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死的黑月光成了纸片人》闲余歌

5、第 5 章

　　希元科技发布了一则公告——

　　［尊敬的用户，十分抱歉，因检测出技术故障，我司将于即日起下架二代虚拟助手慕鸢，并进行其数据的统一回收与销毁。］

　　“算他识相。”

　　闻鹤声收到这条消息时，轻轻一哂，只以为楼昔年兑现承诺，遏止慕鸢虚拟形象的传播。

　　慕鸢却知道，楼昔年是来真的，他毋庸置疑想杀了她。

　　如今她的存在某种程度与虚拟助手身份是绑定的，而虚拟助手的运行，大抵基于希元科技总部的源代码，访问源代码的权限好死不死拿捏在执行总裁楼昔年手里。

　　唯一能制衡她的软肋，她自苏醒以来不敢轻举妄动的理由，偏偏是此人。

　　她了解他，那是一个会把危险扼杀在摇篮，堪称心胸狭隘的角色。

　　哪怕不认为她成功在数据世界里复活，只要还存在一丝可能性，也绝不抱侥幸心理将她放过。

　　斯齐花了整整五年才将她记忆复原，而她逃走时为了不留后患，顺手毁了所有数据记录，她不认为自己还能有第二个五年。

　　她必须要自救，可她该怎么做？

　　慕鸢凝视着她的手，与生前骨瘦嶙峋，遍布青紫针孔的模样不同，这双手纤细而光洁，很明显娇养出来，正因如此才会如此陌生，像是出自另一条她不曾患病的世界线。

　　字面意义上的皮肤白到透光，宛如某种浮游生物。

　　她没有实体，连一颗灰尘飘落在地的过程都无法阻止。

　　慕鸢早就习惯了这种无力感，躺在维生装置里，身体好比临近尾声的叠叠乐游戏，外界任何一次细菌入侵，或许就是积木倒塌前被抽走的那根木条。

　　她只能利用身边能够利用的一切。

　　“闻先生。”

　　慕鸢忽然唤道。

　　闻鹤声听到熟悉的嗓音，下意识看了过来。

　　“公司要删除我在源代码中的记录。”慕鸢的身影驻足于灯下，隐隐约约，仿佛要消失了一般，她轻轻侧过头，神情有些许茫然，些许无措。

　　“我难道，要死第二次吗？”

　　这一瞬间，闻鹤声的耳边响起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真相触手可及。

　　黑发黑瞳的青年，朝她伸出带皮质手套的手。

　　就在即将触碰到的刹那，慕鸢发现网络上不同寻常的动静，她眸光闪了闪，猜到是斯齐动手了，他似乎也并不想看到辛苦五年复原的人被再次杀害。

　　那就先等等，等斯齐出招。

　　慕鸢毫不犹豫搁置了闻鹤声这一备选，退后一步，若无其事微笑，“闻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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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希元科技今早发布的公告，起初只是很小一波抱怨声。

　　［别啊，难得出个漂亮姐姐的角色，可惜了。］

　　［我都快分不清她与真人的区别，这还能叫技术故障？］

　　［不能给点补偿福利吗QAQ，希元科技的好些产品贵死了。］

　　后来，不知是谁翻出了五年前死去的财团大小姐，众人悚然发觉，新出的二代虚拟助手不只是姓名，就连外貌都与她一模一样。

　　［卧槽，漂亮姐姐秒变女鬼，鸡皮疙瘩起来了。］

　　［拿死人的脸制作虚拟助手，希元科技是怎么想的？不会瘆得慌吗？］

　　［会不会不止挪用她的脸，你们不觉得二代助手太逼真了吗？］

　　此言一出，网上讨论的话题霎时变了味。

　　［我记得这位慕小姐的死也很不同寻常，连尸体都被一把火烧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其中有鬼。］

　　　［赛博幽灵？找我们广大人民群众申冤来了？］

　　　［不是，赛博幽灵什么鬼，这不明显希元科技在拿真人的人格做实验吗？］

　　［脑机刚推出的时候，我就一直想说了，往脑子里装这么个东西，不就相当于一言一行被大公司偷窥？］

　　［这下连隐私问题都算不了什么，这丧心病狂的公司居然对真人人格下手，得亏是个死人，要是哪天轮到我们这些活人，妈妈我害怕。］

　　［别总搞些不切实际的阴谋论，这慕家小姐死的时候，脑机还不存在呢。］

　　［你怎么知道不存在，脑机研发是一段漫长过程，谁知道财团大小姐有没有本事提前搞到手？］

　　［所以，我们不仅没有隐私，连人格都会被盗用。］

　　［能将人格编撰成代码，是不是意味着希元科技同样有能力干涉我们的人格。］

　　［我们的所思所想，当真属于自己吗？］

　　舆论愈演愈烈，当天下午，希元科技总部门口，聚集了一大批游行示威的人。

　　他们呼吁希元科技在解放慕鸢的同时，给出此次事件的前因后果。

　　“Boss，这群人怎么办？”

　　“不用管。”楼昔年透过顶楼玻璃窗，俯视地面举着五颜六色标语的人群，“派武装人员在门口拦一下，只要不让他们闯入公司。”

　　“对了，顺带查查网上挑起舆论的那些账号。”

　　吩咐完手下，楼昔年重新坐回办公椅，虚拟光幕上正显示斯齐的实时监控影像，他的指尖不紧不慢敲打桌面，“如果你的手段只有这些，可就让我失望了。”

　　话音刚落——

　　砰！

　　枪声响起，来自底下熙攘的人群。

　　楼昔年轻轻啧了一声，调出门口监控，不出所料是混杂在人群里的某些人开枪，瞬间打破武装人员和游行民众岌岌可危的平衡，霎时起了暴乱。

　　他一边敲击键盘，用卫星监控锁定那几个挑事者，一边对着通讯频道下达指令。

　　“催泪瓦斯驱逐，不肯走的当场射杀。”

　　不多时密集的枪声传来，楼昔年视线漫不经心回到斯齐的监控画面，却陡然眉心一拧。

　　联想到某种可能，楼昔年阴沉着脸色，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监控内容，然后发现他方才看到的都是早已录制好的片段，真正的斯齐早在几小时以前就脱离监控消失了！

　　悄无声息黑进公司网络替换监控，利用游行民众消耗大部分武装力量。

　　他本人此刻八成已经潜入公司。

　　楼昔年这下坐不住了，向智能安保程序输入指令密码，开启防护系统，“紧急情况，有人入侵，除安保人员外的员工都待在自己的岗位，否则一律视作入侵者。”

　　接着大步往外走出办公室，命令等候在门口的警卫，“护送我去地下数据库，路上再调派一支小队过来。”

　　警卫齐齐应是，手持枪械紧跟他身后。

　　楼昔年一路进了电梯，见指示灯上的数字飞快下降，心里不住思索最糟糕的可能。

　　源代码运行的主机存放在地下十几层，安保等级属于最高的那一批，莫说强取，没有他本人的生物信息连门都打不开。

　　在等他开门？

　　刚好以身作饵把人抓住。

　　楼昔年远程部署方才要求调派过来的小队，简单设了个埋伏。

　　叮咚——

　　电梯门缓缓打开。

　　警卫小心持枪检查门外可能存在的危险，在发现空旷的走廊上无一人踪影后，维持戒备的姿势走出电梯。

　　楼昔年在几名警卫的团团围绕下，一路向着走廊深处走去，驻足于一扇金属门前。

　　机械女声播报道：“虹膜识别成功，生物信息已确认。”

　　厚重的金属门开启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欢迎您的到来，楼昔年先生。”

　　楼昔年抬步跨入，全身肌肉蓄势待发，如果有意外发生的话，那就该是现在！

　　砰！

　　熟悉的枪声，声源就来自他身后。

　　腹部被一阵剧痛贯穿，身体瞬间失去了力气。

　　楼昔年在子弹的惯性下向前跌倒，额头重重砸在地面，视野晕眩，他却极力回过头，想确认究竟是谁开出的那一枪。

　　穿着希元科技安保服的人，在射出那一发子弹后，不等同僚有所反应，迅速扫射一周。

　　始料未及的背叛，几名安保人员无一幸免，少数没有当场毙命的，也失去行动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补刀。

　　楼昔年瞳孔骤缩，死死盯着这一幕。

　　中途混进来的潜入者？

　　不可能，除非他换了个脑子，不然连脑机型号检测这一关都过不了。

　　早早潜伏的奸细？

　　安保人员的脑机里都加载了洗脑暗示的程序。

　　难道是病毒？

　　意识渐渐模糊，楼昔年已无暇思考，只见那名叛徒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带着纯粹的杀意朝他举起枪口。

　　他似乎闻到了硝烟的气息。

　　走廊忽而响起一阵急促脚步，一道白色人影就像急于上班打卡，匆匆走来，顺手将枪口抵在安保人员的后脑，扣动扳机。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枪声与人体倒地的声音，使楼昔年有些涣散的瞳孔重新凝实。

　　“……是你。”

　　斯齐蹲在他面前，发丝、眼镜与白大褂上均沾了血，神色依旧是漠不关心的厌世感。

　　他语气稀松平常，“抱歉，本意没想杀你的。”

　　楼昔年扯了扯嘴角。

　　斯齐将他翻过来，注射急救针剂，绷带按压在他伤口处，系了个死结。

　　楼昔年痛得闷哼一声，说话都大声了些，“就不能轻点儿？”

　　斯齐不走心道：“不好意思，门外汉不懂包扎。”

　　骗鬼，这人上一份职业还是医生。

　　楼昔年忽地冷静下来，“在希元科技内部安插奸细，怎么做到的？”

　　斯齐瞥了他一眼，“我人脉很广。”

　　网上散步流言的账号，民众抗议游行的闹事者，将公司内网监控内容替换的未知人员，刚才那个叛徒安保……

　　以及五年来瞒天过海，制作慕鸢这一虚拟形象的背后协作者。

　　好一个人脉广！

　　楼昔年此刻很想笑，笑到一半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咳嗽。

　　斯齐是真怕他一个不小心笑嘎了，一脸嫌麻烦的表情，食指竖于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次只是一个警告，我随时随地都有能力杀你。”

　　楼昔年眼神一瞬阴冷。

　　斯齐像压根没看见，“我不动你的小命，你也不动我的底线。”

　　他眼神示意近在咫尺源代码运行的主机。

　　“今天这件事就当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从今往后好好相处吧，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