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之痕》胧夜

28、杀戮-咏叹调

　　卑微的银月，从不曾有过欢笑。
　　帝王的孩子，唱着残酷的童谣。
　　·
　　缓步走进银月宫的路西菲尔面无表情，藏青的衣摆扑腾着，看似张狂却又悄然静寂。
　　银月宫，没有特别的意义，只是被他随意的起个名字就赏赐给后妃的居所。
　　目前银月宫的主人正专注的摆弄着她新找来的水晶球。
　　幽蓝的钝光中，疯狂杀戮着的莉莉丝，那些与□□融为一体的灵魂蒸发前绝望的呻吟，切实的让她满心欢喜。
　　忘记了黑夜总是无声无息的降临，直到那颗被命运洗涤得通体透明的晶莹凭空爆裂开来，飞溅的星星点点中，她才惊惶的回头。
　　“陛下！”倒吸着凉气呼出声来，荧惑不敢相信以往从不曾踏入银月宫半步的帝王就站在她的身后。
　　曾几何时，缓慢抑郁的空气中开始流窜着肃杀的气息。
　　“陛下您今天怎么到这里来了？”努力的在脸上挤出笑意，她轻颤的指尖拉扯着纱制的裙摆。
　　轻扬着邪美的眉头，路西菲尔的声音却是出乎意料的柔和。
　　“我只是突然想来而已，你不欢迎吗？”
　　薄情寡义的唇边，万年不变的似笑非笑，其实是比深冬的湖水更刺骨的冰寒。
　　明明冷的发抖，手心却止不住的冒汗。荧惑掩饰不住的慌乱，只因为不知帝王深邃的眼中真实的想法。
　　他的心思，永远捉摸不透。
　　没有心情去等待她编织堂皇的借口，路西菲尔兀自走到她的身边，一如往昔的捉住她小巧的下巴，唯一不同的，是他眼中猛然出现的许久未曾涌动的森然。
　　“我对你说过，不要做会让我生气的事情。”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荧惑被迫像脱水的金鱼一样张着口，艰难吐息中，下颚的骨片咯咯哀号。依旧微笑着的他，是名副其实的恶魔。
　　“我……没有。”强忍着呼之欲出的眼泪，她的视线在他脸上游移，惟独不敢看他的眼。
　　看了，一定会结冰的。
　　“你是想说你不知道弦月她们去哪里了吗？”不够高明的谎言，路西菲尔嗤之以鼻，甩开她的脸，白皙的皮肤已赫然烙上深红的指印。
　　“陛下！我……”下意识的觉得该解释点什么，却在迎上的他凌厉目光后嘎然而止。
　　“你最好搞清楚状况，她要是死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了。”决然冻结脸上的笑容，路西菲尔丢下冰冷的话语，拂袖而去。
　　曼妙的少女，一时间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树叶。
　　而这，并不完全是因为恐惧。
　　“你还要偷听到什么时候？”咬着牙，抽吸了很久才发出声音的荧惑，恨恨的睨向头顶的巨大灯饰。
　　红发的少年，狡狯的窥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一脸挑衅的笑容。
　　为什么命运这么不公平，路西菲尔不可能感觉不到一路跟着他跑来的儿子，却又纵容的不去责难他，甚至假装不知道的让自己在他面前出丑。
　　一时间，荧惑心中百味杂呈。
　　仿佛是看完一出上好的歌剧，杰罗德的好心情毫不掩饰的表现在脸上。笑眯眯的从顶灯上落下，他弯腰拣起一块八角形的水晶碎片，那是他一眼就看中了的。
　　自顾透着水晶看着窗外的红月，他的双眼因兴奋而眯了起来。
　　“你偷偷摸摸的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铁青着一张脸质问着，荧惑可没有他那般的兴致。
　　“对哦！差点忘记来的目的了，”露出一种类似灵光乍现的表情，杰罗德用拳头敲了下手掌。“上次你从南方带回来的，那个叫梨的东西还有没有？”
　　蹲在她的房顶上偷窥了大半天，下来还厚颜无耻的向她要吃的。
　　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在转移话题，但是他的话着实可以当作一句搞笑的俚语，只是现在的荧惑实在笑不出来。
　　胡乱指了指身后的屏风，为数不多的几个果子仍旧青翠欲滴。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杰罗德雀跃着扑了上去。
　　“莉莉丝现在被困在拜占庭呢，你都不担心吗？”看着趴上桌台大啃脆梨的杰罗德，一簇浓浓的恶意突然涌上荧惑的心头，她放缓的话语几乎算的上是种引诱。
　　完全遗传自路西菲尔的桃花眼一弯，笑颜嫣然，这样表情的他和他真是神似。
　　“反正是单方面的屠杀而已，让她发泄下几千年的郁积也不错。”满不在乎的说着冷酷的话语，连他的语气也像极了他。
　　被娇纵到近乎无情无义的王子，邪恶到天真的笑脸简直就是他的翻版。
　　心尖猛的一阵抽痛，为了让自己不那么难受，荧惑只能更充分的让恶意蔓延。
　　“米纱死掉了哟。哦，你没见过她吧，是以诺的孩子，算起来还是你的小侄女。”
　　是吗？稍微停下把梨往嘴里塞的动作，杰罗德抬起头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
　　几秒钟的沉默，不算长也不算短，在荧惑得逞的笑容还没展开的时候，他开口了。
　　“真是可惜，和谁不好，偏偏和母后作对。”仿佛是很感慨的叹了口气，他几口完结了手中的食物，胡乱从桌子上抓了张手帕擦着甜腻的嘴。
　　短短一句话，瞬间让荧惑从头凉到了脚底。
　　心情颇佳的站起身来，杰罗德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哼起奇怪的歌。
　　猫，猫浮在水里，
　　狗，狗挂在树上，
　　兔子，兔子拿着铡刀，
　　脑袋，脑袋放在地上。
　　·
　　永不停息的，带着腥味的风。冰冷的指尖上，是红的几乎滴下血来的月色，睁眼闭眼间满目凄凉。
　　与□□纠结着的灵魂，早以注定的结局。
　　只剩下，随着夜风飞散，和着熟悉的味道的一滴眼泪。
　　没有刻意的去问为什么，因为即使问了也不可能得到答案；也或许是已经知道了答案，所以才什么都不用说。
　　一只素手，拾起了残留在地面的一条缎带，本应粉红的色泽沾染着点点血污。
　　陪伴在身边六千年的孩子，无比可爱的孩子，无尽悲哀的孩子，想留却终究留不住的孩子。
　　米纱……
　　伊迪安紧抿的嘴唇，喊不出那个名字。
　　奚簌的脚步声，立于面前的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表情，践踏众生的微笑。
　　“来收尸么？”背负罪孽的人，即使是话语，也是有罪的。“你和她都不需要的吧，死了，一把土。”
　　死了，一把土。伤人的剜刀割下一块肉来，血淋淋的事实不能反驳。
　　“莉莉丝，你的心呢？”伊迪安微张的口，一如脸上的唏嘘。
　　心？心是什么？泛开更绚烂的笑容，火焰飞舞。
　　我本没有心，我只是创始神手上的一块泥，一滩水，她把我做成他的玩偶，摆在伊甸园里。和我每日对望的另一个娃娃，他也没有心。
　　后来一个恶魔说：我把心给你。我想要颗心，所以我跟着他走了。
　　然后我带着那颗心，一直带着，直到在荒芜的荆棘中遇到了他，他有着银白的头发和伤感的眼睛。
　　[我的心碎掉了]，他指着空荡荡的胸膛哭泣着。看着他的泪水，心会痛，痛总是延伸到我身上，我就把心送给了他。
　　他说，能把心变成爱。
　　于是我们一起守侯着那颗心，尽全力呵护着，无微不至的。
　　直到有一天，他独自带着那颗心离开，我的心，我再也拿不回来……
　　苍白的指尖，缓缓指向伊迪安的胸口。
　　心，在那里。
　　“把我的心还给我，我把一切都给你。”突然消失在月光下的笑容，莉莉丝颤抖的嘴唇旁，挂着一颗浑浊的泪滴。
　　·
　　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简单到谁也不可能给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