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死的黑月光成了纸片人》闲余歌

2、第 2 章

　　慕鸢饶有兴趣点进了这则报道。

　　新闻上介绍了她所在的那家疗养院失火，火灾的种种疑点无不表明是人为，而放这把火的原因，是毁尸灭迹。

　　火灾发生前数日，她似乎就因为病症发作而死去，当时疗养院还发生过一场骚乱。

　　挺了二十几年绝症患者一朝暴毙，没多久还被一把火烧了尸体，先不论她惨不惨的问题，其中的内在联系着实值得推敲。

　　事后她的个人信息被曝光，慕鸢略过那些同情她的言论，只看到主流舆论认为，是慕家养子谋杀了他这位精明能干且十分能活的姐姐，只为获得慕家家产。

　　但当这件事过了一段时间，慕虺因证据确凿被捕入狱，慕家资产也被其他财阀巨头瓜分。

　　另一种声音渐渐冒头，很微弱，因为大众的注意力早已被其他新闻爆点转移。

　　那声音说，慕虺只是被用来顶罪了。

　　杀死慕鸢的另有其人。

　　她的死亡，是为了掩盖一场阴谋。

　　慕鸢看到这里，暗暗为写出这篇报道的记者鼓了鼓掌，还是有几个明白人的。

　　尽管她十分厌恶这个养弟，他的到来意味着父母已对她丧失信心，他的掌权只有可能在她死后，简直就像死神派发的丧钟。

　　不过有一点她心知肚明，慕虺那小废物还没有本事杀她。

　　更何况——

　　这桩豪门养子谋杀继承人的案件，自始至终就是个笑话！

　　连她的尸检结果都不对，犯人又怎么可能为真？

　　早在希元科技推出脑机以前，她就命斯齐研发出来，记忆的最后也是被推上手术台安装脑机。

　　如今她的人格与记忆数据顺利上传，脑机的安装必然成功。

　　她才是新型脑机的第一任使用者。

　　尸检报告中却丝毫没有指出这份异常，还冠冕堂皇说她死于疾病发作。

　　真正将她毁尸灭迹的，是从她手里夺取脑机技术，瓜分慕家资产的这些人，也就是希元科技背后那些大老板。

　　……

　　希元科技总部，顶楼办公室内。

　　电子流光交织成字符，层叠错落地悬浮空中，一位衣着古典的青年端坐桌前，马尾高束，耳垂还挂着流苏饰品，此刻正浏览着光幕上显示的报告。

　　敲门声响起。

　　“进。”楼昔年十指交叉抵着下巴，姿态放松，视线仍停留在虚拟光幕上，并未往门口多看一眼。

　　秘书迈着无声的步伐走入室内，“Boss，您有一位访客。”

　　楼昔年讶异挑眉，“会客的行程不是都取消了吗？”

　　他指了指面前密密麻麻的文字，摆手道：“手头麻烦还没处理完，不管那人是谁有什么事，赶紧打发走叫他改天再来。”

　　秘书迟迟未动，脸上露出为难的笑容，“可他已经进来了。”

　　皮鞋踩在光滑地板的声音尤为清晰，楼昔年指尖敲了敲桌面，虚拟光幕应声关闭，他微微抬眼，朱红眼线随之勾勒一抹凌厉弧度。

　　只见门口闯入的这名不速之客，头戴军帽，肩上披了件大衣，修身的服饰恰到好处衬托他颀长劲瘦的身材。

　　目光在他腰间配剑上停留片刻，而后落在来访者右脸标志性的疤痕上，像是被小刀慢条斯理划开过。

　　楼昔年眉心微蹙，他倒是认得这人。

　　闻鹤声，曾隶属于军企暗杀部队，是军方臭名昭著的处刑人。

　　认识归认识，但两人不熟，而且他也没做什么会被这位处刑人找上门来的事吧？

　　楼昔年起身笑道：“贵客到访，倒是我失了礼数。”

　　他比了个请坐的手势，顺便眼神示意秘书离场，“就是不知军方的人，找我这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所为何事？”

　　闻鹤声眯起眼，自然听出这话言下之意，提醒他注意双方立场。

　　虽说军方与这些大型财团向来不对付，但处于他的位置，一举一动都可能被有心人做文章。

　　“私事。”闻鹤声言简意赅答复道，随后公放脑机投影。

　　慕鸢的身影就这样猝不及防出现在二人中间。

　　她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微笑。

　　虽然她是想搭闻鹤声的顺风车，探探希元科技的底，但冷不丁与疑似将自己一把火毁尸的人面对面，也实在是有点……

　　楼昔年眼神一凝，视线不着痕迹扫过慕鸢，故作茫然，“这是？”

　　闻鹤声轻嗤，“连自己公司的产品都不认得？”

　　楼昔年丝毫不恼，“怎么会？我当然认识，只是不解这其中有什么问题，是性能上让闻先生失望了吗？”

　　闻鹤声面色更为阴沉，“我不管你们的二代虚拟助手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唯有一点——”

　　他顿住，张了张嘴，却实在说不出那人的名字，只警告道：“不要冒犯死者。”

　　慕鸢心中一动，连她的名字都不想提及，都过去了五年还在赌气，这人的性格一如既往的好玩，她都有点想自曝身份，看看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了。

　　只可惜还不到时候，她在明处，杀死她的真凶在暗处，隐患不除她心难安。

　　而且，闻鹤声未必没有嫌疑。

　　她思绪转动只在片刻间，另一边楼昔年也反应过来闻鹤声此次强闯公司总部的目的。

　　他没有继续装傻充愣，而像是听到某件好笑的事情，也当真笑了起来。

　　“闻先生莫非想控告我司盗用死者形象？”

　　“活人的确有资格替死者维权。”楼昔年先是点头赞同，随后话锋一转，“不过闻先生既然为慕小姐鸣不平——”

　　他笑容陡然收敛，一双丹凤眼中的凉薄展露无遗，语气讥诮，“那么我有个问题。”

　　“你算是她的什么人？”

　　闻鹤声哑口无言，他是她的什么人？

　　什么也不是。

　　身为军方处刑人，错误地迷恋上了财团大小姐，被她的伪装欺骗，沦落成她用完就扔的一把刀，仅此而已。

　　她早已死去，他还有什么理由揪着过去的亡魂不放？

　　楼昔年看穿了他的气弱，二人的交锋他已然败北，于是漫不经心道：“我工作繁忙，闻先生若没有其他的事，就恕不远送了。”

　　闻鹤声轻轻阖眼，再睁开时所有情绪尽皆平复，他没有再据理力争些什么，而是淡淡提醒，“别忘了希元科技的创办，是夺取了谁的遗产？”

　　在一旁当了很久木桩子的慕鸢，此刻清晰瞥见楼昔年脸上异样的表情。

　　这是他自闻鹤声出现，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不过是市井流言而已，说起来我也听过一则流言。”

　　“闻先生与家族闹掰，是因为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楼昔年言辞轻佻，“那么当心上人死去后，她的遗产被豺狼虎豹瓜分殆尽，我们这位情种为何从头到尾冷眼旁观？”

　　闻鹤声冷厉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忽地嘴角一弯。

　　楼昔年后知后觉自己的失态，本来一直是他在激怒对方，却是他的个人情绪先被挑起。

　　原以为此人是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莽夫，情绪控制却比他还厉害。

　　闻鹤声关闭了慕鸢的投影，转身就走，临出门前停下脚步说了一句，“她的死牵涉甚多，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因为这件事找你。”

　　“好自为之。”这句话怎么听都带着戏谑的意味。

　　至此，楼昔年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神情晦涩地倒回办公椅里，打开虚拟光幕，众多报告中赫然夹杂许多消息框，那些在外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个迫切地发来问询——

　　五年前死去的人为什么重临人世？

　　楼昔年叹了口气，重新呼叫秘书，“把人带上来。”

　　不多时，秘书领着一人入内，他穿着研究人员的典型白大褂，棕色柔软卷发没怎么搭理，显得有些乱糟糟，银框眼睛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容貌秀气，气质斯文，却因为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多了几分厌世感。

　　他胸前的工作名牌上，写着斯齐二字。

　　“Boss，找我有什么事？”斯齐一只手还插在口袋里，态度较其他员工散漫不少。

　　楼昔年以往还能当作天才的特权而选择不计较，眼下却不能了。

　　他没搭理斯齐，把人放一边晾着，修长十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写下几行代码，最后轻巧地按下运行键。

　　只见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光影与数码构建出第三个人形。

　　慕鸢随意瞥了斯齐一眼，眉眼弯弯看向楼昔年，“你这间办公室还挺热闹。”

　　二代虚拟助手，意味着只要是脑机用户，就可以下载更新她的数据包，方才楼昔年所做的远不止这些，而是连同她的记忆库一起载入。

　　也就是说，出现在此的慕鸢不仅仅有着生前自己的外貌性格举止，连同她过去的经历也包含其中。

　　可以说她就是自己的复制品。

　　斯齐却知道，远不止复制品那么简单。

　　在慕鸢说完开场白后，室内一时陷入死寂，她向来耐不住无聊，径直往楼昔年的办公桌上一坐，交叠的双腿有一搭没一搭晃荡，不满道：“怎么都不说话？来点有意思的话题如何？”

　　楼昔年主动打破僵硬氛围，端详着慕鸢灵动的神态，面露赞赏，“如果不是我亲自敲的代码，还真分不清她与本人的区别。”

　　他的手在空中挥了挥，斯齐的面前出现一份详尽的调查报告，“我遣人稍微调查了一下这份令人惊叹的作品源头。”

　　“原来出自你的公司账号。”

　　见斯齐只是沉默，楼昔年也不催促，“你也知道我虽然挂着执行总裁的名义，偌大一个公司却并不完全由我做主，慕小姐的形象一经现身，可把那些老头老太吓坏了，疯狂找我要说法。”

　　他耸肩，心有余悸拍拍胸口，“我能有什么说法，我也被吓到了好不好。”

　　那双被朱红眼线描摹的眼角微微上挑，语调亲切，“所以，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吗？”

　　出乎意料的是，斯齐没有任何遮遮掩掩，一副认错态度良好的模样，“抱歉，是我的失误，误将她的数据传输到了二代虚拟助手的端口。”

　　“她的数据？”楼昔年反问，“公司还是挺尊重人权的，不会仗着慕小姐已死之人的身份，就肆无忌惮制作她的虚拟形象。”

　　楼昔年说到此处，目露探究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这其实是你的私人行为？”

　　斯齐供认不讳，“没错。”

　　“为什么？”

　　斯齐的目光缓缓落在慕鸢身上，“因为我想念她。”

　　“因为她是我的恋人。”

　　他颇有礼貌地问，“Boss，能把她还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