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罊山再雨，匪我思存》岁阿满

6、暗涌谋惊心（2）

　　满君岩最近不太理我，原因倒是蛮清楚的，因为我赶走了他的心上人。其实我也愿意让满君岩好好和姜妍妍处处，但是她可是庆州城姜员外家的千金，我担心满君岩一个不愿意就把姜妍妍藏起来，到时候人家找上门来我可就不好说了。再者，满君岩毕竟也不是什么公子哥儿，先不说那姜妍妍看不看得上他，想过她爹这一关都是很难的。

　　我劝他：“你可以试着给那姜妍妍唱戏，指不定人家就喜欢你这样的。”

　　他郁郁看了我一眼：“我哪样的？”

　　我说：“你很好笑嘛。”

　　他终于找到了钱瞎子，当着我的面对他道：“说！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嫁出去！”

　　八月三十，我们终于在笑着闹着中来到了昭都。按说其实郁家应该早派人来接应了咱们，但是我们在昭都的客栈里住了三天，还是没有见到半个郁家的人影。这事儿磨得我八辈子的耐性都快没了，爹娘竟然是半点不着急，优哉游哉地便过起了小日子。

　　爹娘说，离那郁耀华的寿宴还有约莫几天的时间。我因为背了一屁股债，所以经常偷偷摸摸出去卖字卖画，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招摇撞骗一下。

　　说起来我该庆幸一下，因为什么东西练到八辈子的程度都该有些眉目了。比如我的字画书棋什么的。当然，如若像我前几世一样投到个偏僻的地儿，那也是没用的。昭都果然是大地方，我这卖字画的生意也就有些望头。但毕竟这样赚钱的速度太慢，于是我终于把盼头投到了那官榜上。

　　以前我也是做过这样的事的，比如第三世投到官宦人家的时候，我便是靠着家里一些力量做了个女官，只可惜这事儿很快就没有赚头，因为那一世的皇帝可不重用谋臣，即便我再有谋略再有计策，那也是没有用的。

　　这个官榜上写的大意是，官府征求谋士，条件就是先要给出对现时起义等一些事端的对策，如若被采纳，可以加官进爵直接被皇帝重用；如若不想为官，也能拿到万两赏金。

　　我不禁有些讶然。按钱瞎子的说法，这小皇帝至今也不过是十几二十的孩子，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治理动乱？可贵的是他肯采纳别人意见的态度，如果想得再深一些，其实也就是告诉这里的百姓，起义是一定要被打压管制的，这样一来又警告了那些有念头的人，真可谓一石二鸟。

　　因着这机会着实不错，看官榜的挤了一大片的人，那底下估计写着去给意见的地方，但是我个头不高，便看不清了。

　　于是我朝旁边人打招呼道：“这位小哥，您看得见上面写着的那地方是在哪里吗？”

　　这是一个浑身肌肉的大汉，皱着眉头打量我几眼后，竟然眼露凶光。他正前方一个身材格外瘦小的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对我露出一排不整齐的牙齿：“小兄弟真想要去？那便去城东门口看看吧。”

　　我偷眼一瞧那大汉，见他仍旧是凶巴巴地望着我，于是连忙抱拳道了个谢便离开，生怕他一个不高兴便揍我一顿。

　　诚然，太阳是个好东西，不但又红又大又亮又圆的像个鸭蛋，而且还能助我辨别东西。

　　回满家偷了身满君岩以备上姜妍妍家提亲的锦袍，我很快便找到了那城东门，但是不同我想象的是，那里竟像是荒无人烟。我在城内城外转了一会儿，仍是不见人影。正想着是不是被人耍了，忽然看见城内两个人影朝我这边走来，我急忙迎了上去：“请问这里有……”

　　然后我愣住了，随即拼命往回跑。这两人分明便是刚才告诉我来这里的两个，一定有问题！

　　我自然是跑不过他们的，闷头冲了一阵，很快便被抓了起来。此刻后悔不已已经不能形容我的心情了，我也明白挣扎不了，揣着悲戚的心情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昭都城门越来越远。

　　“虎子兄弟，这是……”

　　我垂头丧气中被狠狠一推，一个踉跄狠命地栽在地上，袍子嘶啦一声破了。回头一看，原来是那大汉。那大汉道：“王二哥，这小子想要抓我们！”

　　我一愣，却听那被叫做“王二哥”的人倒抽三口凉气：“那你还把人家带回来？！”

　　那虎子大汉一击掌，便有两个人过来架了我起来，“王二哥莫着急，他只有一人，官府根本不会来剿咱们的！”

　　我这才陡然明白，原来我问了那起义头头官府在哪儿。怪不得人家要抓我了……

　　我干咽了一口唾沫，强笑道：“虎子兄弟多虑了……其实在下是想去官府刺杀那头儿的，您什么时候听我说过要来抓你们那？”

　　他凶神恶煞地看我：“你别想蒙我，你不是想去给那狗皇帝当谋士的吗？”

　　“其实小弟是外地来的起义团……”我整了整身上已经脏乱且破烂的袍子，略一抱拳，“……的一员。我在那儿听说昭都城外有大分帮，于是风尘仆仆便赶来了。”

　　这起义的人原本都生长在一些偏远的皇帝管不到的地方，不可能就在天子脚下的昭都城外，所以定然是有别的分支。

　　我故意将那地方说的含糊，就是因为不晓得他们的老巢。很显然这些起义的人脑子是有的，但是并不怎么样。那虎子说：“你穿得这一身锦袍，不是什么公子哥儿就是皇帝手下那些贵族，你当我是傻的么！”

　　我很想告诉他，我第一次跟他在官榜的前面就没穿这样的衣服，他应该很明显地想到我特意去换的。但是那自作聪明的虎子已经不愿再听我多说了，略微一摆手，两个小的又架上了我飞快离开了。

　　我被这两个身强力壮满身汗味的农人扔进了一间屋子，很不幸地摔趴在了地上，鼻梁撞得生疼。随后“啪”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了。

　　屋里顿时一暗。

　　我揉揉鼻子缓缓爬起来，这才发现手上火辣辣的，原来是手掌被地面的小碎石擦伤了。我只好在已经破得不像样子的衣服上再撕下一块布，刚想止血，却挺有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你的衣服脏了，我的干净。”

　　我以为是人都能听出他想要帮我了，却听一个响亮的声音道：“知道你干净，你也不用这么显摆。”

　　然后再无人答话。

　　我觉着是我说话的时候了，于是道：“多谢公子。”

　　上前几步，才发现这屋子暗得几乎不能视物。可能他们是坐着的，那角落更加阴暗，所以我连一个轮廓也看不见。

　　一只手伸了过来。

　　我惊讶得发现这人走路没有声音。

　　离得近了，隐约能看见这只手很瘦小，而它的上面似乎静静地躺着一根布条模样的东西。我接过来，将它凑到眼皮底下，这才看清是根男子的腰带。

　　这根腰带什么色泽我就看不清了，但是我能摸出他的质地光滑，边角处好像还有玉器之类的东西镶在上面。

　　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带子分明只有贵族才用得起，这些起义的人莫不是看见贵族就抓吧？可怜我这个冒牌货也受此祸害，平白无故便来了这里。

　　一时想着，竟忘了止血。

　　那低沉的声音提醒我：“你的手……”

　　我连忙用那带子包了包手，将头仰起，闷声疑惑道：“你能看得见我？”

　　我不解。分明这么近我只看得见他的轮廓，他却能在我刚进来的时候就知道我流血了，而且还知道我的衣服很脏？

　　“猜的。”他的声音依旧低沉。

　　看得出来，他并不愿多说。

　　我感觉脊背有些凉飕飕的。这人显然在我来之前就在这儿了，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有黑暗视物的本事，二便是如他所说，猜的。

　　但无论哪种都觉得此人深不可测。

　　那个响亮的声音在他回答后又“哼”了一声。

　　我明白了这两人间闹了矛盾，但是现下怎么逃出去才是最主要的，于是我清了清嗓道：“小兄弟，你们也是被抓来的吧？我们现在应该想办法出去……”

　　我自认为我这话讲的直击重点，但是很显然没有半个人理我，我在这黑蒙蒙的一片中终于感到了几分恐惧，于是我慌忙拉住了那跟前的人的手。

　　他的手上透着丝丝寒意，缕缕袅袅似乎也经过那手透进了我的身体。

　　那人怔了一下，似乎想挣脱开来，我抓得紧了些，然后道：“可以带我去那门的附近么？”

　　他仿佛迟疑了下，然后声音低低道：“小兄弟莫要担心，我的人很快便会过来……你还是莫要打草惊蛇的好。我会吩咐他们将你也救出来的。”

　　我愣了愣，然后放开了他的手，喜笑颜开地抱拳：“多谢多谢，公子可否留下名讳，他日小生定当上门道谢。”

　　“栾无……”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便见黑暗中一个影子如鬼魅般出现，而那栾少爷似乎转了转头，声音幽暗，在这暗室中显得格外阴森：“说。”

　　那黑影出了声，我才发现那是竟个女子：“齐孙侯和……王妃已经到达昭都，您吩咐的事情被历尧万般阻挠。”

　　“历尧？”栾少爷冷下声音，语中寒意竟然无由来让我惊起满身鸡皮疙瘩，“……很好，你知道该怎么办吗？”

　　“……是。”

　　那黑影终于又不见了。我有些呆愣地看向那栾少爷的方向。突如其来的暗黄色光芒投到眼前人的脸上，隐约照出一副俊美如天人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