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之痕》胧夜

30、在梦中-以诺篇 （上）

　　这是我的梦境。
　　我心中永不停息的梦境，
　　我心中无尽悲哀的梦境，
　　我拼命想要忘却却每日每夜忆起的梦境。
　　我多么的希望这一切，真的只是我的梦境……
　　·
　　比起繁华的都市来，静谧村庄的夜晚，算不上美丽。只是那么漆黑的，偶尔能看到一盏昏黄的灯，忽明忽暗，像极了死神的眼。
　　死神，你见过吗？提着猩红的大镰刀，追逐着濒死的人，喀嚓一声砍下他们的脑袋。
　　他，不止一次的在死神前面狂奔。或者更确切的说，在别人眼里，他根本是与死神为伍。
　　“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忱长的叹了口气，以诺停下匆忙的脚步，转身看着月光下紧紧跟随又一直保持距离的身影。
　　披着黑斗篷的美艳少女，有着一张淡漠的脸和一双冰冷的眼睛。
　　“跟着你，能更快的完成工作。”重复着那句说过很多次的那句话，她面无表情的晃了晃藏在斗篷下的黑色大布袋，里面塞着大大小小的头颅。
　　这究竟是第几个月了呢？他一直找寻着一个能和母亲落脚的地方，因而辗转于各个城市。跟着他的少女总在他吸食鲜血后默默砍下那人的脑袋。
　　她已认定他是一个凶手。
　　又一声无奈的叹息，以诺转过头不再理她。
　　轻轻的敲着一家农户腐旧的木门，过了很久，门才拉开一条缝，睡眼惺忪的农夫揉着眼，向外探出头。
　　“您好，请问能让我暂住……”砰的一声，农夫尖叫着拉上了门，不隔音的房屋内清晰磕磕碰碰。
　　摸了摸差点被砸扁的鼻子，他满脸的疑惑。
　　他明明已经变化成很普通的样子了，这农夫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惺惺的转身离开，不经意的发现了问题的根源。
　　怀抱着大镰刀的少女矗立在离他不远处，苍白的月色下，迷离却又清晰。
　　一时间，他看着答案哭笑不得。
　　“不要再跟着我了好不好？”几乎是用央求的口吻，以诺无力的垂着头。
　　“不好。”简单明了的拒绝，少女的表情一成不变。
　　真是败给她了。
　　天已经要亮了，清晨的第一丝阳光，对年轻的吸血鬼来说是致命的。
　　还是先找个屋子躲起来比较明智。
　　“那你离我远点，在我找到休息的地方前，不要被人发现。”不是不忍心赶走她，而是实在赶不走她，他曾经尝试着用武力，结果却是力不从心。
　　她的镰刀，差一点就把他的脑袋也砍了，但是她说留着他还有用，所以收了手。
　　“可以。”少女微微点了下头，纵身跃上木屋的房顶。
　　不着痕迹的努了努嘴，他去敲着另一家的房门。
　　房屋内有轻微的挲挲声，房门慢慢的开了。一个年轻的姑娘站在那里，扶着门把手的她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您好，美丽的女士。”以诺脱下头上的帽子鞠了半个躬，“我是个旅行的路人，但是我迷路了，现在终于遇到个村子……”
　　“你是想借宿吗？进来吧。”没等他说完，姑娘已经让开了道路。
　　“呃……谢谢。”有些意外事情的顺利，他又对着她点了下头，缓步走进木屋里。借着油灯摇曳不定的微弱光线环顾着四周，他的心里涌上几个字：家徒四壁。
　　抱着一床被子出来，姑娘把它铺在了快要熄灭的火炉旁。
　　“家里什么也没有，你就将就着休息一下吧。”她口气平缓的说着，不卑不吭，肯起来似乎有良好的教养。
　　“你，您能收留我已经让我很感激了。”以诺看着那张苍白瘦削得令人心痛的面孔，连忙说着。
　　姑娘微微一笑，走回她自己的房间里，锁上了门。
　　低头看着火炉旁的被子，他抽了下嘴角，其实不需要这些东西他也可以睡的，只要有地方能让他躲避黎明的阳光就行。
　　虽然这么想着，以诺还是坐到火炉旁，把自己卷进被子里。
　　破旧的被子，出人意料的干净。他甚至能闻到上面肥皂淡淡的清香味。
　　这也算是一种多愁善感吧。自嘲的笑了下，他把脸转向比较暗的一面，闭上了眼睛。
　　·
　　“开门！开门！”大力的撞击声把以诺自睡梦中唤醒，缓缓的抬起头，从晃动的门板缝隙中透出的白炽光线让他觉得有些眩晕。
　　现在该不是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吧？
　　“来了。”姑娘的应答声从内屋里传出，然后小步跑着出来开门。
　　刚把门栓放下，门砰的一下被撞开了，几个彪悍的青年堵在门口，手里握着斧头之类的器具。在他们背后，畏畏缩缩的躲着昨夜惊慌失措的农夫。
　　“把他们抓起来！”他们大吼着冲进屋里，用绳子把那个好心的姑娘捆了起来，其中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向他走了过来，一锄头敲到他的头上。
　　因阳光而虚弱的以诺来不及反抗，一刹那眼前鲜血飞溅，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因身体上传出的疼痛而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捆在木制的十字架上，曝晒在灼热的阳光中。
　　好烫！直接暴露在正午的阳光下，让他觉得自己似乎要被烤焦了。
　　虽然他有着血族最高贵的血统，可是他毕竟只是个年轻的血族，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还只能算是个孩子。
　　不至于被眼光晒得灰飞烟灭，也够难受的。
　　“就是他！他的背后还跟着一个抱着镰刀的恶魔！”围观的人群里，那个农夫站得远远的指着以诺，竭嘶底里的喊着。
　　恶魔？是死神好不好。脑海里浮现出少女的身影，无奈的苦笑着。真是被你害惨了。
　　更大的嘈杂声响起，他看到那个好心的姑娘被捆着带了过来，绑到他身旁的柱子上。
　　“她是魔女！烧死她！”村民们卖力的喊着，仿佛是亲眼看到过她使用过邪恶的魔法。
　　姑娘的眼睛红红的，被布蒙着的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默默的垂泪。（某些地方处死魔女会蒙嘴，据说是为了不让她使用邪恶的咒语。）
　　人们在她的脚下堆上木柴，再泼上桐油。
　　“住手！她不是魔女！”以诺愤怒的喊着，瞪着眼看着眼前愚昧无知的村民。
　　没有人理会他，用锄头敲晕他的壮汉，向木柴上丢了一把火。
　　被点燃的木柴噼里啪啦的炸裂着，弥漫的黑烟中，他听到姑娘绝望的呜咽。
　　愚蠢的人类！无知的人类！
　　以诺的银发在阳光下摇曳着，散发出眩目的光晕。
　　可悲的人类！可恨的人类！
　　睁大的双眼，逐渐被阴影覆盖，翠绿的瞳孔，瞬间化为银白。
　　挣断了捆绑他的枷锁，他的手覆向地面。
　　地面剧烈的晃动着，被憎恨撕裂的地表，冰冷的洪流自间隙中喷发，在一阵阵的哀号声中，席卷了整个村落。
　　等一切都平静了下来，以诺双腿一软，跪倒在水泊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少女，握着她猩红的大镰刀，逐个割下村民的头。
　　以诺捂着眼睛低声啜泣着，不为了他亲手毁灭掉的村庄，只为了那个善良的灵魂，支离破碎的，说不出的悲伤。
　　“她上不了天堂了。”少女提着她的大袋子，抬头看着仍旧绑在木桩上的姑娘。
　　她的头低垂着，苍白脸上挂着的晶莹，分不清楚是水还是泪。
　　用镰刀砍断束缚她的绳子，少女把她带到以诺的面前。
　　“她的灵魂还在，把血给她吧。”她这么说。
　　紧握的拳头颤抖着，以诺缓缓的摇着头。
　　“把她带走吧，做Kindred的话，她会更悲伤。”
　　听他这么说的少女微微楞了一下，眯着眼注视着以诺好一会儿，她抬起手割下姑娘的头，丢进撑得鼓鼓的黑袋子里。
　　熟练的在袋口打了个结。她把从不离身的袋子丢在冒着水泡的地上，走到以诺身边向他伸出了手。
　　“我的名字是玛娜。”
　　·
　　潮湿的空气中，哭丧着脸的吸血鬼。
　　有着冰冷眼睛的死神，一头柔软的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