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城纪事》寂风听羽

5、围城

　　于皓轩蹲下来跟戴乐淇耳语了几句，他们声音太小了曲一杰听不清，但于皓轩时不时的回头看他一眼，视线几乎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最后不知道戴乐淇说了什么，于皓轩神色纠结了一会点点头，回头看向曲一杰。
　　“我记住你了，你不用继续完成任务了，现在开始你的任务就是保护他直到我回来。”
　　“等会啊，这个事，你说了能算吗？”
　　曲一杰被他们这一系列的操作看懵了，于皓轩这个行为等于临时变更考核任务了，他究竟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权利吗？
　　于皓轩眼神更加复杂了，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问戴乐淇：“你没告诉他我是谁吗？”
　　戴乐淇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说：“忘了忘了，没有来得及说，你去吧我跟他解释。”
　　“不是啊，我......”
　　曲一杰还想争论两句，于皓轩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站起来就朝着年轻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曲一杰神情恍惚的看了一会他离开的方向，靠着矮墙席地而坐，满脑子都是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万一被戴乐淇利用或者被于皓轩骗了又怎么办，毕竟考核失败会怎么样谁也没有跟他提过。
　　冷静下来曲一杰抱着胳膊靠在膝盖上缓了缓情绪，从他们的对话中不难分析出袭击戴乐淇的年轻人他们知道对方身份，但刚才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年轻人并没有动手，他不认为是因为忌讳他在场才放弃了，毕竟他们一个是新人菜鸟一个身负重伤要对付起来不难，可那个人什么也没有做就走了。还有戴乐淇为什么要向于皓轩说谎，他并没有露脸，而是自己暴露了身份，他这个说法难道只是为了让于皓轩继续追杀年轻人？他在年轻人靠近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攻击姿势，反而自己来的时候没有出手，是不是说明那时候他就认出了自己同样的也知道那个年轻人是谁？
　　那，所谓的围城没有丝毫的私密可言，结合男人说过的话有的人知道他们所有人的身份，才能精准捕捉到各自的目标，司机的忠告大概也只有他当了真。
　　曲一杰顿时有些毛骨悚然，觉得戴乐淇这个人城府深的有些可怕，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做到不动声色的借刀杀人。
　　于皓轩离开以后戴乐淇就没有再开过口，眼睛直直的盯着一个方向发呆异常的沉默，脸上隐隐有了些倦色，他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曲一杰终于还是于心不忍，小声问了句:“你是不是累了？你休息会吧，我看着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戴乐淇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废墟，突然开口:“其实不久前在那里炸死了一个人，围城相当于一个斗兽场，只有狠的下心下得了手的人才能真正的走出去，这里没有朋友，没有队友，有的只是竞争对手和随时要你命的杀手。围城集训真正的任务不是替国安部选新人，国安部不需要从警校招新，更不需要你这样的菜鸟，能进入国安部门的都是要经过层层选拔和考核的特殊人才，真正发布围城集训的是华城市国家治安管理局。”
　　特殊行动管理局，在刚进入警校的时候曲一杰听那时候的导员提起过，但只是寥寥几句大概知道那是国安部门设立在华城市的反间谍管理局，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我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走个过场我就回去，其实我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
　　戴乐淇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眼神很复杂像是在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曲一杰摸了摸鼻子，跟那双好看的眼睛对视着，半晌还是戴乐淇先转移了视线。
　　“以后你有机会知道的，一杰，任何时候都不要太早的把自己的真心展现出来，因为你永远分不清在你身边的人是鬼，在那之前你首先得懂得保护自己，不要让人轻易的识破你的身份，毕竟只要进到这里的人哪怕是死了身份都还是有利用价值，如果你没能活着离开这里，那么围城之外就会有另一个名叫曲一杰的人代替你通过考核进入国安局，我们国家的安全管理漏洞就会越来越大你明白吗？也许你会觉得我的手段很残忍，觉得我草菅人命，我们的国家，远没有你看见的那样太平，还有很多恐怖分子，间谍组织，居心叵测的人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组织派我们下来就是为了提前解决掉这些人避免他们利用假身份进入国安局扰乱社会安定，如果他不死，可能死的人就是你。”
　　“那么你呢，戴乐淇，你又是什么人？”曲一杰很想问，我还可以相信你吗？
　　戴乐淇转过了头，除了那双让曲一杰念念不忘的笑眼，此时脸上没有任何一处神情还有那种熟悉的感觉，只剩下淡淡的疏离感。就这么静静的看了一会，戴乐淇又发起了呆无声结束了这个话题，曲一杰意料之中的接受了他的反应，任谁也不可能对着自己刚认识的人推心置腹，戴乐淇已经算不错了。
　　于皓轩这一趟没有去多久，曲一杰掐着时间计算他前前后后大概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回来的时候右手上沾满了血，连露在作战服外面的白色衬衫袖口都滴着血，曲一杰不难想象他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恶战，也能想得到对方的结局究竟是怎样的惨烈。戴乐淇跟于皓轩压着声音交谈了几句，曲一杰听懂了于皓轩找到了那个年轻人，并且用□□刺穿了他的肩膀把他钉在了喷泉区巷子里的墙上，于皓轩没有受伤，他身上的血全是那个人的，虽然没有直接要他的命但那个地方很隐蔽等有人找到他不死也好不到哪去。
　　曲一杰不敢细想自己这样到底算不算帮凶，不知道为什么年轻人那双略显阴郁的双眸时不时在脑海中浮现始终挥之不去，杀死一个人很简单，跟用酷刑活活折磨死一个人却是天差地别，即使那个年轻人也同样残忍的杀了另一个人。曲一杰不想计较于皓轩所说的保护戴乐淇自己是不是已经做到了，他只觉得围城里像是突然降了温冷的厉害，他也分不清保护戴乐淇的行为是不是间接害死了那个人，他想无论是于皓轩还是戴乐淇都给不了答案，这个答案还得他自己去找。
　　在确定戴乐淇已经安全的情况下，他收拾好背包站起来一言不发朝着于皓轩来的方向走去，喷泉的位置他还记得，虽然现在赶去不一定来得及可让他明知道会死人还要坐视不理他做不到，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这样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一杰，你去哪？”
　　戴乐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曲一杰顿了下，没有停下脚步，紧接着又听见于皓轩喊他:“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可以出去了。”
　　曲一杰摇了摇头，也不管他们能不能看见，朝着那个地方飞快的跑去，不仅是想要救人，也想要逃离有戴乐淇跟于皓轩在的空间，只是如果他能回头看一眼，一定能看见戴乐淇不顾于皓轩的阻止，跟着他的脚步追了上去。
　　曲一杰已经在喷泉旁边坐了很久了，围城里确实开始降温了，天空洋洋散散飘下细密的小雪花像盐粒一样，掉在地上窸窸窣窣的不停发出声响，裹紧了外套还是有种瑟瑟发抖的阴冷，不禁又开始担心那朵绽放在寒冬的玫瑰花，还能不能熬过寒冬。
　　他找到了于皓轩说的那个小巷，也确实看见了被血染红的围墙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扎下的洞，看这个力度他比划了下于皓轩大概得从对面的围墙直接跳下来才足够惯穿透骨骼和皮肉把人钉在墙上还能留下这么深的坑，那个人伤的多重从地上那一大摊的血迹就能看的出来，不死也得丢半条命了，眼下的天气这样恶劣，如果没有及时得到救援到底还能不能活下来，无从知晓。
　　曲一杰不止一次的思考如果当时没有答应留下来保护戴乐淇，这个人或许也不用死吧，可如果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自己是不是又真的做得到拒绝戴乐淇呢？他心知肚明，无论重来多少次，答案早就在心里。
　　集合的哨声突然吹响，曲一杰如梦初醒，无人机从四面八方飞过来汇集在头顶的天空，一起落在门口的空地，不知道从哪里响起的广播声音宣布任务提前结束，基地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曲一杰看了眼时间距离结束还有很久，这时候开门一定是有什么突发状况，难道是因为戴乐淇受了伤？他跟于皓轩的身份果然不简单，怪不得于皓轩态态度那样强硬。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没有在警校再看见那些参加集训的人了，因为他们大多数根本没有机会再回去而是永远的留在了围城里，就算侥幸逃脱能不能回归正常人的生活都难说更别说还有信心重新回警队，为了自保他们手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上了别人的血，不能暴露的原因或许就是因为杀人凶手又怎么有资格再重新穿回警服。
　　道闸杆缓缓升起，门口陆陆续续开进来几辆车，其中一辆车下来几个人，送他们来的司机也在，身边站着个瘦瘦高高眉眼深邃长相相当俊美的男人只是眼神略显惆怅，指尖夹着根烟跟司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时不时抖落燃烧过的烟灰暴露出他的情绪有些急躁。
　　曲一杰拖着沉重的步伐向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住，重新坐回喷泉旁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袖口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天气冷的厉害他觉得自己隐约有了失温的迹象，他不知道自己能相信谁，于皓轩只告诉他任务结束了没告诉他有没有通过考核，他现在应该走出去吗？
　　喷泉的流水声有那么几秒发生了断流，曲一杰顿时警惕了起来，有人正在从出水口踩过脚步很轻，空气中又开始弥漫起那股腥甜的血腥气，来人似乎带着一身的鲜血正朝他走来。
　　是戴乐淇吗？他这么想着放松了警惕，一扭头后颈处被人重重敲了一下，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软软的倒向一边，意识模糊的时候手指下意识抓了一把对方袖口一片黏腻湿漉漉，说不好是路过喷泉被淋湿了衣服还是被血浸湿的，奇怪的是他并不害怕，总觉得这个人不是要来杀自己的，不然趁他晃神的时候就直接给他致命一击了，湿冷的空气里除了夹杂的浓重的血腥气，鼻尖隐隐又闻到了些不属于这里的清新的味道，有点像洗发水混合着好闻的洗涤剂又被太阳晒过一遍，暖暖的。他努力的转过头想看看来人到底是谁，精神一松懈没能撑住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曲一杰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醒来的时候他躺在担架上正在被人送上救护车，有人坐在他旁边一边解开他胳膊上临时包扎的纱布，一边说着什么，他眯着眼从敞开的车门往外看，时不时有人盖着白布被抬上车，有些还没死但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有一些甚至不如死了，浑身都是血没了个人型。曲一杰看着他们一个个从眼前经过试图找到被钉在墙上的那个年轻人，只是他们都蒙着脸或者闭上眼，那双浑圆的双眸略显魅态的眼睛再也没有出现过。曲一杰迷蒙着眼睛看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脸都看不清楚的医生往他胳膊上扎了一针，精神一阵恍惚，到底是体力消耗了太多没有抗住药性，头一歪沉沉睡去，梦里全是光怪陆离的场景。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醒来是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吵醒的，曲一杰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听于皓轩在骂人，开始他还以为自己是被于皓轩吓出了心理阴影，直到于皓轩声音越来越大几乎就在耳边他睁开了眼，于皓轩正朝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在做梦。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围城里那样杀伐狠戾的人是个还略显稚气的年轻人，最多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长相干干净净的，而且看起来好像还不太聪明。要不是他的声音他的白眼给曲一杰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曲一杰根本不敢相信他真的是于皓轩。
　　“醒了就别装死了。”
　　果然是他。
　　曲一杰闭了闭眼睛，认命的坐起来跟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没等他了解眼下究竟是什么情况，于皓轩一张嘴连珠炮似的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现在已经通过国安局第一阶段的考核了，知道国安局是什么地方吗？我正式给你介绍一下，国安局全名是华城市国家治安管理局，是直属国家安全管理部管辖，东华省全省唯一一个全权负责社会安全反间谍反走私反毒反恐主要部门，组织现在安排你暂时跟着华城市国家治安管理局反间谍监察科审讯组组长于皓轩实习，也就是我，我再正式向你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就是于皓轩，今年22岁，水瓶座，以后我就是你的顶头上司了。”
　　曲一杰觉得自己神游太虚了好一会，发现自己根本记不住他的头衔，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戴乐淇呢？”
　　“你想什么呢？让你跟我都是破了天荒，要不是因为你救了戴乐淇你能不能自己走出围城都是个问题，还戴乐淇呢。”
　　于皓轩这个人一激动嗓门就大很多，曲一杰又一次怀疑在围城里那个看起来格外靠谱稳重的人到底是不是于皓轩了，国安局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于皓轩，以及你们国安局招人都这么草率吗？
　　“我是说，戴乐淇他怎么样了，他的伤怎么样。”
　　“哦。”于皓轩大概反应过来误会他了，拖着凳子在他面前坐下咳了声故作严肃的说:“他没什么生命危险只是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我刚说的你听见没有，进国安局是要签保密协议的，还有在围城里发生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事关机密请你慎重考虑，一旦你决定加入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就是说我现在还有后悔的机会？”
　　曲一杰试探性的问了句，于皓轩还真慎重的考虑了一下，但也仅仅考虑了几秒钟，斩钉截铁回他:“没有，你只有两个选择，加入国安局或者我现在宣布你意外身亡，放心抚恤金还是一样会发放到你家人手上，来，留个卡号。”
　　“呵，不用了，我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