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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意有所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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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八方客酒楼倒是热闹!”
这道声音很是熟悉,闻溪眼皮一跳,先前心里那股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她安抚地拍了拍孟玉兰的肩,示意她和虞柠几人先待在厨房里,“莫担心”,她小声开口。
旋即撩开帘子走出厨房,一抬眼便瞧见酒楼门口站着好些个带刀的衙差,皆身着黑红官服,气势汹汹。
为首之人是贺东亭,刚才正是他开的口。
“贺县尉?”闻溪视线越过他,往他身后的衙差身上一扫,讶然问道:“这是?”
贺东亭凌厉的目光从大堂内坐着的客人身上收回,看向她,“我等奉上官之命,前来缉拿凶手。”他语气冰冷而狠戾,面上露出一抹阴狠之色,与往日里见到的温润正直的一面大相径庭。
凶、凶手?
绕是闻溪先前再如何镇定,听了此话,整个人也震惊得反应不及。贺东亭话里的意思,命案的凶手此刻就在酒楼内?
她嗓子一时发紧,说不出话来,只怔愣地看着贺东亭走进来,朝那一桌客人走去。反观客人的面色,丝毫不慌,简直是未曾将一县县尉放在眼里。
屋内鸦雀无声,气氛剑拔弩张。
贺东亭一手摸向佩在腰间的大刀,慢悠悠围着桌子转了一圈,眼神直勾勾地瞪视着这十几位食客。门口的衙差目不斜视,站得笔直,堵住了酒楼门口。
蓄着短须的客人乜着他:“贺县尉,如今好大的威风啊!”
贺东亭停下步子,抱臂嗤笑一声,“谭大人,别来无恙。”
两人眼神交锋,你来我往。
闻溪终于听出点苗头,这俩伙人认识,不仅认识,还不对头。
她慢慢挪动步子,后退着朝厨房里走,不想参与到这帮人的口舌之战中。心里头却默默地祈祷,待会儿双方若是真打起来,可莫要损坏了她酒楼里的桌椅餐具才好。又忍不住胡乱猜测,凶手当真在这些客人之中吗?
“掌柜的——”
贺东亭蓦地唤住她,显然是发现了她这番小动作。
他这冷不丁一唤,闻溪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不得不僵着脸回视着他。他们既是来抓凶手的,与她何关?她不是凶手、更不认识凶手,自然是先苟着命要紧,她回厨房安静躲着,总不犯法吧?
想明白后,她稍稍缓了缓心跳,问:“怎么了?”总之,自己没犯错,身正不怕影子斜,又何必怵他?
却不料贺东亭的下一句话直教她如遭雷击。
贺东亭缓步走近,凑近低声道:“私自藏匿罪犯、包庇凶手、隐瞒真相,乃是死罪。掌柜的,难不成是想跟本官去牢里走一趟?”
“……?”
好大三口黑锅!
闻溪紧抿着唇,此时此刻深深觉得自己像一只即将被踩死的蝼蚁。她感到胸口有一团火在燃烧,出口的语气含带几分怒气,“贺县尉,凡事要讲证据。”
贺东亭似是正等着她的这句话,闻言,仰头哈哈一笑,往右一指,“那——即是证据!”
他手所指的方向,正是阁楼。
闻溪焦灼不宁的心绪忽地分出来片刻心神,暗想道,大堂内这番动静不小,为何阁楼内的晏二爷和秦夫人却似未察觉般,不曾开门过问一句。
难道他二人当真是凶手?
不待她反应,贺东亭已朝身后之人轻轻一扬手,喝道:“搜!”
门口的衙差齐齐应是,鱼贯而入,径直朝阁楼而去。
闻溪转头看向贺东亭,见他面上一副志在必得的喜色,再看那桌客人,他们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和防备。
还未及深思,阁楼的门猛地从内打开,衙差刚踏上楼梯,被这动静惊得立马抽出了腰间的大刀,横在身前。锃亮的刀锋闪着银光,照着衙差似惊慌似忌惮的面容。纷纷转头互视,一时皆举步不前。
“贺东亭,你好大的胆子!”秦夫人率先怒斥道。
贺东亭却丝毫不惧,饶有兴味地笑道:“难为秦夫人竟还记得在下。”
秦夫人呸了一声,“一条走狗而已!”贺东亭听完,脸色立时阴沉下来。
晏二爷站在阁楼上,居高临下地睨了眼贺东亭,那一眼满是毫不在意的冷漠,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他扫了眼僵立在楼梯下的衙差,徐徐下楼,衙差被他气势所震,横刀在前,连连退步,频频回头看向贺东亭,却不见对方有任何指示。
“捉拿凶手?怎么,五弟又平白捏了哪些证据?”
贺东亭眼看着他朝自己走来,一张脸顿时憋得铁青,半晌憋出一句:“参见宁王。”
晏二爷冷哼一声,目光一转,看向门外,“戏都开场了,何必藏着。”
闻溪被两人之间夹枪带棍的话语险些惊掉下巴,怀疑自己耳朵不好使听岔了,景王是谁?怎么冒出了个王爷?
她缩了缩脖子,冷不防打了个哆嗦,紧忙朝厨房门口退去,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结果眼角余光一扫,瞥见厨房前探出了四五个好奇的脑袋。
“……”
几人皆大眼瞪小眼,既震惊害怕又耐不住想看热闹的心思。
话方落,门口果然走进来一道人影。来人逆着光,瞧不太清他的面容,身形偏瘦,开口的声音也少了几分气势。“二哥果然好眼力。”
“只是,还请二哥腾个地儿,莫让我手下兄弟为难。”景王顿了顿,视线轻飘飘落在阁楼上方,意味深长道:“也莫教那凶手再次逃了去。”
语毕,也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冷声喝道:“搜!一处也不许放过!”
“是!”衙差立即应声,毫不客气地开始在酒楼内东翻西找,甚至粗鲁地直接挥刀劈开了碍事的桌椅,蹬蹬踩着楼梯上了阁楼,里面立即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凌乱声音。
闻溪心头在滴血,那些个下手没轻重的衙差定是将阁楼内的器具都砸了个遍,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后头再添置又是一笔钱。她心内焦灼愤怒,却深知自己此时不可贸然强出头,如今可不是法治社会,更不能与这些高官硬碰硬,她只得生生咽下这口闷气。
然而她不招惹,却有人主动找了上来。
景王好整以暇地越过晏二爷,朝她走来。她这才看清,这景王的眉眼和晏二爷也有几分像,眉骨深邃,薄唇高鼻,只不过此人的面相却是阴沉沉的,瘦得颧骨微凸,倒显出几分刻薄冷情。
闻溪心头顿时没来由的有些慌,她忙背过手去,朝身后极快地摆了摆,示意探头看热闹的几人赶紧躲进厨房里。
下一瞬,便听来人道:“这位,想必就是晏三郎的夫人罢?”他抬手摸了摸下颌,上下打量她一眼,语含戏谑,“长得倒也有几分姿色。”
“……”
闻溪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毛,恨不能手中立即变出一块砖头来,朝他脑袋重重拍去。
复而又立即回过神来,抓住他前半句话,晏三郎?谁是晏三郎?
景王似被她的表情逗乐了,“是个有脾性的……”他冷不丁话锋一转,“不过,三郎应当还未曾告诉过你,他的身份……”
“晏赫!”晏二爷直呼景王的名,急声打断了他的话。怒斥道:“收起你的假仁假义!”
“二哥可是误会了,我待三郎亦是真心的,话说回来……”晏赫回头扫视一周,轻眯起眼,“三郎何在?难道,是不敢出来见人?”
他意有所指,眸光深深地看了眼晏二爷的衣裳,其上的酒渍半干,印出一团深色的痕迹。佯装关切问:“我竟忘了问,二哥方才在阁楼做甚?衣裳都打湿了,还是快些回家去更衣罢。”竟是要赶人走的意思。
晏二爷轻蔑地扫他一眼,“五弟心虚什么?你的手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晏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作回答,转身朝阁楼走去,贺东亭忙过来拱手行礼,面露尴尬地摇摇头,手下人什么也未找到。
“一群废物!”晏赫低低骂道。
一刻钟不到,衙差下楼,空手而归。
众人以为晏赫会就此离去,孰料他竟径直走到桌旁坐下。
“打扰了各位的雅兴,本王罚酒一杯。”他兀自提着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浅抿一口,晃了晃酒盏,丝毫不在意众人紧盯着他的视线。
“对了……”
他再次取过一只空杯盏斟满酒,朝闻溪走去,“方才那群废物手下多有冒犯,想必砸碎了不少酒楼的物什,这杯酒,就当本王给掌柜的赔罪了……”他说得客气,将酒盏轻轻递过来给她,面上却无任何歉疚之色,又补道:“若真论起来,本王与掌柜的还是一家人呢。”
闻溪:“……”
谁要跟他是一家人啊!
他这副做派实在令她难以接受,视线掠过他手中酒盏,她冷硬道:“酒不必喝,赔钱便是。”
晏赫的笑立时僵住,阴测测道:“本王这是给你脸!”
下一刻,他伸出左手飞快掐住了她的颈侧,力道大得很,逼得她后退几步脊背重重撞在了墙上。
所有人对这一变故猝不及防,晏二爷在身后喝斥:“晏赫!”
闻溪被他掐得喘不上气来,满脸涨得通红,不等众人有所动作,晏赫已眼疾手快地把酒盏逼近她唇瓣。他面上显出一丝阴暗扭曲,粗鲁地掰开她的嘴灌了进去,“本王让你喝——”
“喝”字还未落音,一道破空声骤然而至,只听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晏赫发出一声惨叫,立刻松开了钳制闻溪脖颈的手。
闻溪呛得咳嗽不止,喉间火辣辣烧得慌,呼吸急促。
一道青竹色的身影紧随而至,闻溪未看清来人是谁,鼻尖先闻到一阵熟悉的甘松香。
下一瞬,伴随着刀出鞘的声音,晏赫痛呼之声掀翻了酒楼屋顶。
浓郁刺鼻的鲜血气味顷刻钻鼻。
闻溪骇然惊悚之下,偏头看去,地上躺着两只断了的手臂,鲜血淋漓。
一只微凉的手覆上她的眼睛,遮住了眼前的血腥。
晏二爷满含怒气的声音随即响起。
“晏非,你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