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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严瑛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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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一元复始,万物更新。
除夕时,天子会按例大宴群臣,朝中品阶高的官员们就不得不在团圆的日子赴宴。
而潘棠要去的,则是后宫由皇后主持的宫宴,地点设立在恢宏庞大的清思殿。
赴宴的大多都是长安城中的贵族娘子。
时至中午
两辆马车沿着大街一路走着,宋婉慈不知被潘昉用了什么办法说服,常年闭门念经的人也答应赴宴。
崔姨娘听说此次宫宴她不得参加,和潘昉闹了许多天,最后也没得逞。
一路上也见到许多同来赴宴的马车,只是不知车里坐的都是哪家的娘子。宽阔的街道旁有许多百姓驻足,翘首盼着能一窥贵族娘子的尊容。
只是小娘子们出门都小心,不仅马车帘子遮得严严实实,头上还都带着帷帽,左看右看也看不见什么。
潘棠没有戴帷帽,她嫌弃帷帽过于繁琐,出门的日子不多,街上难得热闹,她掀开帘子准备好好看一看街景。
玉容坐在她对面,正闭目养神。越是临近进宫,玉容反倒是平静下来,低垂着头安安分分的样子,倒真装得像是个婢女。
潘棠掀开帘子,悄悄看了眼跟在马车旁的阿酌,小声问:“阿酌,第一次进宫你紧不紧张?”
阿酌摇摇头,“属下还好。”
“哦。”
她合上帘子,深吸一口气,怎么大家都这么平静,倒显得她有些小题大做,过于激动了。毕竟是年少,毕竟是第一次得见威严的皇宫,她是真的惴惴不安,又期待又惧怕。
但转念一想,自己最亲的人正就在皇宫里,心里又多了几分平静。
忽而,外面却一阵骚乱起来,听见远处有“哒哒”的马蹄声。
马蹄声越来越近,“驾!”有女声高呼道。
潘棠有疑,耐不住性子掀帘去看,四处看了几眼,发现见不到来人,便又微微探出脑袋。
策马之人与她的马车擦肩而过时,她正往外又探了探脑袋,骏马上一飒爽英姿从她面前掠过。此时,那马上人也正好偏头向她看来,二人目光就在空中交汇一瞬。
严瑛策马,突然看见车窗里探出个美艳的小娘子,五官鲜妍秾丽,妆容精致,风致楚楚,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向她看来,她手下缰绳一紧,马匹瞬间跑偏,要往前侧方的另一辆马车撞去。
她心中凛然,常年骑马经验丰富,瞬间做了决断,扯紧缰绳,企图回马停下,骏马嘶鸣一声,扬起前蹄,横亘在潘棠的马车前。
马背上的严瑛就要被甩下!
潘棠被这架势吓一跳,听见马的嘶鸣声立刻让车夫停车,再掀开帘子看时,马上那人已经安然无恙下了马,而自家小侍卫就站在一边。
严瑛抱拳,“多谢兄台搭救。”
阿酌冷然顿首,没有说话,走向正疑惑看着的潘棠。
“怎么回事?”潘棠问。
“只是马匹受惊了。”回答的人不是阿酌,是策马那人。
严瑛走近潘棠马车,不好意思笑笑,“让小娘子吓到了,真是对不住。”她抱拳道:“我叫严瑛,是将军府的人。”
潘棠见她一身月白色的团狮锦缎圆领袍,头发用一支玉簪简单高高束起,一身男子打扮干净利落,眉目间英气十足。
“不会是严巍大将军的独女,严娘子吧。”潘棠笑道。
“正是。”严瑛垂眸。
“不知小娘子是哪家的,我改日登门道歉。”严瑛微微低眉,眼中含着歉意。
“登门就不用了。我是潘家的,瑛姐姐可以叫我阿棠。”
潘棠微微一笑,美目一抬,称呼亲昵。
似是对她的亲昵不适应,让严瑛不好意思地瞥过头,道:“既然潘娘子不追究,那我便先告辞了。我们,宫里见?”
“嗯。”潘棠点头,“宫里见。”
严瑛翻身上马,在马上对她摇摇手,最后道:“你这小侍卫身手不错!”随后便拍马离去。
短暂的小插曲过后,马车重新上路。
潘棠掀开帘子瞧了眼阿酌,关心道:“你刚刚没事吧?”
“属下没事。”
“那就好。”
车厢里,玉容正笑眯眯地看着潘棠。
“玉容姐姐?”
玉容打趣道:“你这小丫头倒是会做人,才一会功夫就又认了个姐姐。”
潘棠抿抿嘴,去拉玉容的手,“姐姐不觉得她很吸引人吗?像是一阵风一样。我见她第一眼就想和她做朋友。”
“确实是个妙人。”玉容赞同。
——
进宫的马车从大明宫的丹凤门入,下了马车,由宦官引路到清思殿。
清思殿中早已经摆好宴席,巍峨宫殿下精致的坐席整齐排列。大殿前,就是一片巨大的跑马场。
潘棠第一次见这般排场,面上不显,心底也是暗暗叫绝。
这片跑马场上,一会有场隆重的马球表演赛。身穿干练男装的宫女们,经过专门的训练,个个都是打马球的好手。
申时,大殿中锣鼓齐鸣
皇后娘娘款款而来,一身雍容华贵的宫装,头上凤钗熠熠有光,步摇轻晃。
她面上威严却不失和蔼,高髻尽显端庄仪态。
但潘棠有些不敢看她,总觉得皇后娘娘的眼神过于锐利,让她感到不安。
锣鼓声歇,皇后缓缓道:“诸位都是我大虞重臣的家眷,今日年节本宫设此宫宴,是为庆祝,也是为与诸位同乐。陛下宽大为怀,体恤万民,本宫自当遵圣意,以仁待人。今日家宴,诸位不必拘束。”
皇后发完话后,大殿里开始了一阵又一阵的寒暄。
潘棠无意于此,看旁边的母亲对此兴致也不高。她细细酌着面前的酒,悄悄四处打量着大殿中的人。
玉容在她旁边,小声介绍着:“宫中皇后为尊,品阶其次的就是四妃,分别是贵妃,淑妃,德妃,贤妃。芙蓉花就是被封了贤妃。”
“但我没看到姐姐。”
玉容也奇怪,“其他三位妃子都到了,确实是只有芙蓉花没到,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难道姐姐要晚上开席时才到?再等等吧。”
她漫无目的看着,却突然感受到一如有实质的目光正打量着她,看得她脊背发凉。她稍微瞥过头看去,却没发现有人在看她。
刚刚的视线,好像来自上首,可居上首的皇后娘娘怎么会那样看她?明明二人以前从未见过。
那居高临下的,肆意打量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到底来自哪里?
一时觉得毛骨悚然,陌生的皇宫好似一个巨大的猎场,猛兽藏在暗处悄悄窥视。
“小娘子在想什么?”
面前递来一壶酒。
正是方才在大街上碰到的严瑛,她一副风流不羁的模样,倒真有几分像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子,只是目光过于清澈,不像浪子的眼神那般,充满了酒肉的腐败味道。
潘棠嫣然一笑,“瑛姐姐好。”她递出自己的酒杯,酒杯被严瑛斟满。
“瑛姐姐一会要表演打马球吗?”
“你猜到了。”严瑛眼中划过欣赏,“没错,等会我要带队上场。怎么样,有兴趣吗?一会教你打?”
思索一下,潘棠点点头,“有兴趣的,但是我好像不会骑马。”她赧然。
“没关系,一会我带着你。”
严瑛见这小美人答应得爽快,心情舒畅。但见她俨然将自己当做新认识的人,严瑛又有些失落。
她应当是将她忘记了。
没一会,宦官到皇后娘娘跟前传信,说场地都已准备好,马球表演赛可以开始。
严瑛道:“我先去了,去准备一下。”
马球表演赛随着鼓乐声开始,两队人马一腰系绯色丝带,一腰系水蓝色丝带,整整齐齐在马球场两侧等待,蓄势待发。
殿中众人则都随着皇后到了马球场一侧的高台上。
潘棠翘首,目光在搜寻着某个身影,霎时,一腰系绯色腰带的身影策马自众人间跑出,跑到了球场中央,她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捧着颗马球。身影如箭般迅速,行动间只剩下残影。
马球被她高高抛起,球杖一击,瞬间马球如一颗高速旋转的火球直接飞入球门。
掌声雷动。
铜锣连响三声,马球赛开始,两队人马倾巢而出。
这是场马球表演赛,既然是表演赛,那就必定是和真正的比赛有所出入。大家比赛时想的都不是赢,而是如何在打球时如何把花活玩好,好让看客们看得开心,看得拍手叫绝。
潘棠身侧,不知是哪家的两个娘子正窃窃私语。
一圆脸丰腴些的指着球场上的严瑛,悄悄对身侧人说:“那位郎君是哪家的,我瞧着怎么这般俊俏。”
那瘦高些的却掩嘴发笑,“你再仔细看看,那究竟是谁?”
“是谁?我不曾见过啊。”
瘦高些的答:“那可不是什么俊俏郎君,而是严巍将军家的独女严瑛。你竟然不认识她,她的事迹前些日子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什么事迹?”
“嗳。”见她实在是有些呆,竟然不知道那人尽皆知的大事,瘦高的叹一口气,大发慈悲解释道:
“前些日子,严将军在边境大退突厥人立了战功,陛下便想给严瑛赐婚,以示嘉奖,恰好那严瑛自小有个娃娃亲,这边圣旨一下,不就成了天赐良缘,旁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然后呢。”
“然后,严瑛竟然单枪匹马直接闹到陛下面前了,还说什么愿意去边境为大虞打一辈子仗,也不愿意嫁人。要不是我们陛下宽厚仁慈,她能活到现在?”
圆脸的顿首:“严娘子还真是胆大得很。”
“那可不?”
“但其实像她这般随心所欲也挺好的,很勇敢,她骑术还这么棒,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
瘦高的睨了她一眼。原和她讲严瑛的事,是想同她一道感叹这严瑛的大逆不道,没想到对面是个不上道的,竟然帮着严瑛说话。
潘棠恍然大悟,她此前竟然没有听到过这些事。
看来她没有看错人,这个严娘子确实是个顶顶的妙人儿。
另一边的马球场上,众人都使出十八般武艺,一场球赛表演得花里胡哨,看客们看得也是酣畅淋漓。
严瑛进了三球,随着锣声响了三下之后,马球赛结束。
她一人策马而来,在看台前停下,整个人英姿勃发。
行跪拜大礼,“参见皇后娘娘。”
潘棠明显感觉,严瑛来时,身边的人都有微微的骚动。
皇后端庄大方,仪态万千,“不愧是严大将军的女儿,真是虎父无犬女。想要什么嘉奖尽管和本宫说,今日都能满足你。”
严瑛道:“都是臣女应该做的,不敢讨什么奖赏。”
“你这孩子谦虚什么,今日除夕,想要什么本宫哪有不给的道理。”
严瑛也不矫饰,思索片刻直接了当,“臣女想要一匹马,一匹矮一些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