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阴影 ...
-
顾洄之其实也有点手足无措,他的手放在宋朝晖瘦弱的脊背上,温热的体温就这么隔着一层衣服烧着他指尖。
这几日的相处人他明白,和宋朝晖相处不异于与虎谋皮,仅管这时候他还乖巧地倚在他肩上,谁知道他下一秒会不会一巴掌就扇过来。
顾洄之对刚刚自己鲁莽的行为感到一阵后怕,刚才怎么跟没脑子一样就上手了!顾洄之的另一只手紧张地停在宋朝晖的腰侧,心中暗暗祈祷他别突然晴转阴。
宋朝晖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顾洄之大着胆子松了手,却发现那人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睡着的宋朝晖更像橱窗里摆着的漂亮娃娃了,浓密的睫毛在白净的皮肤上投下一片阴影,红润的嘴唇像索吻似的微张,露出一点洁白的小牙。
顾洄之不禁看呆了,他原本只是小心翼翼地拿了个抱枕垫在他头下,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的指尖已经沿着宋朝晖的五官在描绘了,顾洄之跟被烫了一样,匆匆地把自己的手从宋朝晖饱满的嘴唇上移开。
叩叩。几下富有节奏的敲门声,顾洄之带着对自己的恼怒去开了门,接过物业管家的外卖,他把外卖放到餐桌上,又来到沙发前看着熟睡的宋朝晖。
顾洄之的手窘迫地蜷起,好像这样那半个指节就能摆脱不小心进入口腔温暖滑腻的触感。
严格来说,是被他的手指强硬侵入,宋朝晖还因此略微不满地皱起眉头。
谁家正经人睡觉是这个样子?
顾洄之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朝晖唇瓣上的暧昧水痕。他像是要把那手指掐进掌心一样,蜷的更紧了。
顾洄之站在沙发和茶几的小过道里,刚伸手想把宋朝晖抱回他的房间,却听见宋朝晖嘴唇蠕动几下,垂着的手忽然用力地抓住他的衣服。
顾洄之以为他醒了,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等了一会他发现宋朝晖并没有醒,但他手还是牢牢攥着顾洄之衬衣下摆,不愿放手,他似乎还在嘀咕着些什么。顾洄之俯下身,把耳朵凑到他嘴唇上,听清楚后他如遭电击,整个人飞速地起身。
宋朝晖喊得是沈则行的名字。他呓语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到顾洄之不用凑过去也听得清楚,他声调里带着几分顾洄之不知道的怒气。他喊了几声后就安静下来,手也跟着松开。
顾洄之看着依旧紧闭着眼睛的宋朝晖,那几声断断续续的沈则行一直萦绕在他脑海中,像幽灵一样攀上他的肩膀,最后又像毒素一样悄无声息地进入他的心脏。
顾洄之一瞬间身体发冷,他站在沙发前一动不动。
良久,他伸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宋朝晖似乎也被这清脆的声音惊动,他翻了个身,咕哝几声。
顾洄之步履匆匆地回了房。
那红棕色的木门合上没十分钟,顾洄之眉毛在眉心蹙成一团,又来到沙发前。他带着火气的动作在抱起宋朝晖的时候又变得尽量轻柔,他抱着闯进那间主卧,鲁莽把宋朝晖往床上一扔。
看着一点反应都没有的人,顾洄之的尖牙野蛮地咬上自己的腮腔,直到尝到一点血味,顾洄之才松了牙,把目光从宋朝晖身上移开,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房间。
这次事情由每天清晨都摆在餐桌上的新鲜花朵作为结尾,顾洄之从宋朝晖强压下来的翘起嘴角感觉出来,他这步棋并没有走错。
从那天之后,宋朝晖真正地闲了下来,他同顾洄之同吃同住,就连日常出现也总捎着他,赛车骑马,海滩游轮,宋朝晖大张旗鼓地带着他在A市上流圈子里露面。
大多数人见他第一面都会楞一下,有认识的就互相对个眼神,没认识的就压下心中的惊讶,亲亲热热地同顾洄之讲话。
那亲热的劲头让顾洄之格外恶心,闻着他们身上乌烟瘴气的味道,还不如卖乖似的倚在宋朝晖身边。
顾洄之起初还有些羞愤,但周边的人就算是打心眼里看不上他,可面上的功夫也是足足的。
名利场上走一遭,又被宋朝晖金枝玉叶地养着,顾洄之衣着无懈可击,风度无可挑剔,已变得同那些富贵少爷没什么两样。
他本就是个胆大妄为的疯子,有一分的筹码就敢下十分的注,斗牌掷色时,一双漂亮的眼睛都被金钱的光芒都照扭曲了。
二代们玩牌的筹码通常是半个掌心大的银币,顾洄之喜欢那种光滑的金属触感,一局结束后他面前的筹码总是堆积如山,在那亮闪闪的朦胧银面上,他野心家的贪婪面孔清晰可见。
很多年后功成名就的顾洄之面对采访,年轻的记者问他是如何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
顾洄之脑海中浮现的便是那一枚枚亮闪闪的银币。
顾洄之于这方面算得上一把好手,虽说是宋朝晖给了他上牌桌的资格,但就算此刻宋朝晖不要他了,顾洄之赢的钱也够他潇洒一生了。
但那成堆的银币他往往只拣几枚留着,剩下的他总是微微一欠身,朝宋朝晖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就把筹码全都送给了他的金主。
在金钱的魅力下,顾洄之自以为是地恍然大悟,为他的怜惜,喜爱,嫉妒找好了借口。
连带着对沈则行的厌恶也有了正当的理由,只不过是怕人回来抢走他的利益罢了。
没有一个人会把顾洄之认成沈则行,他身上的邪气太重了。
顾洄之一个人在荒山上生活太久了,就算后来有了个顾在禾,他身上的野气也没被冲淡,他那种野蛮的感觉和他穿什么,举止如何没有任何关系。
那种荒山野兽一样的气息在他身上打下了永久的烙印,而这种气质与这群矜贵的少爷小姐是极为不同的。
见过顾洄之先前样子的只有魏何衍,他来江湾找宋朝晖,门是顾洄之开的,那个时候的顾洄之就像一只乳牙未全的狼崽,魏何衍还能和他嘻嘻哈哈探问点小八卦。
他第二次同顾洄之见面是他度假回来,隔了两三个月没见,人身上的变化就能很明显地被察觉,顾洄之站在宋朝晖身侧同他问好的样子就像是一只锋芒毕露的花豹,懒洋洋地在主人身边甩着尾巴。
他有没有把人当主人还不一定。
三人一齐吃饭时,魏何衍在饭桌上意有所指地和宋朝晖说,养虎为患。
宋朝晖听出他的意思,一点面子没给,说,哪有这回事,前天我让他跑去城北买梅花糕,他可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半个小时就给我送过来了。
顾洄之微眯着眼睛看着魏何衍,手上的刀叉有条不紊地切割着牛排,钢制的金属剐蹭瓷盘的声音就算再小也刺耳聒噪。
他把切好的牛排递给宋朝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又笑着看向魏何衍,说,我哪敢啊。
魏何衍苦着一张脸,看着正朝顾洄之挑刺的宋朝晖,麻溜地闭上嘴。我瞎操什么心,反正就算天真的塌下来,宋朝远也会给他弟顶着的。
非要说起来,顾洄之还是宋朝晖的情人,他的算计从牌桌上带到了生活里,跟着宋朝晖的隐形好处大了去了,他的那些娇蛮任性和这些一比根本不值一提。
城北卖梅花糕那家是个老字号,排队的人很多,顾洄之哪能老老实实地排,等他排完再驱车回江湾,宋朝晖都能直接把他撕了。
他不过是给最前边的人塞点钱,让人家一份出来罢了。
顾洄之也想过让人帮他买,但宋朝晖的鼻子极灵,能闻出来身上的糕点香甜味,搞得顾洄之买完还得站那炉子前熏一阵子,他熏味道也要好一会,时间是差不多的。
等他急急赶回去,时间早就超了,所以通常他会去旁边店里再买碗酒糟小丸子捎给宋朝晖,哄他是因为买别的耽误的。久而久之,就算时间来得及,他也会再买一点其他零嘴给宋朝晖。
如果是半夜去买,人会少一点,顾洄之就自己排。
这家店临着一个高中,排在顾洄之前边的一般都是翻墙出来玩的学生,顾洄之经常撞见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地偷偷牵手。
天气渐渐冷起来了,男生就会捧着女生的手哈气,两个人细细碎碎地抱怨考试的声音被呼呼的北风送到顾洄之耳中。
这让顾洄之格外不高兴,有人陪着排队一块聊天说话自然是打发时间的好手段,但自己没有,这副情景就很刺眼了。
这个时候顾洄之又会多恨宋朝晖几分,可他再怎么恨,还是会次次不落地去旁边捎一份糖炒山楂给他哩。如果冰糖炒得不够亮,顾洄之就会挑三拣四地蹲在旁边等下一锅。
顾洄之本就长得让人印象深刻,去的次数多了,那旁边几家店都记住他了。
卖梅花糕的老爷子会给他那一锅塞了满满的馅,卖酒糟那家会给他那碗多撒点糖,炒山楂那家给他的山楂糖壳都是最透亮的。
顾洄之长得实在不像是一个喜欢吃这种甜腻腻东西的人,所以有一次等着的时间,卖梅花糕的老爷子就乐呵呵地问,“你女朋友这么喜欢吃我家吗?”
宋朝晖倒不见得特别喜欢吃,他可能只是喜欢折腾他罢了。顾洄之一想到这就气的牙痒痒。
一袋的梅花糕拎回去,宋朝晖能小口小口地吃掉一个都算不错了。更多时候他咬半口就硬塞到坐在旁边的顾洄之嘴巴里,半个身子无所顾忌地压过来,蛮不讲理地把他手上的书夺走往地上一扔。
一袋七个他至少喂两个才恋恋不舍地停手,停手后书也不帮忙捡,就只会对着顾洄之露着小白牙笑。
那弹牙的拉丝玩意把顾洄之的嘴糊的牢牢的,让他连呛人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安静地盯着宋朝晖的笑容。
“嗯。”顾洄之应了一声,如果让宋朝晖知道他和人家说自己是他女朋友的话,他一定会把顾洄之挠得个头破血流。
顾洄之想象着他生气的模样,眉角眼梢都透着柔和。
“那你们感情很好喔。”老爷子看了一眼顾洄之,把他那袋梅花糕递给他,“我家可没那么容易买。”
顾洄之楞了一下,慢半拍地接过那袋热气腾腾的糕点,声音低地几乎听不见,“嗯。”
账户里像滚雪球一样涨的余额,小禾日渐好转的双腿,除了每次去看顾在禾需要绞尽脑汁地找理由糊弄宋朝晖外,顾洄之觉得这日子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
不过他从未向宋朝晖提起过顾在禾的存在,顾洄之下意识地觉得宋朝晖会生气。
他瞒的很好,也很小心,看望完小禾后总会在外面找个酒店洗一次澡,确保身上的味道不会被闻出来。
这日子过得真不赖,顾洄之不断地对自己说,可是他对那一层笼罩在他身上的阴影心知肚明。
那阴影的名字叫做沈则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