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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暗涌谋惊心(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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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识到已经有光了,于是回头看去,那门已经被打开了一条缝儿。随着那缝隙的变大,光亮也越来越足。
“可以走了。”栾少爷低低出声,我转过头来,却看见他是在对他背后的人说话。我随着他的方向望去,终于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那个黑面少年。这才想起屋子里的确是有两个人的,不过这黑面少年一直没有说话,让我差点都忘了他的存在。
我离门口最近,应是我先出去才对。但因着顾虑到开门的很有可能是那个神出鬼没的女人,我还是做了罢:“公子先走,我跟在后面就好了。”
那栾少爷听到后显然不是很惊讶,微微扫了我几眼后便率先走了出去,我想跟上,却看见那黑面少年依旧坐在那角落,于是便道:“小兄弟还不走么?”
他双目炯炯地望着我,然后一骨碌爬了起来,率先走了出去。
我心下感叹这人的奇怪,也迈步跨了出去。这一跨让我完全惊愕了,外面是个土丘的下坡,从这个角度望过去,虽说还是下午,但还是能分得出土丘上的是熊熊火光。那姓栾的少爷面色微沉地负手站在土丘下,面庞略有病态,却竟给人睥睨的感觉。
那黑膛少年离栾少爷远远地站着,竟是有些落寞地望着那片火光。那忽闪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让我几乎要错认为那叫做思念。
我已感到了几分燥热,只好凑到那栾少爷面前,希望他注意到了我,好派个人把我送回去。那少爷也果真看到了我的踟蹰,微微疑惑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也想走,可是我不认识路。我晓得让人家救出来还要麻烦人家送回去是挺没脸皮的一件事,但是跟走丢算起来,还是不要脸皮好了。
“栾少爷,你看,其实我们家挺近的,而且……”我微微有些窘迫地望向一旁,却惊然看见那土丘的下方一只若隐若现的弓!
“趴下!”我一把想推开他,没想到这栾少爷真的是个病苗子,这样一推就直直倒在了地上。我弯腰下意识地扶他,然而那栾少爷的双眼骤然睁大,用力将我一拉,我便啪地倒在了他的身上。
我慌忙撑身子起来,这时一支箭险险擦过我的脸颊。
我吓得又扑在了他的身上,不敢再爬起来了。那栾少爷却脸颊微微泛红地把我推到一边,声音越来越低:“你快起来,他们已经被抓住了……”
偷偷转头一看,果然不远处栾少爷的人已经制住了那个射箭的。我转头想爬起来,栾少爷却“噗”地一口吐出血来。
我吓得连忙将他扶了起来,然而一双手却更快地打了我一掌,然后从我手里接过栾少爷,我慌忙中一看,原来是个身形妙曼的黑衣女子。
我觉得胸腔发闷,酸酸涩涩地终是吐出一口血来,然后便体力不支地跌坐在了地上。一双有力的手将我轻轻托住。我吃力地旁边瞧去,原来是那黑面的少年。
他冲我阳光地一笑,我亦扯了扯嘴角,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你们这些贵族,别不把我们不当人看……”
我费劲地想,原来这人不待见那栾少爷是因为这个……然后我头一歪,终是没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我已在一条溪边。胸口已经不疼了,倒是觉得嗓子干得快冒烟,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于是我便想爬起来灌口水。这一爬倒是吓了我一跳,因为我身上的衣服已经少了一个左半边的袖管。这倒没什么,只是那只我生来便带着的镯子也裸.露了出来,惹眼的很。
倒不是因为什么贵重的缘故。说起这镯子也有些怪异,因为每一世我出生的时候都会带着它,而且它仿佛和我的手一起生长似的,大小会慢慢随我的手腕而变换。原本这的确该是被传为奇事的,只是那镯子乌黑乌黑,半分没有玉的透明,所以现在如同前几世一样,也是怕被喻为不详,所以父母一直隐瞒着邻里。我留着它也不是因为和它有五百多年的感情,毕竟我当乞丐的那世就是因为家人看我不详才把我扔了的,于是我留它的理由就是——我摘不掉。
它的确套在我的手上,甚至我能沿着手臂将它上下移动,但是就是摘不掉。现在这上面还沾染了些许血迹,也不知道是我的还是那栾大少爷的。墨黑上的红色看起来诡异的很,像是血誓诅咒,看得我有点阴森之感。
我刚想爬起来到溪边洗洗,一只麦色的手伸到了我的眼前。
“给,水。”
我抬眼一瞧,原来是那黑面少年。其实说黑也不全然,他的皮肤是健康的麦色,现在仔细一看,眉眼倒也有几分英挺之气。
原来是个强壮的小伙子。我点点头,还没接过那包着水的荷叶,那小伙已经将它一滴不剩地全浇灌了土地。
我哑然看他,他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不太会这个东西……”
“我自己来吧。”我笑着答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得很,声音就像撕烂的破布般难听。
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到了溪边,我先掬一把水喝了一口,然后才猛地想起我先前是晕过去了,于是我转头道:
“你……”
“鲁左山,”他正弯着腰捡着木柴,听到我说话便直至转过身子,朝我露出一口白牙,“我叫鲁左山。”
诶?原来他以为我在问他的名字?
我只好点点头,复又道:“左山兄弟,之前我……”
他了悟地道:“之前你晕过去了。”
我发现我无法和他沟通。
“左山兄弟,我是想问,我们刚才不是在那起义头子的地方吗?”
“是啊,不过那个公子哥儿的手下好像蛮有能耐,”他抱着木柴,语气陡然冷了下来,“端了那些人的窝,我们就出来了。刚才他还喊来两个手下,一个劲儿问我为什么要起义。哼,难道咱们过不上日子了,连反抗都要被人笑话吗!”
我吓了一大跳:“你……你也是起义的?”
他瞥我一眼,继续捡着他的木柴:“你怎么跟那些踩着人命的公子哥儿想得一样?日子要是好我们能搞什么反抗么。是,我原本也是和他们一道的,只是因为队里头有人看不惯我,害我被赶出了那里。虽然我和他们那么些事情……不说了不说了,你一会儿饿了便去吃鱼吧,喏,那大少爷就在那儿心血来潮烤起鱼来了。”
他头也不抬地用手指指向不远处的树林子。
我算是听明白了。可能是因我衣衫破烂,鲁左山倒没把我和那些贵族联系在一起,待我没那么多偏见。我本就不是,自然就没有解释什么。不过他倒是对那些公子哥有很深的成见,人家本来就有那么多手下,现在都亲自烤鱼了,我可不觉得栾大少爷是在心血来潮。
“明明是你口口声声的好人诬蔑你,把你赶出去……恐怕也是他们关你在那屋子里的吧?也明明是你口口声声的恶人救了你出来,你怎么还看不起他?”我理理满君岩那件已经破得不成样子的衣裳。
他愣了一下,终于停止了捡柴火,转脸看向我:“可是……”
我转身捧了点河水洗了把脸:“你认识的不是贵族就全是好人?”
他支支吾吾:“也不是……隔壁王二经常偷我们以前村里人的鸡。”
我对着河照了照,觉着一切妥当了,这才回身走过去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肩:“你懂这个理,为什么还觉着贵族里没一个好人呢?”
他脸红脖子粗了半天,正要说话,栾大少爷的声音远远传来:“鱼好了,我们要不要先吃一顿再分开?”
鲁左山看了我一眼,竟然脸又红了。
“我去帮他。”他飞快地又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抱着木柴朝对面跑过去了,那嗓门响亮得让远处的栾少爷应了一声“好”。
我又小心地将那镯子沾上的血洗了洗,这才缓缓朝他们走去。
走到时两个竟都在哈哈大笑。我愕然,问鲁左山怎么回事,他笑着“我我我”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
我呆滞地看着他们笑个不停,然后亦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