暗自称奇。
　　也不用下人，亲自侍候两人用了饭，又陪了一阵，见赵炽似有几丝倦意，辞了出来，在旁边厢房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