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奶香麻花 ...
-
地上躺着姿势怪异的两人,死状凄惨,其中一人眼珠凸出,干涸的血迹显得此人愈加面相凶煞。
虞柠只看了一眼,险些惊呼出声,急忙捂住嘴,惊恐地看着地上两名死者,又侧头去看闻溪,二人皆是震惊茫然,因前几日才见过这两名死者。
正是端午第二日,在酒楼中拍桌唤掌柜“上酒”的那三名黑衣人。
可地上只有两人。
闻溪认出,那名眼珠凸出、不曾阖目之人正是那日拍桌怒喊的小五,他身旁另一人则不知名姓。
不是千哥。
她记得千哥长着鹰钩鼻,身材魁梧高大。
为何才过去几日,这二人就遭此不测,莫不是仇家寻上了门?
寻声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个个抻着脖子往里瞧,仵作正蹲在死者旁边验尸,几名衙差喝止着周围看热闹的人。
“莫看了——”
“赶紧散开——”
“若有识得这二人者可报上来!”
“……”
闻溪心头一紧,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回身拉过虞柠脚步飞快地朝回走。
“小闻——”虞柠被拽得一个趔趄,堪堪缓下步子,她附耳小声道:“咱们要不要与那衙差说说?”
“说什么?”
“你方才没听见么?衙差说若有识得这二人的……”
闻溪语气急速地打断她,“我们不识得。”
“你忘了?当日此二人来过咱酒楼。”虞柠说着,十分疑惑她的记性,分明方才她在见过此二人面目的那一刻,面上的震惊,显然是记得此二人的,何况当日是酒楼开业第二日,这三名黑衣人皆是一脸凶相,举止颇为无礼地唤她上酒来着。
“每日来咱们酒楼的人那么多,我哪能一个个的都记住?”
“可……”虞柠还欲再说,忽看到闻溪朝她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了然,“你是担心?”
闻溪点点头说对,“那日你也看到了,此三人不是个好惹的,咱们自是少掺合为好,再者说,咱们并非识得此二人,他们不过是普通食客来咱们酒楼吃了顿饭而已——总不至于说咱们酒楼下了毒,害得他二人时隔这么些日子才毒发罢?”
说完,便挽着虞柠的胳膊朝酒楼走去。虞柠听完她一番话,还欲再问,触到闻溪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只好打住话头,略过这个小插曲,跟着一同往回走。
……
两人快要走到酒楼时,闻溪倏地顿住步子,眯眼朝前看去。
酒楼前有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往里瞧。
闻溪勾起唇畔,示意虞柠在原地等着,她悄悄走了过去,从后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
“你是何人——为何老是在我家酒楼门前鬼鬼祟祟,十分可疑!”
那人一时不防,没想到被她抓个正着,面露惊惶地回过头,右颊正中面上那颗黑痣尤为明显。
“我记得你。”闻溪对这颗痣印象深刻,“你上回晕倒在我家酒楼门口,又扔下钱,抢了糕点就走,是也不是?”
“我……”那人支支吾吾,满脸羞愤,挣扎道:“你放开我!”
“你回答我的话,我便放开你。”
“好,是我,又怎样!”
“原因呢?”
那人又闭口不答了,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闻溪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又问:“听说你是哪家酒楼的伙计?为何隔三差五地在我家酒楼门前晃,上回见到我就跑?莫不是想跳槽……咳,辞工来我家酒楼?”
“想得美!”
那人忿忿地哼了一声,因着挣扎的缘故,脸上的痣也跟着一抖。
“……”闻溪听了又气又笑,“你这脾性差得很……”
话未说完,下一瞬那人猛朝她撞来,抬脚在她右脚鞋面上重重一踩,疼得闻溪立即松了手。那人得逞后,撒腿头也不回地跑了。
“小心——”
虞柠在背后疾呼,急忙跑上前来扶稳险些被推到的她。
“喂,别跑——”
闻溪气急,就要去追,瞬间疼得嘶了一声,秀眉紧蹙,倒吸了口凉气。只得单脚站着,痛得不禁哎哟两声,“好疼!”
胳膊上一重,这才发现虞柠在搀着自己,忙不迭道:“快,阿柠姐!你帮我跟着……那人,看他究竟是哪家的……”
“我先扶你进酒楼罢。”
闻溪连声说不,指着前方那人的背影,“我这不要紧,你快追过去,免得让他再给跑了……”说着,又疼得龇牙咧嘴,却仍摆手让虞柠赶紧去追。
见她坚持,虞柠只好松开她的胳膊,“好,我去追,你稍后走慢些自己回去。”说罢,忙朝那人的背影追去。
闻溪在原地歇了会儿,待脚背上的阵痛感缓和一些后,才一瘸一拐地朝酒楼走去。
此时正是午后,没什么客人。
她抬头朝前看了眼,柜台前没人,估计孟玉兰应是和陈锦英在收拾桌子,她犹豫着要不要唤一声让人出来扶自己一把。没想到那人一脚踩得那么狠,她穿的布鞋又薄,估计这会儿脚背已经肿了。
正暗自疼得嘶哈时,背后忽然有人唤道。
“姑娘是要进这家酒楼吗?”
她闻声回头看去,眉头顿时一跳。
身后站着三名身着红黑官服的衙差,正中一人的官服与另两人有些差别,正是方才出声之人,身姿挺拔,面容周正温和,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闻溪心中咯噔一声,就好比自己心里藏了点儿事,结果下一刻警察局的人就找上门来了。
对他的问题,闻溪不敢不回答,只好僵硬着点点头应道:“是。”
没想到那人笑着上前来,礼貌地伸出手腕,“我扶你进去罢。”
“不、不用了。”闻溪连忙揣着讪讪的笑意推脱,心里已经翻起浪来,只希望这三位衙差大哥赶紧走。她如此想着,兴许这三人是要赶去方才那两名死者的案发现场。
熟料她避之不及的态度惹得右边那人一恼,“你这妇人,竟没个眼力见,我家贺县尉是见你走不动道,好心想搀扶你一把,你还不领情!”
什么?县尉?
闻溪傻了眼。
贺县尉低声斥道:“老郭!”
名唤“老郭”的人忿忿地看了眼闻溪,此人长得浓眉大眼,络腮胡子蓄了半张脸,身材健硕,那胳膊上的肌肉都快撑破官服了,吓得闻溪忙后退一步。
一时忘记右脚还疼着,身子踉跄着一歪,登时冷嘶一声。
身侧的贺县尉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街上偶尔路过的行人明显放缓了前行的步子,时不时侧目看过来,眼底藏着八卦看热闹的好奇。
“多谢……贺县尉。”
闻溪也不再推脱,只得就着他的力道,一步一瘸地朝酒楼走去。
“小闻回来了?”正在擦桌的孟玉兰见她进来,余光瞥见她身旁跟着的三名衙差,立即瞪圆了眼,抚着胸口吓了一大跳,嗐唷一声,“这这这、这是?官爷怎么来了?”
对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的老百姓来说,见到官员总忍不住心生犯怵,估摸此时脑中已转了八百个来回了,飞快思索自己近日可有没有干过甚么坏事。
闻溪正要同她解释,贺县尉已经先一步开口了,他一边扶着她走到桌边坐下,一边道:“大婶莫惊,我是本县县尉,姓贺,贺东亭。”
“贺、贺县尉……”孟玉兰略显无措地揩着围裙擦了擦手。
察觉一道视线紧停在自己头顶,闻溪抬眸看去,这才发现阁楼的木梯上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她冷不丁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晦暗难测。
闻溪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得脸热,立即收回目光来,登时心头一跳,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仍抓着贺东亭的手腕,她吓得立即撤回手。
贺东亭似无察觉般,仍站在她身侧,见孟玉兰应是这家酒楼的帮工,语气温和问道:“大婶,这家酒楼的掌柜可在?”
“掌……掌柜?”孟玉兰再次支吾,眼珠子在闻溪和他之间转了转,不明所以,“小闻,这是?”
闻溪一颗心登时跳得厉害,心里已隐隐猜出他三人来此的意图。
知晓眼下没法打马虎了,她只得应道:“是我。”
贺东亭讶异道:“原来姑娘就是这家酒楼的掌柜啊。”
“……”
他接着说明来意,“我县发生了一起命案,有百姓说曾在此酒楼见过死者。”
“什么!”他话音方落,孟玉兰已经惊呼出声。
贺县尉侧眸示意身后的老郭,老郭立即上前一步,展开手中的画像。贺东亭道:“还请掌柜的仔细辨认一下,可对这画上之人有印象?”
“我看看。”闻溪“仔细”地盯着画像,一颗心已跳到嗓子眼,命案才发生多久?这画像就出来了?画得……还真挺像。
孟玉兰紧攥着围裙,走上前几步,也不禁皱眉眯眼细瞧着画上之人。
半晌,就在闻溪快要将画盯出一个洞来时,老郭不耐烦地开口了:“天都黑了!你到底要看到何时去!”
闻溪这才茫然地摇摇头,“这……我记不清了。”
“你!”老郭气急。
贺东亭道:“姑娘再仔细回忆一下呢?”
“酒楼每日迎来送往那么多客人,那么多张面孔,我……我还真不记得了。”
“大婶可有印象?”
孟玉兰摇头说没有。
贺东亭垂眸低头,似轻嗯了一声,转身在大堂内转了转,目光恰好与楼梯上的人对上。
“这位是?”
“咳……这位是我夫君。”
贺东亭稍稍偏头,眼底划过一抹无人察觉的精光。他示意老郭将画像举上前来,抬头露出一抹笑意,“也请郎君看一眼,是否识得画上之人?”
闻溪惴惴地看着江樾舟。
大堂内的气氛忽而变得诡异凝滞起来。
她记得那日,当时那三名魁梧的黑衣人结账离开之时,江樾舟正从酒楼外走来,与名叫“千哥”的人还打了个照面。她暗自希望江樾舟不记得了。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定在江樾舟身上,他今日穿一身洗得浆白的长衫,眉眼深邃狭长。对于衙差的到来,他面上似乎并未感到几分惊诧,听了贺县尉的问话,他缓步走下楼梯,朝贺东亭走去,立在他面前一步之遥的位置。
江樾舟的身形比他还要高一些,两人面对面站着,竟教人觉出一股争锋相对的敌意来。
“此人……”江樾舟话音拖长半拍,尾音懒懒地勾着,他目光不着痕迹地快速瞥了眼闻溪,她此时攥着手,一副看起来紧张至极的模样。
他顿了顿,才道:“没见过。”
闻言,贺东亭噎了一瞬,面上一贯温和的面容显出一丝厉色。
一旁的老郭先忍不住了,“你们再睁大眼好好看看!官府办案,若是日后查出你们几人说谎,那就是刻意隐瞒!”
“老郭!”贺东亭出声喝止他,随后命他收起画像,朝几人道:“几位仔细回想一下,若是想起什么线索,须及时上报至官府。”
闻溪听出他的语气似乎比先前冷硬了一些。
“好。”她低首应道,脑中纠结成一团乱麻。
说罢,三人便出了门。临迈出门槛之际,贺东亭蓦地扭头,再次扫了眼酒楼,目光最后锁在江樾舟身上,不过几息的时间,立即转开了。
孟玉兰拍着胸口深呼吸几口气,“嗐唷,我方才吓得都快忘记呼吸了,这官爷真吓人哩!”旋即又道:“那官爷应当不会再来了罢?那人又不是死在咱们酒楼里……”说着说着,倒把自己骇得一惊,赶忙捂住嘴,“呸呸,我这乌鸦嘴!”
“小闻姐姐——”正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远哥儿稚嫩欢欣的童音。
虞柠牵着柳远志走进门来,柳远志挣开她的手,急奔闻溪而来,后头虞柠忙道:“远哥儿,方才跟你说过了,小心些别碰到小闻姐姐的脚。”
“好的,柠姨,我记住了的。”
孟玉兰问:“小闻,你的脚怎么了?可是伤到了?”她记得方才小闻进来时,是那个贺县尉扶着她进来的。
“无事,不小心被人踩了一脚。”
闻溪快速揭过,对上虞柠的眼神,见她点头,知晓应是追到那伙计了,于是心头定了定,摸了摸紧挨着她坐着的远哥儿的头,疑惑道:“阿柠姐,你怎的和远哥儿一起进来的?”
柳远志兴奋地摇着她的胳膊,“是我!小闻姐姐,是我央着序安哥哥带我过来的,噢,还有樾舟哥哥。”
怪不得江樾舟也在酒楼里。
“小闻,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谢郎中和远哥儿,将我们去找他之事说了,原来他是去给远哥儿看诊了。”她递过来一支药膏,“这是找谢郎中拿的药膏,你快涂抹上,免得脚背疼得厉害,留下疤痕。”
“多谢阿柠姐!”
反正现下酒楼里也没有客人,闻溪直接将右脚抬上凳子,挤开药膏一股脑抹了抹,脚背一片红肿,鞋面留了个大脚印子。
闻溪一边涂,一边愤愤地想,等她抓到那伙计,定也要狠狠踩他一脚才行!
丝毫未注意到旁边的孟玉兰欲言又止的神色。
孟玉兰此时真是恨铁不成钢,她方才拼命朝樾哥儿使眼色,奈何樾哥儿像是根本未瞧见般,活像一座冰山直愣愣地就站在旁边看着自个儿的夫人一人涂药膏。
她气得险些倒仰过去,那日说好的“主动些”呢!
*
因着她的脚伤,第四日的特色小吃改成了奶香麻花,做起来比较简单,虞柠亦会做,她将闻溪按在柜台后的椅子上坐下,“小闻,你今日少走动,只需安静坐着收钱记账即可。”
“好。”闻溪歪头甜甜一笑,撒娇道:“辛苦阿柠姐啦!”
虞柠点她额尖,“不许动啊。”
“知道啦!”
虞柠回到厨房继续忙活。先前和好的面团已发酵,她取过擀面杖将面团擀成薄厚均匀的一大张面饼,随后将面饼切成长、宽、厚适中的长条,在菜板上来回搓细、搓长,头尾对折后,她扯住两端一手往外一手往里拧,拧成一根麻绳的形状,而后再重复一遍,将麻花拧成约手掌长度的麻花。
又放置一旁醒了约莫一刻钟后,麻花变得膨胀了些。
陈锦英负责烧火,油热后,虞柠将麻花一一放进锅中,待稍稍变色后,她取来一根长筷子不时拨动两下,油温渐高,麻花慢慢浮了上来,又比先前胀大了些许。
炸至金黄色时,虞柠捞出盛盘,特意夹了一根放进小碟中,拿出去给闻溪。
“有股奶香,好吃的,阿柠姐真厉害!”
虞柠嗔笑地看她一眼,转身将其他桌客人点的奶香麻花送过去。
今日的客流量仍旧不减,闻溪一边记账一边咬着脆香的麻花,余光一瞥,忽地一顿。
门口进来一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