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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新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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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效发挥的很快,已经深夜小孙和陈星桴都没了睡意,陈星桴坐直身靠在床头指指小孙还在播放纯音乐的手机“有没有菊次郎的夏天和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小孙低头在歌单里搜索“你听的音乐真是横跨东西方啊”
他从歌单最上边翻到末尾“没有”
陈星桴撇撇嘴自己盖好被子“我猜就没有”
小孙帮陈星桴掖被角,闻言隔着被子一巴掌拍在陈星桴胳膊上“猜到没有了还让我找”
陈星桴的声音淡淡地融在音符里“他说的我像月亮吗?”
小孙装傻“他是谁啊”
陈星桴小声说道:“明明就知道是谁 “他往下缩缩又突然有些兴奋地坐直“你不觉得他才像月亮吗”陈星桴不知想到什么,笑得很开心,拿出手机百度到一张月球的高清图片递给小孙看
“远远的只能看到他美丽的皎皎月光,让人忍不住想走近看一看,但是一旦走近就只能看到这副尊容”陈星桴食指伸到小孙面前点点手机屏幕“表面崎岖不平,温度极端,就连那么那么让人心驰神往的月光也是太阳赋予他的,并不属于他自己”
小孙把手机还给陈星桴,似乎不是很能听懂的样子
陈星桴接过手机盯着坑坑坎坎的月球问道:“为什么说我像他?”
小孙打了个哈欠找了一部电影递给陈星桴
“就感觉像,有时觉得像有时又不像”说完缩回陪护床上继续睡。
陈星桴低头看手机,加载片刻后“月升王国”四个字浮现,他把亮度调到最低看得入迷,小孙的呼吸不知道什么时候逐渐均匀,电影放到一半,陈星桴见到Sam用鱼钩在Suzy耳朵上穿上一对金龟子耳环,他不由自主地摸摸耳垂,自己挪到轮椅上,去护士站讨了一个针头,坐在卫生间深呼吸两下,紧闭着眼睛穿了一对不太对称的耳洞。
他动作粗鲁,导致两道鲜血沿着耳垂流到脖颈,像一对无限延长的鲜红耳坠,陈星桴用纸草草擦干净,两道拖拽出的长长血迹沿着脖颈绕成相接的环形,陈星桴扔掉染红的纸巾,盯着镜子
“这种时候也像吗?“
小孙早上跟在沈刃旁边走进办事大厅来办产权转移,一边走脑子里一边想着陈星桴昨晚的形容,忍不住用余光瞟沈刃,沈刃忍无可忍突然站住转过身“有话就说,是他说我什么了?“
小孙忙摆手“没有没有“
沈刃轻笑找了个位置坐下“看起来不是什么好话“
小孙判断不出陈星桴的话算不算“好话”,坐在沈刃旁边好奇问道:“你为什么说他像月亮呢”
沈刃没想到小孙会问这个,有些疑惑“我说过这种话吗?”
小孙摆摆手“你忘了就算了”
沈刃想了想“可能因为漂亮吧”
“漂亮?”小孙又想起昨晚看的那张月球图片,三百六十度地与漂亮不搭边
“嗯,漂亮,玉兔银蟾还有美丽的仙女和永远屹立不倒的月桂树,你不觉得这些都很像他吗”
小孙更迷惑了“你们同性恋说的话都这么抽象吗?”
“我们同性恋?你不是吗?”沈刃的关注点落在小孙没想到的地方
“我是吗?”
“你是吧”
柜台很快叫到他们的号,这个话题就这样匆匆结束。
小孙埋头填表格,沈刃在旁边远眺窗外,寇恒带着一个小警察刚好从楼下经过他的视线向这边走来,沈刃用胳膊肘怼小孙两下
“快写”
小孙正在签字,被这么沈刃一碰,一字多出一个长长的撇,工作人员又递给他一张新的,小孙一边抱怨一边从头写,沈刃有些急
“快点,寇恒来了”
小孙下意识回头张望,被沈刃按住头,视线又被迫回到纸上
“一会他来了想怎么看怎么看”
小孙的字在沈刃的催促下越发潦草,最后一个字落笔,寇恒走到二人身后
“沈先生麻烦跟我去一趟警局吧”
沈刃拿过笔龙飞凤舞地在落款处签字,转身跟着寇恒往外走
“等一下”走出没多远,小孙拿着刚一堆资料追上来,寇恒上前挡住小孙“我只是带他回去随便聊两句,你……“
话说到一半被对方一掌推开
小孙背对寇恒向他竖了一个中指,对沈刃说:“星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穿了一对耳洞,说要戴耳环”
沈刃点点头“知道了这事你别管了”
扎完耳洞的第二天,陈星桴近乎执拗地选择了放弃治疗,病房里的人来一波又走一波,都是来劝他的,他谁也不听,不管对方说什么都是抿着唇摇头,患者执意放弃,医生也没办法强行治疗。
彻底放弃治疗的第三天,陈星桴开始频繁地昏迷,即使醒着也是虚弱地闭着眼睛,他开始吃不下饭,全靠葡萄糖吊着一条命,病情恶化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但意外的,深夜疼痛的症状却少了,偶尔结束漫长的昏迷后醒来,眼睛怎么也睁不开,会先费力地举起手摸摸自己空荡荡的耳垂。
就是这样的一个傍晚,陈星桴意识模糊,昏昏沉沉间听见小孙似乎接了一个电话,随后走出病房带了一个人进来,陈星桴有些紧张,四肢僵硬的伸直,耳垂一凉,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穿过他的两个耳洞留在耳朵上。
沈刃轻轻为陈星桴带好耳钉,手指有意无意地在离开时轻抚过陈星桴的耳垂边,又被陈星桴打结的发梢缠住,他轻柔地一根根理好陈星桴的发丝。
沈刃的气声音量很小,但陈星桴听见了
——“瘦了”
陈星桴不知道该不该睁开眼,即使闭着眼他也能感觉到周边的场景,傍晚阳光照耀下浅蓝色的病房,微微俯身的沈刃和鸠形鹄面的自己
“我的面色会很难看吗”陈星桴忍不住这样想
这样的场景让他莫名想到很久前,不知道看得哪本书里不起眼的一句话——“在这样的地方,傍晚应该是一段忧伤的喘息“
沈刃带着小孙走出病房,陈星桴费力地睁开眼,伸手取下一边耳钉,与电影里的金龟子耳环不同,这枚耳钉精致很多,椭圆形的小小珍珠阳光下散发紫红色的偏光,上面虚虚地覆盖了两片翅膀形状的可活动淡绿色薄玻璃,珍珠首端镶嵌了两颗翠绿的石榴石,陈星桴轻轻抚摸“金龟子”的顶部,不小心掀起一片翅膀,发现翅膀下似乎雕刻了什么小小的图案,他小心地拎着玻璃边缘对着阳光,发现两边翅膀各刻着一个小小的星星,取下另一边耳钉,两个刀锋形状的图案格外刺目。
病房外小孙追着沈刃问
“他都问什么了?”
“没打你吧”
……
沈刃一巴掌拍的小孙一个趔趄“法治社会!会有警察打嫌疑人吗?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他沉默两秒边走边说“就是想警告我一下而已”已经走出医院沈刃又突然退回来两步“那个耳钉……别让他仔细看翅膀”
寇恒在工位收拾东西下班,老赵走过他的身后,寇恒没有回头,伸出手拦住他“那天他跟你说什么了?”
老赵没有理他,到领导办公室敲两下走进去。
出来时寇恒站在门口,老赵揽过他走进楼梯间,递给寇恒一支烟,寇恒满眼怀疑摆手拒绝.
老孙点着烟深吸一口,从贴身钱包里抽出一张照片递给寇恒,上面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眉眼间让寇恒想到调查沈刃时看到的旧照,他皱皱眉把照片还给老孙,老孙接过照片爱惜地轻抚几下,小心地收回钱包“这是我儿子,像沈刃吧“
“我只想知道沈刃那天跟你说什么了,你不说我就走了”寇恒说到,起身就要走,被老赵拉着肩膀扯回原地
“我认识沈刃前两个月,我儿子遇到了车祸,肇事司机碾过他的头之后逃逸,救护车都没来,直接联系灵车带走的,孩子火化前我老婆想再看看孩子的脸,结果只看到一片血肉模糊,五官都分辨不出来,当场我老婆就疯了”寇恒皱着眉静静听着,也抽出一支烟含在嘴上,老赵替他点烟,继续说道:“不是形容词,我老婆是真正意义上的疯了,我忙儿子的后事,还要忙追查凶手,真的没精力照顾她,就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我不眠不休地查了很久,仔细研究了现场所有蛛丝马迹,我儿子的血迹在原地留了好久,你不知道我每次去现场是什么心情,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找到凶手了,但是你猜怎么着”
老赵声音渐渐带了哭腔,寇恒轻拍两下他的后背“不想说就算了”
老赵摇摇头继续说:“那人有间歇性精神病,开车的时候是发病期间,我不能把他抓起来,凶手被送到了精神病院,他进精神病院那天我去看了,居然跟我老婆是同一所病院”
老赵嘴上的烟颤抖的频率越来越大,烟雾打着好几道弯往上飘“不讽刺吗,凶手和受害者家属住进同一栋建筑,甚至在同一层楼,我的孩子马上就要上大学了,那年他考的很好的,我老婆是一所小学的语文老师,那年刚刚评上特级教师”
老赵捂着脸哭诉“那段时间我真的感觉我也要疯了,分不清白天黑夜,坐在办公室里看案宗一个字都没办法理解,最难过的时候,我见到了沈刃,他长得真的很像我的儿子,我看着那张脸没办法不可怜他”
寇恒张口要说什么,被老赵打断,“你不是想知道他从拘留所出来那天跟我说了什么吗”
眼前老赵的身影逐渐与沈刃重合
“老赵,不要把怜悯和愤懑倾诉在我身上,你知道的我跟你的儿子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做你认为对的事吧”
老赵吸了最后一口烟,按灭烟头“我刚刚对领导交代了关于九年前沈刃家火灾我草草结案,停职查办的通知很快就会发下来,这个案子应该很快就会交给你”他拍拍寇恒的肩膀走下楼。
沈刃站在医院楼下,夜风习习从他的衣袖钻过身上的每一处空旷地,驱车离开前接到了一通来自老赵的电话,路灯尽头是远方嶙峋的山脉,山脉上方是璀璨的夜空,夜空中央是如霜的月亮,沈刃的眼睛如此兜了一个圈,最终落在近处树下丑陋的毛毛虫身上。
黑色的帕萨特转上主路,沈刃挂断电话突然决定——
他将作为统治者,重新巡视一番月亮升起的王国
在退位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