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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妄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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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苓沉默无言,一边沉思,一边走向父亲的府邸。
卢见微不像往日一般说个不停,而是气鼓鼓地跟在他身后,忙着把衣服上的水拧干,连张望四周景致的心情都没有。
她会像无数少女一样幻想自己和心上人的甜蜜爱情,也会在宋边声的帮助下追求前方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子。
她用了数年,去了解这个少年的性格、喜好、家庭,直到了解她所能了解到的一切,直到把他的心熬得盛满孤独,直到把自己的头发熬得粘上了华美无用的发笄。
可是她还是没有等到他的爱。
难道他就迟钝到没有发现宋边声一直在打听他的喜好吗?
难道他就愚笨到没有发现每年生辰礼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礼物吗?
难道他就天真到没有发现她和宋边声骗他出门的心思吗?
可卢见微不知道的是,魏苓从不跟任何人聊自己的喜好,宋边声在给她的信里写的都是通过谨慎分析得出的推断;魏苓从来不举办生辰礼,因为魏钺害怕儿子被浮华侵蚀了内心的平静。
但魏苓此刻,的的确确是在思考卢见微和宋边声的关系。
“你们早已认识?”沉默良久,魏苓终于开口。
“和何人?”
“宋边声。你们在他离开西域前就认识。你之所以和暮云北上,是为了和我们相遇。”
“你才发现!”
魏苓平静道:“何意?我觉得你不会想害我们。”
卢见微终于听到了一句想听的话,立刻眉开眼笑:“对啊!我们只是去接你们罢了。”
“你们是朋友?”
“当然,我和他书信往来已有几年。”
“张如拭当真心思缜密,但是针对宋边声即可,为何为我花心思?”
卢见微一听又急起来,狠狠一跺脚:“魏苓!是我自己愿意和他联系的!”
魏苓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眉毛已经蹙起:“你心悦你兄长,所以主动帮他做事?”
“怎么可能!”
魏苓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你心悦宋边声?可是他已经有你兄长了。”
“不是!”卢见微几乎怒吼出来,周围的行人都看着这个暴怒的小姑娘。
“你都能发现他喜欢哥哥了,为何不能发现我的心意?”卢见微在心中怒骂。
一个疯狂的想法闪过魏苓的头脑,他在排除所有不可能后,找到了唯一可能的答案。
可他不敢说出来。
这太荒谬了。他想。
“我明白了……”魏苓在卢见微期待的眼神中重新闭上嘴,低头走路。
“明白什么?到底明白什么?”卢见微穷追不舍。
“你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于是想撮合他们,故找了和宋边声亲近的我,想让我在冒险途中帮忙。而他们,出于利益考量,同意了你的计谋。”
卢见微几乎快吐出血来。
如果不是在都城大街上,她真的会一鞭打掉这根木头的头。
还好没说出来。魏苓想。
作为从仕一年的魏家少主,见惯了名利场勾心斗角、阿谀奉承、明争暗斗和生死存亡的他不是傻子,通过简单的推理便可得知这个刚及笄的女子心悦自己已久。
可他不想说,更不敢说。
她不是猛兽,不是邪祟,却让小魏大人无比恐惧。耀眼、明媚、甜美,就像被施了恶咒的符号,将会给魏苓死水一般的生活带来无法挽回的改变。
或许,自己早已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失去了脱离常规的能力。
想起她方才充满急切和希望的眼神,魏苓加快了步伐,害怕自己因为心中微弱的担心而停下。
忽然看到街边有人卖糖葫芦,魏苓便上前买了两串,顺便和摊主聊了几句,诱导他说出当下具体是何时。
“我们回到现实中了。”魏苓把糖葫芦递给卢见微,觉得跟她聊正事似乎更好,“应是你兄长的法术所为。”
卢见微犹豫一下,接过糖葫芦吃起来:“不清楚……”
“既是现实,我们很快就能到父亲那里,让他想办法送我们去找宋边声他们,或是先行去岭南。”
见魏苓有示好的意思,卢见微顺坡下驴,沉默地吃糖葫芦。
两人顺利地来到魏钺府上,下人中也有见过魏苓的,很快认出他,给衣服已经干透的两人开门。
今日并非休沐,魏钺还未归家,魏苓只得带着卢见微在府中绕了一圈参观一下,又派偷偷议论他们关系的侍女给卢小姐准备吃食。
魏钺从来传话的仆人那里得知魏苓带着一个少女来找他的消息,离开官府便火急火燎地赶回。一进门,便看到这对青年男女对坐,一起品尝盘中的酥饼。
“魏茂之!”
看到夺门而入的父亲,魏苓猛地站起行礼:“父亲。”
“这是……卢小姐!”魏钺本想问这位女子的身份,但在看清她的脸后把话咽了回去,声音转了三个调,才说出对她体面的称呼。
卢见微见魏钺想起多年前见过的自己,站起来微笑行礼:“魏伯父。”
“啊,见微,你们怎会在此?”未脱下官服的魏钺不便在她面前失礼,只好假笑着问。
魏苓有所隐瞒地说出来龙去脉,竟让魏钺的火气消了大半。
“若是如此,你们不妨先休息,明日我安排马匹送你们上路。”
“父亲,务必要快,恐怕秉心很快便能察觉张大人的法术。”
几句攀谈,魏钺便不愿在儿子身上花费精力,挥挥手让他送卢小姐去休息。
“奇怪,你父亲宁可让你在外冒险游历,也不愿你和女子待在一起。”卢见微语气平静。
魏苓却是被吓到:“咳咳,其实……其实是因为父亲目前忙于安排我的婚事……”
“婚事!你要娶何人?”
“对魏家有利的人。”魏苓傻傻地认为,他说到这份上,卢见微便会对他心灰意冷。
“魏家需要钱财吗?”
“不必。”
“权力?”
“也不必。”
“会降妖除魔的女子?”
“……还是不必。”
“哪种才算‘有利’?”
“我心悦的。”
“那你心悦何人?”卢见微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魏苓又开始装哑,指着两人面前的厢房,做出“请”的手势。
卢见微却弯腰搂住他劲瘦的腰,挂在他腰上,贴着他的胸膛大声喊叫:“我不走我不走!除非你告诉我,不然我不会放手!”
魏苓一把捂住她的嘴:“别!”
卢见微把他抱得更紧了,抬头,冲魏苓瞪着又大又圆的眼睛。
魏苓无奈,只能任由她挂在身上,努力挪动进厢房。
“你怕你父亲,那就在这里说。”卢见微蛮横地说。
魏苓叹息:“你想让我说出我的心意,那就先说明你的想法——为何对我的婚事如此关心?”
见魏苓愿意关心她的想法,卢见微重新喜笑颜开。她抬起略微泛红的脸,深吸一口气,正欲说出魏苓的名字,却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断。
“砰砰砰”过后,只听一名小厮在屋外道:“呃……小魏大人,打扰!可是实在有急事:官府的上门找您来了!”
“哥哥,哥哥!能否再给我讲讲你在异国游历之事?”
小宋边声这几日一直缠着张如拭,丝毫不把大的自己放在眼里;大的那个倒也大度,不仅帮他承担一些放牧的工作,还安静地不打扰他们。
搞的张如拭都觉得自己亏欠了他。
“今日不讲了,我要和他去外面走走,商讨寻宝之事。”
“好吧……”小狐狸虽然热情,倒也听话,乖乖地放开张如拭的衣袖。
“他要伤心了。”出了门走向湖边,宋边声嘴角带笑。
张如拭冷哼一声:“我与你只是说正事儿,他为何要伤心?”
“我也没说我们说的不是正事儿,张大人何必急于辩解?”
张如拭有些紧张,加快脚步。
宋边声一脸无辜道:“张大人到底想说什么,非要约着我走到如此偏僻之地?”
“我们在此处待了三日,我估计秉心的人快来了,因此我们必须有所准备。好在我想起一种法术,兴许可以帮助我们回到十一年后的蓝田。”
宋边声终于明白他这两晚睡够一个时辰后是在鼓捣何事了,道:“你又要割肉放血?”
“不必,用这湖中的水即可。”张如拭指着前方平静的湖面,故意回避宋边声炙热的目光。
“至于那个小的……为了不让他受到时间线混乱的影响,我们离开前要消除他这段时间的记忆。”
“那他不就忘记你了吗?你虽只是把他当朋友,他却对你别有用心呢。”
“你有没有忘记过我?没有。该忘的总会忘,不该忘的怎么都忘不了。”
“狠心。”
“还有更狠的,宋先生想不想试试?”张如拭挑眉。
宋边声见他得了趣,朝他走了两步:“想,让我见识见识张大人的本事。”
草原上的温度明显变低了,盛夏傍晚的凉风吹得小宋边声的毡房微微抖动。
把牲畜们全部赶回圈里,他还是没见到那两人归来,只好出去寻找。
根据这两日跟踪得知的信息,他知道他们一定又去了湖边,于是不顾母亲的嘱咐,只身前往。
隔着老远便看到张如拭钟爱的紫色衣服,逐渐从地平线下浮上来。他欢欣雀跃地跑过去:“哥哥!我来找你们了!”
突然,他感受到身后远方飞快地蹿出一个东西,直奔向他,于是立马挥出一个法术,却被那黑影迅速躲过。
脖颈突然一痛,宋边声知道有人从身后袭击自己,可是已经失去反击之力,被一个蒙面的成年男子拖到一旁。
他只能祈祷,祈祷张如拭能突然回头,能看到他被歹徒拖走。
可是,宋边声却隐约看到,张如拭坐在湖边,身边有一个比他还要瘦小的身影,他们正凑在一起。
随着视角的变化,他看清楚了,张如拭竟然在和一个陌生汉人女子接吻。
“羊在圈里,他已经回来了。”看到满当当的羊圈,宋边声道。
张如拭一边颔首,一边整理自己蔚蓝色的衣服。等到了毡房前,伸手掀开门帘。
竟然无人。
张如拭心中大惊,暗骂一声,连忙后退,撞在身后的宋边声身上。
一支箭飞了出来,直指张如拭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