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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脆皮鸡柳 ...

  •   丛雨晴清楚记得,是端阳后的第二日,宋媒婆惊惶失措地跑到丛家来,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语无伦次地说丛三小姐着了邪门了。

      “……不过是冲喜而已,那江小郎的病好了,怎么三小姐的蠢笨也被冲喜治好了……”

      当时她听完后,脑中想的是什么呢?她记起了那日去酒楼找她的庶妹时,庶妹脸上不同以往的神态,记起了庶妹从她这里拿走的钱袋,记起了自己飞来横祸被一根木棍砸到了头,记起了……

      记起了她离开时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邪了门了”,与此刻宋媒婆的话一样。

      宋媒婆嘴里仍在语序无章地喃喃:“是了,一定是这样!三小姐冲喜时正逢清明,不……不对,是清明前,对,定是那地府里跑出来鬼魂了,附在三小姐身上了!是这样……”

      “宋媒婆,我看你才是昏了头了,这世上哪里来的鬼魂附体之说!”

      丛雨晴特意提高音量来掩饰自己颤抖的声线,这话倒更像是在安慰自己。“纵是有鬼魂又如何?我们大活人还能被那鬼魂抓了去不成!”

      闻言,宋媒婆立即抖如筛糠,面如白纸,眼神惶恐地看着四周,双十合十地不知在拜谁,“别抓我!不、不关我事啊!是大小姐,是她要将三小姐许给那李老汉的,三小姐跳河不成,是大小姐又将她许给了江小郎……呜呜呜,别抓了我去……”

      丛雨晴顿时慌了,心中战栗不已,也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好似这附近当真有鬼魂在盯着她二人一样。

      她当即朝虚空吼道:“不是我——”

      “宋媒婆你也中邪了不成!瞎说八道什么!”

      谁料宋媒婆像是魔怔了一般,根本未听见她的话,嘴里低声嚷嚷着什么,因着过度惧惶眼角竟沁出两行泪,看也不再看她一眼,转身脚步慌乱地朝外走去。

      那日过后,宋媒婆再没找过她,她也不曾再听说宋媒婆又又又帮着谁家说合了一门亲事。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宋媒婆的影响,这几日来她睡也睡不安宁,时常梦中惊醒,梦到凶神恶煞的阎王来索命,她如何哭喊求救也挣脱不得。

      昨晚,她斥退身边跟着的丫鬟,自己一人点着香烛烧纸,橘黄的火光映着她惶乱的脸。

      “芙姨娘,你既去了地下,就该本分待着。这十几年,我真心实意待三妹妹,处处护着她,得了好物件也是先紧着她。那李老头虽则年纪大了些,可家境殷实啊,三妹妹嫁了过去只管享福,芙姨娘,你说说,我是不是为三妹妹着想,三妹妹性子单纯,你也不想她受一分苦是也不是?”

      芙姨娘是丛闻溪的生母。

      “怪只怪那日挑喜轿的车夫生了怠慢心思,竟教三妹妹不慎跌落河里,不过芙姨娘放心,事后我已重重惩罚那些个没眼力见的人。又重新认认真真地替三妹妹另择了一门婚事,三妹妹这回很是喜欢。我会对三妹妹照顾周到的,芙姨娘,你在地下也该感到开心才是。”

      一番话说完,她心中终于长长吁了口气,好似这几日一直萦绕在自己身边看不见的“鬼魂”终于退了下去,不再时刻纠缠着她。

      “长姐怎么得空来了?”

      柜台后的人出声唤她,打断了她的思绪。

      丛雨晴定了定心神,走近仔细看她一眼,似在辨认什么。眼前之人杏眸明睐,黑白分明的瞳仁澄澈有神,一张鹅蛋脸上略施粉黛,衬得面容如皎月。这张脸,与芙姨娘有七、八分相似,然而神色、气质却与从前她印象里的“三妹妹”大相径庭。

      “我自然是来看看你。”她余光瞥了眼三妹妹手上拿着的一根大麻花,道:“看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你夫君,有没有欺负你。”

      “……”
      闻溪一时无语。

      原主这个长姐何时有这般好心了?纵是回炉重造一番也不见得就会生出菩萨心肠。何况她一进门就直直盯着自己瞧,眼神似要将她盯出个洞来,方才那假意“关心”的语气虚伪又生硬。

      想看她过得好不好?莫不是特地来看她笑话的?

      她顺着丛雨晴的话佯装抹了抹眼角,“长姐有心了,还特意过来一趟。长姐问我有没有受欺负,莫不是同上回一般,想劝我与夫君和离,长姐再重新为我另择一门亲事罢?”

      “嗐!三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胡话!”丛雨晴扭头看大堂内坐满了食客,于是凑近她小声道:“芙姨娘与我托梦,她很是关心你,我在梦里与她再三保证将你照顾得很是妥帖。这酒楼生意很好,想必你日子也过得不错,没受苦,莫不如今日有空了,你给你娘亲烧些纸下去,免得她在地下担心你。”

      “……”
      闻溪再度无语。

      这话拐了几个弯,合着落脚点原是想叫她给原主的娘烧纸时,替她这个长姐说些好话。闻溪不由想起上回的事儿来,她记得当时站在酒楼门口打扫窗户时,她便是搬出了原主的娘亲来吓唬丛雨晴的,轻松得了丛雨晴的2贯钱。

      她状似惋惜地哎呀一声,“可是不巧了!长姐,前几日我也梦到了娘亲,她也问我过得好不好……”

      丛雨晴面色登时紧张地看着她,“然后呢?你如何回答的?可有提及我照顾你的事?”

      “我……我自是将上回长姐同我说的话与娘亲提了提,说长姐认为夫君有疾,说不定哪日就去了,还说若是我成了寡妇,你就再替我另寻一夫家。”

      “你你你……”丛雨晴气个半死,“我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怪不得这几日总睡不稳,原是这三妹妹多嘴,颠倒黑白地胡说,才教那芙姨娘的鬼魂日日“缠着”她。

      “呀!是我记错了么?”

      “你这什么记性!当时我说的分明是你夫君命不久矣,我作为长姐,岂能眼看着你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为你另寻夫家也是为了让你后半辈子有个依靠!这样你娘在地下也能安心!我这可都是一番好意。”

      丛雨晴气恼地说完,两眼怒瞪着闻溪,“三妹妹这回可听清了,莫要再添油加醋地说给你娘亲!”

      话毕,只见闻溪睁着一双干净澄澈的杏眸,无辜地看了她一眼,视线忽而越过她朝后看去,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她眼皮一跳,跟着回头朝身后看去,登时吓得一个激灵。

      只听柜台后的闻溪娇娇柔柔地喊了一声:“夫君——”

      夫、夫君?

      面前的男子模样俊俏,身形颀长如松竹,眉眼深邃冷冽,但唇角微微上扬起的弧度冲淡了他凌厉的气质,似温和无害。

      丛雨晴如遭了雷击般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有关于三妹妹夫君“江小郎”的事都是从宋媒婆嘴里听说的,她根本没见过此人。听说,他生了重病命不久矣,听说,成亲当晚他躺在床上死气沉沉,听说,他背着三妹妹走在街上……

      这些都是宋媒婆说与她的,她早已自动脑补了此人是个病秧子,至于模样,那当然是又矮又丑。

      可眼前此人却生得好生精致俊朗。

      “原来这位便是夫人的长姐。”他开口了,磁性的嗓音十足好听,语音却带着寒凉之气,显然是听到了方才她的一番话。“恐要让长姐失望了。我还有条薄命,不会轻易让你的三妹妹守寡的。”

      丛雨晴急声辩解:“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然而却在触到他瞥过来的冷淡眼神时生生顿住了音。

      闻溪则歪着头安静坐在柜台后吃瓜,啊不,吃麻花。她嘴里咬着麻花,眼睛也没闲着,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丛雨晴吃瘪。

      她着实没料到江樾舟恰在这时进来,方才也不过是顺着丛雨晴的话头,没成想原主的长姐还真上了套。
      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江樾舟的目光蓦地朝她看来,正撞上她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丛雨晴感到被忽视,正要开口再多解释两句,忽见面前之人径直越过她朝里走去,根本没分给她一个眼神。

      “……”

      闻溪也没料到,她正看得起劲,暗自希望江樾舟能多呛丛雨晴几句才好,却发现他朝自己了过来。

      未待她反应过来,江樾舟已经弯腰俯身,打横抱起了她。闻溪当即惊呼一声,身子失了重心,她下意识地攀上他的脖颈。他他他……他这是要做什么!

      “江樾舟——”她在他耳边急呼他的名字,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十分不解。

      江樾舟抱着他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修长的手指脱下她的右鞋,露出脚背上高高肿起的青紫瘀痕。

      “先别动,该上药了。”他的嗓音低沉。

      闻溪生恐掉下去,紧搂着他的脖子,发现他的耳根染上了一片殷红,“……”
      看了眼江樾舟此时的行为,又转头看了眼目瞪口呆的丛雨晴。

      所以她这是不是在……秀恩爱?

      莫说丛雨晴,便是她自己,也傻眼了。实在搞不懂江樾舟怎么好端端地突然这般,他从前可从没像今日这般对她体贴呵护过,今日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丛雨晴的表情活像晴天霹雳似的。她实在想不通,从前唯唯诺诺的三妹妹怎么突然这么好命了,夫君长得既俊俏又体贴。
      凭什么,她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竟落得一桩好姻缘!这个宋媒婆,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她眼里几欲喷出火来,却见他冷不丁朝她瞥来一眼,那眼神里分明写着“你还站这碍事做甚”。
      丛雨晴:“……?”

      她懊恨地跺跺脚,怒气冲冲又不甘地瞪了一眼闻溪后,转身疾步出了酒楼。

      留下闻溪一头雾水,所以丛雨晴今日特意过来找她,究竟是干嘛来着?

      脚背上传来一阵凉意,激得她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脚,微热的掌心立即环握住她纤细的脚踝,止住她的动作,掌心上的疤痕带着粗糙的触感,贴在她脚踝上。

      她不适地扭扭身子,“我自己来即可。”

      殊不知她此时正坐在江樾舟的大腿上,她扭动的动作虽小,在外人看来却像是在撒娇般。

      江樾舟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垂眸专心地替她擦完了药,又替她重新穿上鞋子。

      “你今日怎么了?”好端端地过来献殷勤。

      江樾舟不答反问:“那位是你长姐?”

      “对啊。”

      “你也是同她那般想我的,觉得我命不久矣?”

      “……当然没有。”

      “你想和离?”

      闻溪摇头,仍是对他这番举动不明所以,遂直接问道:“你怎么好端端地突然给我抹起药来了?”

      “不好么?”

      “啊?”

      “免得再让人误会你嫁给我是受了欺负。”

      “……”
      他到底听去了多少墙角!

      *

      第五日的特色小吃是脆皮鸡柳,鉴于闻溪的脚伤还没有彻底好全,虞柠强制将闻溪按在柜台后,仍旧要她乖乖地少走动。

      闻溪哭笑不得,“阿柠姐,我只是受了点皮肉伤,又不是真瘸了。”

      正收拾碗筷的孟玉兰闻言,连忙呸呸呸了几声,“可不兴说这不吉利的话哩。小闻,你便听了阿柠的话,安心坐着便是,好好养伤。”

      闻溪无奈,只得应声下来,乖巧十足地坐着。

      厨房里传来切菜声。虞柠将鸡肉切成均匀长条放入碗中,又将切成丝的洋葱并一些调料撒进去拌匀。用干净袋装完腌渍好的鸡肉后,静置凉水中以让鸡肉口感更嫩。约莫两刻钟后倒入盆中,加入面粉和干淀粉,她挽起袖子,稍稍翻拌匀。

      她取过长筷子,先夹了一根鸡肉条入锅中试了试油温,眼见四周起了密集气泡,她才逐个夹起鸡肉条放入热油锅中,鸡肉条表面呈金黄色后她迅速捞出盛盘,厨房里顿时香气扑鼻。

      趁热撒上辣椒粉和孜然粉,少许盐粒和熟芝麻,熟练地颠了颠盆,金黄酥脆的鸡柳表面立即沾上了佐料,令人食指大动。

      一连五日下来,已经有不少食客集齐了五根福签,来柜台结账时忍不住跟闻溪炫耀,“掌柜的,你瞧,我可全凑齐了,放心,我明日还会来的。”

      “……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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