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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寿安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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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林山隐于岭南十万大山之间,地势崎岖险峻,即便是师徒五人御剑离开也花了小半日的时间。
正值午时,太阳正是最为毒辣时刻,师徒五人寻了一处有树荫遮蔽的湖边暂时休息,唐随风顺便将自己的外貌从二十多岁的俊美青年化作四五十岁留着山羊胡的落魄邋遢大叔模样,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翻出来一件打了三四个补丁的深蓝色长袍,用一条卷起来皱巴巴的褐色长布条充当腰带,模样甚是潦倒,这让第一次跟着师父下山的唐拾笙十分不适应。
“师姐,师父每次下山都做这样打扮吗?”唐拾笙悄悄靠近自家师姐低声问。
唐拾笙被唐随风捡回山上时还在襁褓之中,这算是十几年来第一次下山。
易连桑也就跟师父下山历练过两次,知道自家师父每次下山都会乔装打扮,但是这次的打扮易连桑也十分嫌弃,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我跟师父下山那两次只知道师父接这些赏金任务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但……这么邋遢的,还是第一次。”
两个姑娘虽然嘴上没说,但都忍不住退后了两步,拉开与自家师父的距离,用行动表达对自家师父这个新形象的嫌弃。
“师父,您这个打扮也太……”褚观岚欲言又止,想了想又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道,“师父,您要是没钱了跟徒弟说,虽然不比修真界的灵石,但银钱我还是有的。”
苍珩上前一步,非常自然地从褚观岚手中将银票接过塞进自己的怀里,笑得眉眼弯弯,“师弟这你就不懂了,正所谓财不外露,这银票还是交给为兄保管吧。”
“……”
褚观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银票落入虎口,伸手想抢回来,只见苍珩用云踪步瞬闪出数十米,褚观岚抬脚欲追,却被易连桑拦住。
“算了吧,所有银钱到了大师兄手里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别白费劲了。”
尽管徒弟们对自己的这个外形十分嫌弃,但是唐随风本人对着湖面是看了又看,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才不疾不徐地扭头处理徒弟们之间的问题:“小珩。”
嗓音温润轻柔,唐随风思索了一下,掏出一张幻音符注入灵力,再开口已是沙哑厚重的男声:“小珩,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苍珩耸了耸肩,轻轻抬腕,银票便轻飘飘地飞到褚观岚面前,“我只是跟师弟开个玩笑。”
褚观岚冷哼一声:“大师兄哪天为了钱到春风楼当小倌儿我都不意外。”
苍珩不以为意:“那褚公子可一定要来给我撑场子。”
唐拾笙不知道春风楼是什么地方,十分好奇地看向易连桑求解答,易连桑握紧拳头劝自己忍耐,但看着一脸好奇的小师妹,一点不留情面地对着两人的屁股各踹了一脚,“你们俩能不能教点好的?”
“你们俩要是真走到那一步,那也算是给为师长脸了。”
听到唐随风的声音改变,唐拾笙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她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看上去完全是另一个人的师父,不解道:“师父,你在山下有很多仇人吗?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
唐拾笙只在话本里见过将自己打扮得面目全非的人,这种人往往在话本里拿的都是反派角色,犯了很多事、有很多仇人才要将自己改头换面。
“阿笙啊……”唐随风语重心长道,“少看些话本,让你们看话本是为了识字,不是胡思乱想。”
“师父您不要转移话题。”
唐拾笙自觉自己只是见识少,不是傻,师父不答她的问题还转移话题实在可疑。
“是啊,师父您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怪怪的。”易连桑用手肘捅了褚观岚的腰一下,“大师兄和二师兄应该也这么觉得吧?”
褚观岚挠挠头,道:“还好吧,基本上每次下山历练师父都这样,什么都不说,全靠我们猜。”
苍珩和褚观岚从修炼到筑基期,每年都会跟着唐随风天南地北的历练一两次,具体内容要看唐随风接了什么赏金任务,有时候也可能只是到一些秘境里去采药寻宝,唐随风每次都不会事先告诉他们要做什么,全靠自己在路上悟。
易连桑对此很是不解,因为她筑基后只跟唐随风下山历练过两次,一次是替一户人家捉鬼,一次则是除妖,两次唐随风都会跟她详细说明要做些什么,哪些地方要注意,根本不会像这次这样仿佛一路都在卖关子。
唐随风有些尴尬地握拳放在嘴边清咳了一声,抬头看了眼天空,道:“行了,休息那么久也够了,都往自己随身葫芦里打点水,这山路还有一段,我们得在天黑前进寿安镇。”
这个问题确实很难回答,总不能直接告诉徒弟们他区别对待吧?
毕竟在徒弟的眼里,他一直是一个一视同仁的师父,要罚一起罚,要赏一起赏,结果带他们下山历练却是两种不同的教导方式——
这叫因材施教。
唐随风这么安慰自己道。
*
时逢乱世,天下大动兵戈,邪祟横生,普通百姓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时就会向修真界发出赏金任务,赏金任务分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奖励从铜钱十文开始不设上限,若是没有钱财也可以易宝交换,总之全靠双方自愿。
修士大多数不涉劳作,背靠大宗门或者世家的修士也只能按月领取一定的份例,但修仙之路漫漫,处处都需要奇珍异宝,这些奇珍异宝和灵石全靠金钱堆起来,因此就有了赏金任务这个模式。
虽然唐随风隐居在灵气充沛的桃花源结界中,但因为捡了四个徒弟,唐随风不得不下山接些赏金任务给徒弟们准备修炼用的丹药、灵器、符咒,但这次却不是为了赏金任务而来。
修士忌讳因果,沾染因果若不偿还,容易在渡劫时多受几道天雷。而唐随风欠了他人一个人情,那人的后辈找到他求助,他自认没有理由拒绝。
一行人进入寿安镇时已是黄昏时分,原本街上来往的小贩大多已经回到家中,只有寥寥数人还在安静的街上“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把今天带出来的货都卖光,这样一副冷清的景象让唐拾笙有些失望。
“原以为山下市集就该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喧哗的,现在看来也不全是。”唐拾笙有些失望的说。
苍珩笑道:“这世间规律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百姓们这时若没有要事自然已经在家中忙着生火做饭,享受天伦之乐,阿笙先别急着失望,不如等明天白天再来市集上看一看。”
易连桑走了一天的山路感觉自己腿都要断了,根本无心管这街上有没有人,拉着唐随风的袖子撒娇道:“师父,我们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吧,我都快走不动了!”
这话多少有些夸张的成分在里面,褚观岚明明知道这个理,但还是忍不住嘴贱一下,“你平日里抱着那二十多斤的石头在后山跑圈时也没见你像今天这么柔弱。”
“唉……”
这话一出苍珩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拉着唐拾笙就躲到唐随风身后,避免被误伤。
易连桑横了他一眼,抬手就想动手,却被唐随风拦了下来,表情严肃的低声劝道:“街上人多眼杂,不要节外生枝。”
师徒一行人临时找了家客栈歇脚,听唐随风的安排明日一早再上钱府拜访。
摇曳的烛光下,唐拾笙毫不注意形象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刚洗完澡的易连桑走到床边轻轻敲了敲床边,唐拾笙赶紧腾出一个位置给易连桑,露出讨好地笑问:“师姐,给我讲讲你之前跟师父下山历练都怎么做的呗?”
“唔……我也只跟师父出来过两次,那两次师父只告诉我遇见类似的麻烦该如何解决,”易连桑上一次跟唐随风下山还是半年多前,早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现下只能努力回忆当时自己做了什么,“第一次那个有钱人后院养了六个小妾,还想仗着自己有钱强抢民女,最后遭了报应马上风,正妻被他之前宠妾灭妻气病了,后院的女人为了争宠争家产闹得是腥风血雨,家宅不宁。
“那鬼生前是被殃及的池鱼,勤勤恳恳老实本分地在院子里倒夜香,结果被诬陷跟某个小妾偷情,还偷窃,活生生被打死了,家中病重的母亲和伤残无法劳作的父亲也因为受不了刺激相继去世,妻子还因为他被造谣,最后怀着孕被逼着投井……”
听到这里唐拾笙忍不住同情道:“这人太惨了,用我们修士的因果论来说,他被迫害是因,那他变成厉鬼后报复那家人不就是果吗?后来师父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
易连桑沉默了一会才继续道:“他化作厉鬼闹得那家人死的死,傻的傻,牵连了一些跟他一样无辜的人,师父多方调查了解了真相后也只是让我跟着设下阵法逼那厉鬼现身,消除戾气后送去轮回了,只是师父说他手上有杀业,下辈子没法继续做人了。”
唐拾笙抱着枕头盘腿坐在床上闷闷不乐,眉头拧在一处,显然对这个处理结果有些不满意。
易连桑见状微微勾起嘴角,伸手捏了一下唐拾笙还有些肉乎乎的脸颊,心道手感真不错,柔声安慰道:“各人有各人的际遇,我们虽然走上了修仙这条路,但是我们仍然不是仙,做不到十全十美,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唐拾笙身子往后躲了躲,闷声道:“师姐……”
“第二次就是半年多前,杏林村有一只水妖借着自己道行高深,要求当地的农民给他每半年都上供钱财和童男童女,师父带我直接找上那妖怪的老巢将它打了一顿——”说到此处,易连桑顿了一下,表情有些纠结,最后还是改口道,“师父开始并未出手,只让我一个人上,结果那水妖吃了五六个童男童女道行太深,把我先揍了一顿,我实在打不过师父才出手的。”
半年前那次易连桑从山下回来在床上养了半个多月,唐拾笙对此记忆犹新,因为易连桑受伤太重,师娘冷了师父一个多月,师父拿师娘没办法,只能对徒弟下狠手,除了还躺在床上修养的易连桑,他们三个人那一个月每天睁眼就是刻符、练剑。
“那师姐你说这次师父会怎么锻炼我们呢?”
易连桑的两次经历情况完全不同,这让唐拾笙十分好奇自家师父这次会怎么做。
“不知道,”易连桑摇头,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看师父那身打扮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二人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烛光渐渐黯淡,窗外的蝉鸣蛙叫也越来越小,浓重的困意来袭,眼皮越来越重,也不知道是谁先进入梦乡。
*
寿安镇不大,最近又忙着准备花神祭,每家每户都忙进忙出的在准备花篮,街上来来往往的拉车都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香气扑鼻。
但这就苦了苍珩,唐随风一大早就让苍珩去他的故交府上递拜帖和信物,等到日上三竿苍珩才用布包着脸被人送回来。
“这是怎么了?”唐拾笙脸上还带着睡痕,人还没完全清醒就看见自家大师兄被包得就露出两只眼睛,给吓了一跳。
客栈大堂里,唐随风又替苍珩仔细检查了一遍,才语气幽幽的道:“起疹子了。”
“嚯,大师兄你居然起疹子了?”
褚观岚从楼上一步并作两步跳了下来,围着苍珩那是左看看,右看看,好似在看猴。
不怪褚观岚大惊小怪,修士自入玄门开始便是锻体,体质比常人强上许多,几乎不会生病,苍珩起了疹子可比在路上捡到钱还稀奇。
唐拾笙扯了扯褚观岚的衣袖,阻止自家二师兄作死行为,“二师兄你别闹了,大师兄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
苍珩现在状态确实很不好,自从锻体入玄门开始他就再也没有生过病,偶尔修炼时受点皮肉伤不过是上了药就没事了,现在不仅脸上都是痒到不行的红疹子,就连呼吸都逐渐困难,一旁自家那个没良心师弟还把他当猴看。
真是手痒得想打师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褚观岚是什么人呀?每天不是在作死就是在作死路上的捣蛋鬼,一瞅自家师兄的眼神不对,笑嘻嘻地往唐拾笙身后藏,非常没脸没皮的说:“阿笙,小师妹,你可得保护好我,你看大师兄那眼神都要吃了我了。”
唐拾笙:“……”
给苍珩上好药之后易连桑主动留在客栈照顾苍珩,唐随风便只好带着唐拾笙和褚观岚上街。
“师父,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呀?”唐拾笙手里拿着褚观岚刚给买的糖葫芦问。
唐随风手里拎着一只烧鸡和两壶酒,虽然易容后的样貌实在普通,但仍能看见他眼底淡淡的笑意,“我要去见一个故人,你们两就随便在街上逛逛吧,晚点会有人在客栈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