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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刺青 ...

  •   那天,我又顶着落魄的世家子弟秦二少的名头在镇上转悠,我喝酒,大笑,我说我在等一个令我伤心的女人,可是她依然没有来。也许我的样子确实很像一个失意的花花大少,酒馆的掌柜张瞎子居然还难的安慰了我几句,说了几句女人就是毒药之类的抱怨。我跨起脚仰头灌下一壶酒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人走过来坐在了我的面前。

      “这位兄弟,不介意小弟借座片刻吧?”
      周围的位子空得很,我虽然自视甚高,也不会自以为帅到会有陌生男人前来搭讪的地步。我摇摇头,示意他坐下。
      “我看兄弟一表人物,怎么来了这么个地方?”他用聊天气的口吻轻描淡写的道。
      “这位仁兄也不像本地人士啊。”眼前的男人带着温文的笑意,却目光炯炯。他的表情,举止都让我想到一位故人。梁山的兄弟里,我和柴大官人的走动还是比较多的,虽然往往是以任务开始,以任务结束,不过和他那样的人在一起,总是能令你觉得很愉快,他有世家子弟的举止风范却也有江湖人物的洒落豪气,你觉得他亲切时却又透着一份与生俱来的贵气和淡漠。我怀疑眼前的男人也不是简单之辈,虽然脸有风尘,但他不经意间的行止都透露出良好的教养。细节是不会骗人的。
      我的举止也体现了一个落魄大少应有的态度,豪放却讲究,时而有些天真的抱怨。这种状态,我最清楚不过。
      这个自称柳传之的男人来自关内,自称是生意人,经办毛皮,途经此地。
      我们很快就称兄道弟起来。
      我大概猜到了他的来历,但是我不清楚他接近我的目的。
      走一步看一步罢。

      有一句话我没说错,我确实曾经答应过一个女人要等她,那是在柳暗花明,烟雨朦胧的江南,和她约定的男人,叫做云霄。
      在我的生命中,那不过又是另一个短暂的身份,可是我不知道她为这个虚假的名字等了多久,因为我并没有赴约。我们的计划中并没有包括公主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她的出现,完全是一个意外。
      昙昙是那样一个精灵可爱的江南女子,天真而纯粹,若我们的相遇在大名府,必然会是一段美丽的故事;若在东京,我至少还可以告诉她我的名字;可是,偏偏是江南,偏偏是方腊的行宫……大破方腊后,金枝公主自缢身亡,我曾经拜托过柴大官人,寻找昙昙的下落,虽然不知所踪,起码也并没有她的尸体。
      当欺骗变成一种习惯,你也就能很容易原谅自己了。
      做一件事,并不一定代表你认同它,只不过是迫于形势。形势比人强的时候,你就不得不去做一些并不想去做的事情。就像我从来没想过会上梁山,做一个真正的土匪。那倒也不是我觉得他们大逆不道,只不过我早就明白,当一群人聚到一起的时候,然会有各种派系和争斗,哪怕是匪窝也不能幸免。不过对我来说这都构不成影响,我不会做出别的选择,我的缺点可能就在于对一些事的眷恋与执著和我跳脱的皮相组成了矛盾的个体,影响着我前半生的命运……
      “我不会去别的地方,小乙自然是跟着主人……”
      一些事情变成了习惯,就再也戒不掉。

      我再一次看到柳传之是在镇上的赌坊里,我13岁就可以将不灌水银的色子玩的得心应手,看到他那样子便知道是被当成了肥羊,我不信他看不出庄家那点小手腕,但是他已经输了300两。我凑上前去下注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表情从怀疑转到惊喜,我对自己的耳朵当然很有自信,我只是想帮他翻本而已,但是当500两银子堆到我们面前的时候,庄家的脸色已经变了。“见好就收”我想拉走他,他却被吊上了兴致。“一把定输赢,我们再来最后一次”我叹口气,色子落定,我看到庄家的手动了一动,我犹豫片刻,还是对柳传之道:“五六六,大”。
      我们带着钱离开赌坊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小子,你们敢出老千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几个凶神恶煞的保镖将我们团团围住。老实说这么没职业道德又小家子气的赌场我还真没怎么碰见过,几个家伙被我刺了几句就出手了。那些人的出手当然不放在我眼里,但我又怎么能显出自家功夫,胡乱挡了一阵,拉着柳传之冲了出来。
      很久没有这种肉帛相见的厮打了,我喘着气,居然找回了一点童年的兴奋。柳传之也在喘气,我们相互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你的衣服破了”他忽然看着我的前襟,我知道这下要糟。那本来包的严严实实的外袍内衣都被拉开,露出里面的皮肤。我哦了一声便拉好,我不知道在这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到了什么……

      我的刺青已经成为某种辨识的标志,但对于我,那是某种象征和仪式。

      回到店里,我躺在地板上,光着上身,举着手看上面交错的曲线,渲染的碇青。

      我15岁的时候在街巷看到一群少年炫耀他们的刺青,龙,虎,牡丹……在阳光下,健硕的身体滴着汗水,新刺的图案威风凛凛……好生羡慕。
      我对主人提过这件事,我跃跃欲试的心情似乎感染了他。他给我看他的纹身,不大的一只虎头,在右背靠肩的位置。我是个心思浮动的孩子,那一整夜都在画着一幅图样,我想把这幅画刻在身体上,该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事啊。
      但是第二天他便不提及这件事了,我把图样收在了箱底,但是丝毫没有断了念头。
      我是个对很多事情都充满好奇的人,不久,新的兴趣便取代了那刻的冲动。

      我16岁生日那天,他说要送我一件礼物,我在卢府久了,也被四处带去见客见世面,寻常的物事根本不放在眼里,所以每次他送的东西都很特别。我问他,他只是微笑,将我领到客房门口。
      一开门我就愣住了,西坊街手艺最好的纹身师傅正收拾家伙,我一看那阵势便明白了。我兴奋而紧张的去拿来了压在箱底的图样,一打开,他们都愣住了。
      我从刘师傅眼里看到了赞叹和跃跃欲试的激动,主子却皱起了眉。“这么多,这么复杂,要多久?”“这得慢慢来,一点点加上去,没个一年半载也不成……小乙哥,你不怕疼么?”
      好奇心对我来说比现实的考虑具有更强的力量,我按耐不住的想要在自己身上实现自己想象力的杰作,于是我点头点得很快。
      刘师傅决定先从背后开始,我趴在床上,感受笔尖在背上麻痒的触感……等他下针的时候,我才发现那远比我想象中的痛,扎下去再勾出来,无休止的漫长折磨,仿佛无法中止,我咬着床单,望着前方,开始神志模糊。我后来才知道我出了很多的血,一层一层的被擦掉。
      晕晕乎乎的时候,我看见出现在模糊焦距里的熟悉的衣摆。
      我没有抬头,但是我知道,他在看我。
      少年的欢喜和忧伤都是那样单纯
      我感觉着刺痛的同时,也感到成长的喜悦与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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