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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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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白花花的墙壁,再细看,旁边还挂着一吊瓶药水,细细长长的塑胶软管垂下来,一滴一滴药水,正按照调整的流速顺着手针流进他身体里。
他看看身边,都是不认识的人,穿条纹衣服的,穿白色衣服的,带小帽子的……脑海里曾经不好的记忆雨点般噼啪落下,只是他实在不明白记不清,又迅速地退散了,但阴郁的心情,却像吹不开的乌云密布在心头。
“呜呜呜……”
他也不管手上的针头,哗哗地流眼泪,难过得伸手去抹。
“哭什么?”季君珩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哭得好厉害,沾了一手的水痕,枕头也湿了。
沈昭听到熟悉的声音,露出因为又哭又揉变得红红的眼睛,委屈至极,“哥哥……”
然后哭得更大声了,简直是放开嗓子在喊。
季君珩放下手里的果盘,顺手在床头柜上捞了把刀,自顾自拉出床边一把椅子坐下,一边削苹果一边等他哭完。
同房间内被吵到的病人抱怨不已。
护士看不下去了,上来小声提醒,“家属,这里是医院,请小声点。”
季君珩斜她一眼,反问,“是我在制造噪音吗?”
不得不说,陈亦弛没什么情商,说话方式却简单有效。
那名护士看起来很年轻,应该是个新人,就这么被问愣住了。
沈昭哭了好一会儿,也渐渐地止住,只是断断续续地抽泣,反手捂着眼睛,却从手指缝里偷偷观察他。
季君珩懒得理他,自顾自吃苹果。
“我也要吃。”沈昭被无视到忍不下去,可怜巴巴地开口。
季君珩不理。
沈昭双手伸到他面前讨要,“哥哥,我也要吃苹果。”
“针。”
沈昭看向手背,针头被他弄得已经有点回血了,他又一阵不安,哀求说,“哥哥,我们回家吧。”
季君珩丢了没吃完的苹果,擦手,起身,“走吧。”
沈昭不敢自己拔针头,盯着它,无从下手。
“护士——”
小护士脾气还不小,撇了他一眼,在那边啪啦啪啦收拾药瓶。
季君珩只好高抬贵手帮他拔了。
“走吧。”
回去的路上,沈昭还不忘初心,“哥哥,烟花。”
他不厌其烦地念叨着,“烟花。烟花,烟花,烟花……”
“……”
陈亦弛也无话可说,“来就来吧,不过这么多人,你看着啊,丢了我不管。”
“多稀罕,你管好自己吧。”
烟花开始渐渐升空。
这座城市有长期的燃放烟花爆竹的禁令,除开这次,下次可能要到春节期间了,所以即使市里限定了游人数量,也挡不住全市人民趋之若鹜,游人多,小商贩也多,时节限定,也比平时卖得更贵一些,不过人们也乐意为了心情买单,大家双赢。
陈亦弛眼神四处游荡,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总有一个是自己想见的,他一个个在心里默默点着。
老头?
——pass。
小学生?
——pass。
中年男人?
——pass。
何沈言?
——pass。
年轻美女?
……
等等,何沈言?
陈亦弛定睛一看,果然是何沈言。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去打招呼,恰好何沈言回头,便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神。
何沈言也有点意外,收回目光,跟身边的人说了两句什么,就向着这边走来。
“好巧。”他说。
“嗯。”陈亦弛双手插兜,不死不活地应了声。
季君珩给陈亦弛递了个眼神,“谁?”
陈亦弛眨眨眼,脸上的表情扭曲痛苦——我那个家教老师。
“何——沈言,你好。”季君珩打了招呼,又介绍了裴启和沈昭。
“沈言,这位是?”
陈亦弛这才注意到何沈言身边的男人,衬衫西裤,谈不上帅,不过还算斯文,戴着眼镜。
“这个就是你男朋友?”陈亦弛好奇地问。
也不怎么样嘛,何沈言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不是,”何沈言介绍说,“这位是我同系的学长,孟梁,因为我们路上偶然遇到了,所以一起走。”
“哦。”陈亦弛于此便没兴趣了。
“学长,这是我正在教的学生,叫陈亦弛。”
“哦,就是你啊,后进生确实需要多努力一点的,沈言成绩一向很好,应该可以帮到你很多。”他笑着问,“‘亦弛’是哪两个字?”
嚯,这人找呲呢,季君珩静静等着看好戏,陈亦弛那也是能吃亏的主?
季君珩猜对了,陈亦弛很不喜欢他问话的语气,也许是作为成绩好的学生的傲慢,他看自己像是看个文盲。
“‘翩翩弓之张兮,其亦弛则藏兮。翩翩弓之觓兮,其亦弛则櫜兮。’”陈亦弛问,“听得懂吗?”
孟梁一愣,接不上话。
陈亦弛上下打量他,也就手腕上一块表值点钱,他轻笑,“几万块,皮鞋可以买高端货,手表却只够入门了。”
他脸上闪过几抹愠色,“你手表又有多贵?”
“你买不起。”陈亦弛摇摇头,笑,“还要问吗?”
“四千多万。”
陈亦弛不管他高不高兴,反正自己爽了,一到兴头,根本拦不住。
“‘Humility is based on strength,
while arrogance is based on incompetence.’尼采的名句,”陈亦弛说,“中国也有句差不多的话,‘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
陈亦弛走过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引以为鉴吧。”
等陈亦弛走远了,何沈言抱歉地开口,“不好意思,他就是……很难搞。”
“没事,”孟梁咬牙切齿地笑。
“这种有钱人家的少爷,坏毛病可多了,你小心点。”
何沈言点头,但内心却不是很认可他,至少就这段时间自己的经历来看,陈亦弛倒算不上坏,甚至在某些方面,是一个善恶分明的人。
陈亦弛走出去没多远,沈昭就眼巴巴地盯着冰沙小店走不动路,派季君珩出马也没用,准确来说,是季君珩没忍心开口,几个人就一起去买冰沙吃。
没多久,就又碰见了何沈言,简直缘分。
不过这次只有他一个人了。
“何沈言!”陈亦弛喊他过来。
“你那个讨厌的学长呢?”陈亦弛先发制人。
何沈言看着他,眉心纠结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亦弛被盯得汗毛倒竖,连忙撇清关系,“看我干什么?是你那个学长自取其辱。”
何沈言叹了口气,“他性格确实有点高傲,其不过人还不错的。”
“是傲物凌人吧?”陈亦弛说,“就这种人,阴暗心思可多了,你小心被他坑。”
何沈言轻笑,这两个人倒是不谋而合,都在他面前说对方的不好。
“好,我听见了。”
陈亦弛问,“不过话说回来,你一个人来的这边?”
“啊……”何沈言眼神向下瞟,“其实我还是喜欢自己一个人转一转,就跟他分开走了。”
“哦,那太巧了,跟我们一起吧?”陈亦弛说。
哎?何沈言一愣,自己刚才没说错原因吧?那他怎么会这么问?
陈亦弛看他不说话,直接当他默认了,拉开一把椅子给他坐,“吃冰沙吗?我请你。”
这架势,何沈言要是不坐,倒显得他不对了,“那打扰了。”
“老板,再要一碗……”陈亦弛忘了问,“你要吃什么口味?”
“都可以。”
“那要一份提子吧。”陈亦弛随手点了一个。
“对了,你说的那首诗,是你名字的由来吗?”何沈言好奇地问,“‘翩翩弓之张兮,其亦弛则藏兮。惟此乘马,不秣而驾。维彼乘驹,不驾以刍……’这是在描写战斗前紧张准备的场景吧?‘亦弛则藏兮’,是说弓弦不再紧绷充盈则要收起不能再用,这两个字……”
陈亦弛无声地哇塞,惊叹,“厉害。”
“所以?”
“当然不是,说简单了怎么装逼,尤其他当时那个欠揍的样子,还看不起我!”陈亦弛痛心疾首,“而且这些东西很难背的,看书好痛苦,不装我不就白背了。”
“不过幸亏他不是你,不然我今天就装不成了。”
何沈言被他这幅恨学的样子逗得笑了一下,“不过老子那段话,前两天刚学的,看来你有认真听课,我很欣慰。”
陈亦弛被夸了两句,受用地点点头,眼睛眯起来,跟太阳底下晒得舒舒服服的小猫一个样子。
“呜!哥哥!怎么办,我把西瓜籽咽下去了!”沈昭像是碰上了什么天塌地陷的事,崩溃地拽季君珩的衣角。
“什么?”季君珩不能理解。
“它会在我肚子里长大……”沈昭像是从小被大人用这种理由骗的。
“不会,这是骗你的。”季君珩说了不用别人管,陈亦弛就真的坐在一边看热闹,他看到周围人好奇打量的目光,甚至还有几个大姨大妈,热心肠地想来帮帮忙,季君珩实在坐不住,不得不出声劝,“你的胃液是很厉害的,会把它消化掉,别哭了。”
沈昭眼泪汪汪,“真的吗?”
“真的。”季君珩说,“赶紧吃,吃完去玩。”
沈昭本来就有点相信了,听到可以去玩,连仅存的那点疑虑也抛到脑后。
何沈言看到这一幕,隐隐觉得这个孩子的行为方式好像跟这个年龄段不太相符。
他有点疑惑地看向陈亦弛。
陈亦弛明白他想说什么,点了点太阳穴,一只手举着,不知道比划了什么,五根手指各疯各的。
但何沈言还是看懂了他的散装手语。
陈亦弛凑过去,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小时候生病没及时治,烧坏了脑子。”
何沈言点点头,明白了。
吃完冰沙,活动已经逐渐进入状态,人也多起来了,陈亦弛提议,“我们可以去江心坐中心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