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过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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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洄带顾洄之吃饭的地方像是一个私人会所，刚从车上下来就被迎上来的侍者领着朝餐厅走去，这地方讲究的格调又让顾洄之不自觉地佝偻起来。
他跟在侍者后边绕过玄关，玄关处有一面大镜子，镜子倒出一个绅士的身影，顾洄之偏了偏头，那镜子里的人也跟着偏了偏头，他呆了一下，才发现那人就是他自己。镜子里的人穿着修身的礼服，动作优雅自然，完全看不出紧张模样。
这让顾洄之紧绷的精神放松了不少，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宋朝晖本来是对着镜子整理，听见他这一下的动静，嗤笑一声没说话。
单独的包厢把乐队的悠扬音乐挡在外边，宋朝晖坐下拿起菜单就开始点，侍者俯身倾听，没一会他菜单啪的一合，说，“就这些吧。”
顾洄之还在翻着菜单，那侍者看他一眼，又看了一下宋朝晖，心中有了思量，回答，“好的，先生。”说罢，便离开了。
顾洄之的手紧紧攥着菜单的一角，他假装随意地又翻了几页，才默默放下。
“我去趟卫生间。”宋朝晖说道。
“好。”
“我点了螃蟹，你剥好。”
“好。”
“你先吃。”
“好。”
宋朝晖的说话一向都是命令的口吻，再好听的话从他嘴巴里吐出来也变了味，他颐指气使的模样总会让人有一种忍不住给他两拳的冲动，顾洄之因着生活的缘故时常低头，但在面对宋朝晖时他时常情绪失控。
顾洄之说不清那因为屈辱还是嫉妒，这样一个人坐在他面前，不说话的时候就像个美丽的洋娃娃，每每拿他那种轻蔑的眼神望向他时，就好像在嫌弃顾洄之，仿佛顾洄之碰一碰他，就会把他弄脏一样。
顾洄之的乖巧让宋朝晖颇为意外，仅管这副圆滑讨好的模样才是顾洄之平常的样子，但于宋朝晖而言，他是第一次见。他眉毛一挑，轻浮地看着顾洄之，满意地说，“这才对嘛。”说罢，他合上了门。
手表店店员，王石立，沈则行，刚刚的侍者，接二连三的事情与这些人眼中的他的共同身份，终于让顾洄之意识到先前自己的失态，他想起刚刚对沈则行的挑衅，心中一阵后怕。
如果他和宋朝晖告上一状……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门又被打开，顾洄之以为是宋朝晖回来了，他摆着笑脸抬头，却发现是送菜的。
“先生，这是送的甜品。”服务员指着一碗东西解释道，那碗东西以雪白的冰做底，蜜色的果酱淋了厚厚一层，边上围着一圈黄澄澄的果肉，还扣着几个冰淇淋球，闻上去香甜香甜的。
“最好尽快吃，不然化掉口感就不好了。”服务员提醒道。
顾洄之点点头，他观察着桌上的菜，又说，“你把螃蟹拿我这边来吧。”
服务员递过来的盘上那几只东西生的极大，身上关节处的刺也尖锐粗大，顾洄之打开旁边的红木小盒，里头配有一把剪子和银质的小钳，小叉等共八件。顾洄之研究了一会，就放弃了。
那些精细的小玩意他使不明白，除去一把剪子，他靠着蛮力和坚硬的蟹壳战斗，一双手被那些刺划出许多口子。好容易把那几只螃蟹处理好，他拿着筷子把蟹肉蟹黄放一块，又拆了包湿巾擦拭着手。
酒精湿巾擦过伤口的感觉像在被细密的针不断扎着，顾洄之的手粗暴地擦着发痒的皮肤和伤口上的小血珠，他看着手上新增的口子和老旧的陈伤。
他又要嫌这双手不好看了。
那碗甜品在顾洄之不远处摆着，果酱的味道因为冰沙融化越发浓郁，顾洄之想起服务员刚刚的叮嘱。
既是送的东西，我吃了应该没事吧？它都快化干净了。
顾洄之拿着勺子挖了一勺，甜丝丝的冰淇淋混合着果香包裹他的味蕾，顾洄之靥足地眯起眼睛，他没吃过这种软糯的水果，小禾应该也会喜欢吃这种东西，下次去医院可以给他带一份。
“你怎么在吃这个，”宋朝晖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把门重重摔上，“我不是说了吗？沈则行不吃芒果的！”
宋朝晖今天面上不显，但沈则行结婚这事还是给了他极大刺激，前边因为在现场只不过是勉强撑出一副模样，离开酒店一路同顾洄之在车上的狭小空间也不好意思掉眼泪。
他刚刚寻了个由头去卫生间，小隔间的门一关，情绪立马涌上心头，没忍住就偷偷哭了。
这家店他同沈则行以前经常来，每一次他臭屁地来卫生间理造型时沈则行都会温柔地调侃他几句，逗得他分外害臊，可他一在沈则行面前就会想着自己头发有没有乱，衣服够不够好看，来照镜子的次数越多，沈则行望向他的笑容就会越发让他脸红。
宋朝晖刚刚好容易哄着自己，包厢还有个替身等着，勉强可以聊以宽慰，他对着镜子洗了把脸，直到眼睛发红的痕迹消失才慢慢悠悠回去。
一进门，就看见顾洄之在那吃芒果冰沙，这种沈则行完全不可能吃的东西，一下就把他的自我欺骗给戳破，宋朝晖跟炮仗一样被点燃了，今天积攒的所有坏情绪排山倒海地向顾洄之袭过去。
“我不知道这是芒果。”顾洄之低声解释道，“我没见过。”
“傻逼才信你这屁话。”宋朝晖骂道，走过来挥手就把那碗冰沙打翻，他又看见那盘乱七八糟的螃蟹肉，“一个螃蟹剥成这样，内脏也混在肉里边，你叫我怎么吃？”
“你连这个都干不好，趁早滚蛋得了。”
“对不起。”
那碗冰沙大半撒在顾洄之的裤子上，融化的冰水混合物弄得他一片狼藉，顾洄之望着宋朝晖发完火又慢慢泛红的眼睛。
你他妈的在委屈个什么劲？想是这么想，但话却不能这么说。
“那我拿镊子把肉挑出来？”顾洄之好声好气地问。
“你恶不恶心？”宋朝晖看向他，说，“你自己吃吧。”
“伺候人不应该是你这种服务生最擅长的事情吗？怎么剥蟹剥的都不如沈则行。”
一通脾气发下来，宋朝晖胃口没了大半，他兴致缺缺地伸筷子夹了两口菜，顾洄之摸不着沈则行的口味，又怕吃些什么再次触到宋朝晖的毛头，只敢夹着那盘自己剥好的蟹肉。
冰水干掉后裤子黏糊糊地贴在大腿上的感觉糟糕透了，顾洄之觉得他被这恶心的感觉弄得脑袋晕乎乎的。
“明天我能不能……”顾洄之想起心中挂念着的顾在禾，问。
“你脸怎么这么红？！”宋朝晖听见顾洄之的问话就看向他，却发现顾洄之的面色跟喝醉酒似的发红，细看脸颊处起了一层小疹子。
“什么？”顾洄之的反应慢吞吞的。
“你也对芒果过敏？！”
这是顾洄之晕过去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小禾……小禾……”病床上的顾洄之不安地呓语着。
“想喝什么？”翘着腿坐在单人沙发上玩手机的宋朝晖把耳朵凑过去听，他按住顾洄之乱动的打吊瓶的手，不满地问，“小禾是谁？”
这名字听不出男女，能让顾洄之睡梦中都念叨的人想必对他很重要吧？宋朝晖心中有一种奇怪的不悦，衣食住行都被我一手包办了，怎么还和不清不楚的人牵扯呢？养只猫都知道不同外边的陌生人撒娇，这个顾洄之倒好，张口闭口都是昵称。
顾洄之咕哝几句，没醒来的迹象，宋朝晖一想到刚刚被医生骂的狗血淋头的模样就来火。
平心而论，宋朝晖对顾洄之的脾气已经够好了，饶是沈则行在他这，也免不了替他斟酒剥蟹，披衣开车，他没觉得命令顾洄之做些有什么不对，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么对待身边的人。
用他妈的话来说，如果不是他有个好出身，一天下来饭都不用吃，光挨打得了。说这话时他妈笑吟吟地看着他，没有分毫责怪的意思。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宋朝远不咸不淡地说。
宋朝晖就是这么无法无天地长大的。
我这辈子还没受过这种气。怎么一和他碰上什么倒霉事都来了。宋朝晖挪了挪屁股，医院的沙发硬邦邦的，坐起来格外不舒服。他深仇重怨地盯着熟睡的顾洄之。
顾洄之的手指抽动几下，他睁开眼睛，入眼雪白一片，浓重的消毒水让他止不住咳嗽起来，一张脸越显苍白。
“你还知道醒？”宋朝晖咄骂道，“你不知道自己螃蟹过敏吗？刚刚医生都快把我骂死了。”
他哼哼两声，“要不是看他年纪大，我真的想给他两巴掌。”
我以前又没吃过，我怎么知道？这也太蛮横无理了吧。
“不是你让我剥的吗？”顾洄之气若游丝地说。
“你还顶嘴？我真的对你太好了，顾洄之。”宋朝晖自知心虚，但他还是强词夺理，“之前嘲讽我的时候没见你这么听话啊？”
“不听你又不高兴。”
“我哪不高兴了？”宋朝晖拔高声音说，“你自己和蠢蛋一样，剥个蟹还闹进医院。难不成我叫你去死你就去死吗？一点脑子没有。别人的话不用全听你不知道吗？
“你知不知道刚刚护士和我说肛肠科在7楼有多尴尬！”
讲到这，宋朝晖的脸噌一下就红了。
“你笑什么？”
顾洄之的笑声呛进喉咙里，引得他又咳了起来。
“你不准乱抓，不然留疤了就不好看了。”宋朝晖威胁道，“留疤了我就不要你了。”
“知道了”顾洄之答道。
“你知道个什么？”宋朝晖心里不痛快，找茬似的地问。
“你的话我不用全听。”
顾洄之嘴角浮着清浅的笑意，一双漂亮眼睛笑盈盈地望着宋朝晖，那眼神深邃地让人几乎沉醉，宋朝晖呆了几秒钟，耳根子就烧了起来，慌不择路地站起来，支吾道，“我，我要去洗手间。”
“过几天我能出去一趟吗？”顾洄之安静了一会，又问。
“你要去哪？”宋朝晖感觉脸颊发烫，他不敢回头让顾洄之看见。
“去看朋友。”
宋朝晖的回答是一阵响亮的摔门声。
阴晴不定的金主，可真让人烦恼啊。顾洄之盯着吊瓶里一滴一滴输送着的盐水，想道。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过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