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鱼香茄子 ...
-
夏夜里的凉风徐徐吹过耳畔,拂来一阵酒香。弯月如银钩高悬树梢,照见地上拉长模糊的影子。
江樾舟不急不缓,步子稳当。背上之人忽地打了个酒嗝,呼出的热息尽数喷洒在他右耳廓,撩起一阵密密的酥麻之感。
以防她再像上回那般喝醉后身子难受,孟玉兰和虞柠几人已提早回了家去煮醒酒汤。临走时,孟玉兰还在碎碎念:“樾哥儿,你瞧你惯的,也不知拦她一下,小闻的酒量还没这蚊子大哩。今晚又喝多了,明日可莫要难受才好,你可记着喂她喝醒酒汤,莫又给忘了哩。”
江樾舟心想,他拦了,只是没拦住……
许是因着醉酒难受,背上之人一直在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嘴里含糊嘟囔道:“喝……夫君别动……做大做强……”
“……”
江樾舟没有理她,只稍稍用力,将她身子往上抬了抬。柔软纤细的手臂下意识地搂着他的脖颈,偏她的脑袋也紧贴过来,一股淡淡的馨甜混着酒香顷刻充斥在他鼻尖。
他的呼吸有些乱。
脑海中蓦地想起成亲当晚,她下床偷吃糕点、抱着包袱准备逃跑的画面,若是当时他没有收回匕首、没有手下留情,更没有耐心去试探她的真实目的,或许此刻又是另一番光景。
本以为她接近自己定是有所图,早晚会露出马脚,不曾想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她却只顾着经营酒楼,对他的兴致寥寥。江樾舟头一次感到惘然,怎么这一切都不在他预料之内?
巷口挂着的油灯突然摇曳乱晃,忽明忽灭。
江樾舟顿住步子,眸色一凛,抬眸朝左前方看去。
一道黑色人影正立在不远处,身形魁梧,手中握着一柄锋利的弯刀,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杀意,直勾勾向他射来。
背上之人似察觉到他停了下来,大着舌头咕哝道:“到家了,要睡觉……”
江樾舟迅速扫视一周,正欲寻个安全的地方先将她放下,那道黑色人影却已先一步冲了过来,手中弯刀毫不留情地挥劈而下。
他迅速往右侧身,堪堪避过致命一刀,下一瞬,刀尖再次袭迎面门而来。
寒刃裹挟着破空声急速逼近,江樾舟闷哼一声,背紧背上之人接连倒退两步。黑衣人目露凶光,再次蓄力横刀而去,眼看就要得逞,却不料眼前之人虚晃一招,沉腰俯身狠朝他腹部踢来,他一时不妨,被踹得步子趔趄,喉头立时涌上血腥味。
闻溪今晚多吃了几盏酒,脑袋晕晕乎乎,她趴伏在江樾舟背上,任由他背着自己回家。方才以为到家了,却迟迟不见他把自己放下,她眼皮粘糊地厉害,沉沉地掀不开,还未等她开口催促,身子猛然间转了个弯,下一刻又如过山车般一俯一仰,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将食物残渣都吐了出来。
她终于强撑开眼帘,不满地凶他:“你……”话将将开了个口,蓦地戛然而止。
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道人影,手里的弯刀锃亮发寒,锋利逼人。
这是……在干嘛?
夜黑风高、杀人劫财?
闻溪迷迷糊糊地瞎想着,手却已经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藏在胸前的钱袋。来回摸了三遍,胸前空荡荡的,还很坚硬结实。
“别闹。”
耳边传来一声低沉喑哑的嗓音,闻溪偏头看到近在迟尺的侧脸,立即瘪嘴:“你凶我……”
含糊软绵的声音夹着哭腔,江樾舟担心她在这时耍酒疯,腾出一只手来按住她不安分的手。
酒劲上头,他越制止,闻溪挣扎得更厉害,奈何力气根本抵不过他,思绪混沌间,她脑子一懵,想也没想就朝他脖颈咬去。
江樾舟亦没料到她这番动作,隐忍地闷哼一声,按着她手的力道却不自觉地加重了些。
前方脚步声渐渐逼近,危险气息迎面而来。
随着江樾舟倒退的动作,闻溪松开了紧咬着他颈侧的嘴,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开,她欲抬手拭去,却挣脱不开,有人按着她的手。她眯瞪着眼垂眸看去,这才后知后觉,方才找钱袋时,原来摸的是江樾舟的胸膛。
“……”
视线里一道凛冽的银光闪现,她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朝前一瞥。
模糊的灯影下,黑衣人的面孔瞧着甚是眼熟,尤其是那双犀利凶狠的眼睛,还有鹰钩鼻……
此人,不正是千哥吗?
识得人后,闻溪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他他……他怎么在这儿?还拿着刀,是劫财还是劫色啊!
“救……”命字卡在喉咙里还未脱口,江樾舟已敏捷转身避开了袭来的刀锋。还未搞眼前清楚状况,闻溪就被江樾舟放下,倚在一处隐蔽的墙角边。
“待着别动。”江樾舟语速飞快。
她刚要开口问话,他已抬手朝她劈来,后颈顿时一疼,意识就陷入了黑暗。
*
次日,闻溪是被檐下雀鸟的叽叽喳喳声吵醒的。
望着帐顶,她恍惚了半晌才醒过神来。撑坐起身后,她揉了揉太阳穴,惊觉自己并不头疼,也没有上回醉酒后的难受晕吐感。
只是……
她下床穿鞋,环视周遭,确定是在家中。可昨晚,她记得清楚,黑衣人千哥握着刀朝她,不,朝江樾舟杀去……
“江樾舟——”
她心头一慌,急急看了眼屋内,没见到他人。
正欲抬脚朝门外走去时,窗边响起一道磁性熟悉的声音。
“找我?”
闻溪循声回头,忙急走过去,“你可有受伤?”
两人隔着一扇窗。江樾舟慵懒地倚在窗外,抱臂看着她,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晴朗的日光尽数投落在他身上,确有几分公子如玉的温润之感。
如果忽略他眸底沉沉深意的话。
江樾舟:“有。”
闻溪一惊,撑在窗沿凑近他,“伤了何处?昨晚那黑衣人为何……”
话未说完,江樾舟欠身过来,侧脸离她更近,“伤,在这里。”
闻溪轻轻眯眼看去,实在没瞧出来他脸上哪里有伤,正欲撤回目光,余光蓦地一顿,定定地看向他颈侧。上面印了一个清晰的牙印,紫红淤痕煞是明显。
“……”
昨夜里的画面哗地全涌入脑海。
她醉酒时趁人之危,摸了他的胸膛,还咬了他……
“咳……这不算……”她嘴硬地强扯开话题,“我是说,黑衣人可有伤到你?”见他不答,她遂又想起一事,盯着江樾舟的神色,道:“对了,那黑衣人你可有印象?是咱们酒楼刚开业那会儿,有三名着黑衣的男子来酒楼吃饭,其中两名黑衣男子就是前段时间凶案的死者,另一个正是昨晚那黑衣人。”
江樾舟似乎不以为然,淡声道:“哦。”
“……哦是何意?”闻溪不满他的敷衍,伸手掰过他的脸直视着他,面容严肃,“昨晚那黑衣人,千哥,为何会突然出现,莫不是杀人灭口来了?怕咱们把他的行踪告给官府?”说话间,她杏眼骨碌一转,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周,生恐千哥还在附近。
“千哥……你认识他?”
闻溪只得与他解释一句,“在酒楼时,我听另一个黑衣人如此唤他。”
江樾舟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算作应答,垂下的浓密鸦睫遮住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阴鸷。他问:“你既识得此人,为何贺县尉来找你认人时,你却闭口不说?”
“我那时不过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千哥为何要对我们下手?难不成是怀疑我们杀害了他另两名同伴不成?”她后怕地拍拍胸口,“怎么办?那千哥凶得很,我们如何打得过他……对了,昨晚后来的事我记不清了,千哥没杀我们,他离开了吗?你背我回屋的吗?”
她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不安地看向江樾舟。
江樾舟心内微哂,笑自己先前怎会觉得她武功高深?甚至故意伤了手试探她、让她替自己包扎,又故意跟去登阳县查她的真实目的。而今回想起来,她根本不是深藏不露,甚至都没甚心机城府可言。
他轻嗯一声,定定地看了会她脸颊上因晒在阳光下清晰的绒毛,以及小鹿般惊慌的瞳仁,偏生起了逗弄的心思,并不答她的问话,只凑近低语:“你昨晚,咬得我好疼。”
闻溪:“……?”
这话怎么听着哪里不对?
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又气恼又心虚,“啪”一声阖上了窗户,末了气呼呼道:“就咬你!不行吗!”
……
闻溪担心虞柠和孟玉兰几人在酒楼忙不过来,草草用过午饭后就去了酒楼。
“小闻怎的来了?”虞柠正在厨房给茄子削皮,见她进来,关切道:“头可还疼?怎的不在家多歇会儿?”
她轻摇头,粲然笑道:“头不疼。我担心客人多,你们应付不过来。”一旁的陈锦英和孟玉兰也不约而同地关心了几句,闻溪朝墙边的酒缸看了眼,对她二人道:“莫担心,比起上一回,我这次真不难受。酒量都是喝出来的,下回我再多喝几杯,就能……”
孟玉兰一听,哎唷一声,作势就要过来捂住她的嘴,笑骂:“你这孩子,真喝上瘾了不成……”
闻溪忙说没有,讨饶地躲到虞柠身后才逃过一劫。虞柠正要切茄子,见她正好在旁边,一面与她解释道:“有客人点了烧茄子。”
“茄子?还有食客点了素菜呢?”
“嗯。”虞柠忽地停下切菜的动作,转头问她:“小闻,你平日最有主意,茄子可有什么新鲜烧法吗?”
闻溪垂眸想了想,抬起明亮的眸子,“做个家常菜吧,鱼香茄子!”
她示意虞柠将茄子切成约食指长的长条,然后取过干淀粉沾匀,待油热至六成后,茄条入锅炸至表面发硬且略微金黄、断生后捞出。另再起锅烧油,四成热后放入泡辣椒末,姜蒜、少许鲜汤,加入炸好的茄条、炒好的肉沫,翻炒香上色后,再添适量盐、白糖、醋和酱油,烧至香味溢出,最后分三次加入水芡粉,待酱汁变得浓稠后撒上一勺葱花末,搅匀一会儿,盛盘后再点缀少许葱花末即可。
茄子油炸后变得更加滑嫩、美味可口。
虞柠端碗去给客人上菜,闻溪跟着一道出了厨房,将将在柜台后坐下,门口进来一位有几分眼熟的年轻贵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