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城纪事》寂风听羽

4、围城

　　年轻人也认出了他，握着刀的手只抬了一半，看起来并不是为了伤人只是下意识做出的防御姿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湿漉漉的看着他，因为紧张特意屏住的呼吸在那一刻也松懈了下来，又靠回矮墙微微喘着气。他长了一双略显幼态的眼睛，脸上还有些许没有褪尽的婴儿肥，不说话的时候也微微鼓着双颊像极了某种人畜无害的圆毛啮齿小动物。曲一杰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是因为对方的长相动了恻隐之心，在这个人身上看不到一丝的杀伤力和威胁，联想到自己的经历他自然而然就把这个人当成跟自己一样被设计进来的新手，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想都没想迅速捡起地上遗落的头盔就要给他带上，被他歪了歪头躲开，表情有些无奈:“不用了，我不介意你认出我。”
　　曲一杰哦了声，这才注意到他似受了很严重的伤，左半边肩膀被血染了个透，整个胳膊都在发颤，即使不久前已经见识了更血腥的场面，也顺带了解了这个围城的规则大概是什么，在亲眼看见那几乎是快要被贯穿的伤口的时候曲一杰还是没忍住皱紧了眉头，拉下面罩把背包从身上解下来找自己的补给，边找边安慰人:“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别怕，我这里还有些药先给你用上，等会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去找救援。”
　　“我不怕，我记得你。”年轻人瞪了下眼睛，似乎在诧异他就这样把面罩拉下来了，但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并不害怕，反而一点不见外眉眼弯弯的冲着他笑:“我叫戴乐淇，你叫我乐淇好了，也可以叫我小戴。”
　　“一杰，曲一杰。”
　　曲一杰托起他的手臂想给他包扎一下，发现他的伤口已经有包扎过的痕迹了，血暂时是止住了，只是比较匆忙大致的处理了下伤口就包起来了，看样子他还有其他的同伴，而且以他身边留下的物资来看他的同伴并不是丢下他独自逃生，应该他不方便移动只能把他藏在这里避战。
　　“伤口很深，你还是别乱动了。”
　　戴乐淇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在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受了伤就等于是活靶子随时会引来危险，曲一杰犹豫了下还是决定用无线电求助，没想到刚拿出来就被他按住手阻止了。
　　“求助我就失败了，而且我的任务快结束了，等小于回来我们一起出去，不是什么要紧的伤不过是看起来吓人罢了，我现在还撑得住，你别担心。”
　　戴乐淇说话的时候半眯着眼，微微拖着尾音听起来颇有些撒娇的意味，神情还算是轻松，曲一杰也犹豫了一下，自己好像没有替他决定的资格，如果强行把他送出去是不是破坏了他的考核？
　　“那，你撑不住了就告诉我。不过小于是谁？他去哪了？你的任务是什么这么快就完成了？”曲一杰收起无线电，学着戴乐淇的姿势也坐了下来，其实更想问小于什么时候回来，自己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如果在这里停留太久说不定就会被淘汰，可是把戴乐淇一个人留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看他这个状态带着他一起走可能性也不大，如果他的同伴不回来他又该怎么办。
　　“唔，小于是我同事，你见过的，坐在你旁边那个。”
　　曲一杰哦了声，想起来了，怪不得在车上的时候戴乐淇只是笑了声就被踹了，原来他们都认识，而且看起来关系还不差。
　　戴乐淇伸手指了指他身后的方向，接着说：“我们在那边有个喷泉的地方被人袭击，我受了伤没办法才躲来这里，小于怕那个人会追过来去把那个人引开了。”
　　在听见喷泉两个字的时候曲一杰脑海里瞬间浮现那个心狠手辣的年轻人，难道袭击戴乐淇的人也是他？戴乐淇口中的小于恐怕不只是单纯把人引开这么简单，多半是□□去了，以曲一杰跟他的短暂相处留下的印象来看他怎么也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人，那人看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善茬，不知道这两个人交起手来谁会占上风。
　　“那你觉得他大概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说不好，你要是还有事就先走，我再等等他，我一个人可以应付的。”戴乐淇轻描淡写的说着朝曲一杰眨了眨那双令人心软的眼睛，怕他不相信又补了句:“放心吧，我真的没事，这点小伤对我来说没什么。”
　　他每说一句话脸色就更白上几分，曲一杰心说你还是少说两句吧，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或者没有看清他的脸的时候说不定曲一杰还真能狠狠心扭头就走，但在明知道他只是逞强的情况下怎么也不忍心就这样丢下他一个人，内心挣扎了好一会曲一杰终于向自己内心最后那道防线妥协，爬起来怕了拍手蹲在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和耐心认认真真的说:“我不走啊，我确实还有些事情没办完怕考核通不过，我也不知道你那位小于什么时候回来，这样吧，你就继续躲在这里，我去附近帮你找找他，但是你要答应我，我没有回来之前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你也知道这个地方很危险的，我刚亲眼看见一个人被挑断了手脚筋，你这个样子要是乱跑被抓住真的会小命不保。”
　　“曲一杰，你哄小孩儿呢。”戴乐淇没忍住笑了：“你这幅样子可真像高哥。”
　　高哥是谁？曲一杰没有来得及问，戴乐淇眼里的光亮晶晶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太让人心动了舍不得移开视线，曲一杰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对着这个都不算有一面之缘的人太过于在意，莫名心虚的咳了声站起来，揉了揉他汗津津的头发又忍不住的开始担忧起来，他看起来真的撑不了多久了，得尽快离开这里，就算是为了自己的任务也不能继续停留在这里了。
　　“我会快去快回的，你记住躲在这里不要出声。”
　　曲一杰迅速收拾好自己的背包就准备离开，身后骤然靠近的脚步声极轻速度又快，他下意识抬头看清来人时着实让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在喷泉遇见的那个年轻人站在了离他不到两米距离的前方，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戴乐淇已经握着刀站在了他身后，因为时间太匆忙只来得及带上面罩，但他的眼神骤变阴沉沉看着那个人一动不动。
　　曲一杰愣了下，对这突然的变故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戴乐淇像是变了个人一样，除了那双仍旧黑白分明的眼睛，不久前才见过的那副无辜神情荡然无存，在他脸上找不出一丝熟悉的影子，仿佛都是自己的错觉和一厢情愿。曲一杰后知后觉自己不过是先入为主代入了对方弱势的形象，毕竟能进入这种地方的人谁又真的简单呢，哪怕戴乐淇已经身受重伤关键时刻表现出来的敏锐和机警都不是自己能比的，不过曲一杰也稍微放了点心，最起码他没有说谎真的还有自保的能力。
　　年轻人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们，似乎在忌惮戴乐淇又似乎在防备曲一杰，犹豫着没有着急向前。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来者不善，肯定不只是为了来探望他们这么简单，自己跟戴乐淇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是对手？还是猎物？曲一杰亲眼见过他挑断别人手筋脚筋时的狠戾和果决，后背不自觉的冒了一层冷汗，目前的形式来看，自己应该不是他的目标他是冲着戴乐淇来的，要是因此连累戴乐淇反而让他过意不去。
　　戴乐淇显得很淡定，面罩遮住了他大半的脸看不清他的虚弱跟表情，目不转睛的盯着年轻人，即使他衣服上浓重的血迹还没有干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畏惧和退缩。年轻人更加的犹豫了，还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惊讶声，像是没有想到戴乐淇还能站起来，思量着自己到底该不该动手。
　　双方僵持了不到一分钟年轻人笑了声，双手举了起来示意自己投降，向后退了几步很快消失不见，曲一杰听见自己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在那一刻终于发出清晰的断裂声，他甚至怀疑戴乐淇都听见了。戴乐淇的呼吸声更加沉重，几乎快要站不住手撑在矮墙上慢慢往下坐，曲一杰手搭在他的肩头都能感觉到手底下的战栗，眉头皱的死紧，正想说你逞什么强就看见他拉下面罩又露出那副眉眼弯弯的笑容，生怕他发难似的先发制人，有气无力说了句:“谢谢你啊，刚刚是你保护了我，一杰你真勇敢。”
　　曲一杰眉头皱的更紧了，心说你在胡说什么明明是被你吓走的，谁看见你这不要命的样子不害怕，但到底是因为那声一杰心软了。
　　“真拿你没办法，伤口又裂了，能不能省点心啊。”
　　“能啊，不过一杰，他看见了你的脸。”戴乐淇终于不笑了，眼里莫名多了些阴霾，说话的时候又忍不住咳了两声，一低头唇角溢些血沫，触目惊心。曲一杰哪里还顾得上是不是被人看见了脸，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听他的，拿出无线电准备求救。
　　身后突然又有人窜了出来，后脑勺被人用东西抵住了，不过这回他没有担心，因为戴乐淇没有动而且眼神还亮了起来。
　　“小于，你回来了，你找到路了吗？先把刀放下，他叫曲一杰，刚刚幸亏有他保护我，不然你回来就看不见我了。而且一杰为了保护我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考核任务都还没有完成呢。”戴乐淇背对着曲一杰使了个眼色，又转过头看向曲一杰介绍：“一杰他就是小于，于皓轩。”
　　叫于皓轩的人收了刀走到曲一杰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看了一会，视线转回戴乐淇脸上，问:“谁来过了？”
　　“还能有谁，刚走不久。”戴乐淇撇了撇嘴，指着年轻人离开的方向有些不满的样子抱怨了句:“不过这次他看见了我的脸。”
　　“那就让他把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