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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深潭镜中影(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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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我们满家戏班子终于来到了郁丞相的府邸。
那日被劫走的小插曲里现在已是蛮久了,只记得当初是那栾大少爷的随从送我回来的。至于那鲁左山小伙子,我就不得而知了。回来后钱瞎子将我教训了一顿,我出去赚钱这件事也很快暴露,于是爹娘也就知道了我欠了一屁股债的事情。满君岩无辜地被拉扯进来,而我也不被允许再独自出去。
我心下欠然,而我的债主就是郁家的少爷,这让我更为烦恼。郁府的确是豪华万分,隐隐透着的大气中我好似看到了那郁耀华的野心。只不过我们根本连他们的面也没有见到,只是被几个小厮带到了干净的屋子。
被安置好了住处后,我也没了和满君岩商谈该怎么赔他那件衣服的心情,于是趁着他不注意便随便在郁府走走。走着走着,我很快就想起了我认路的本事,心中也微微犯急了起来。
我走到的大概是个什么园子,因为我的面前是形状怪异的假山石。如若我闯祸,害的就不是自己一个人了。想到这儿,我不免也有些后悔起来。
“……是。”
“他竟然也动手了……丞相知道吗?”
“是的,丞相吩咐过百陌去查明,属下还查到……圣上已经发现了齐孙侯和其王妃所在。”
“……这倒无碍,我们总比他们先一步。”
我谨慎起来,为何被我撞到这种事情?如若被他们发现我在偷听该怎么办?听这两人的话,仿佛和当今皇帝便是作对的?只是这两人压低了声音,我根本听不出年纪。
我的身子紧紧贴在那假山石上。原本那假山石是有缝隙能看的,只是我怕我一动便会惊动了对面的人。况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怕满家又要被我害了。
假山石上的水滴了下来,打乱了我原本屏住的呼吸。
只瞬间,一只手就朝我袭来,我还未做出什么反应,那只手已经生生停在了我的面前。我怔然地看着,然后望到制止着那只手的另一只手。
是那次的小圆脸,和我的债主。
小圆脸仍是一袭黑衣,这次倒并未蒙面。他伸着一只手,似乎想要拧断我的脖子,而郁烨站在他的身后,寒着脸按住了他的手臂。
原来是这郁二少,那么他和皇帝做对也就不奇怪了。不过……他刚才好像喊郁耀华叫丞相?
生死关头,我竟然发现自己已经提不起心惊胆颤的感觉了。只有生离死别的分离之痛,过了那么久,我仍是无法释怀。
“五慧,莫冲动。”
那小圆脸原来叫五慧。他的面貌生的十分可爱,然而当他杀气毕露地站在我的面前,竟隐隐透出狰狞的感觉。
我不明白郁烨为什么放过我,但是我有了机会争取自己的生命,亦或是满家的命。于是我捏住了五慧的手,然后将他袖子里微微发寒光的东西取了出来。我只是在赌,他更听他主子的话。
那是在日光下微微泛着青光的银质暗器,顶端很明显被淬了剧毒。
我小心翼翼地捏住无毒的那端,然后撕下衣袍,将它包了起来。
“万事都可商谈,”我笑笑,将那布包递给了郁烨,“既已如此,我愿意为少爷效劳。少爷莫急着拒绝,你大可试试我有无什么用处。”
郁烨依旧不说话,面色却微微缓和。五慧瞪着眼看着我的手,仿佛不相信我竟敢从他的袖子里拿出暗器。
郁烨沉吟道:“我的确不知道……如若你真的有能耐,为何到现在仍放了一张卖身契在我这里?”
卖身契?
我微微站直了身子,疑惑道:“是欠条吧?如果少爷希望我马上还清,我也是可以做到的。”
他挑了挑眉,“哦?原来如此?那为何你先前不早些还我?”
我暗想,还不是因为特殊时候要采用特殊的手段?
那郁烨也没有要我回答的意思,微微甩了甩手,五慧便恭侧站于一旁,一副随时都想要动手的样子。
“那么明天,就请你做到。”衣袍声中夹杂着他飘忽的话语,我定睛一看,眼前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此时是下午,离明天的期限已然不远。我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弄到钱,肯定不能通过正当手段。奇怪的是,这个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钱瞎子。
钱瞎子回来后似乎十分悠闲,游历了三年后也不继续他的算命行医之活,基本上一直在满家戏班子里晃荡。我很快便找到了他,厚着脸皮问他借钱。钱瞎子睨了我一会儿,笑着问我又有什么事儿了。我似乎对他这笑有些莫名的反感,但还是如实向他说了,于是现在我们就在集市上摆着摊儿,简单的一个长板桌,旁边挂着一个大白布褂子,上面写着“薛神医”,外加一个被扭曲了的图案。
我扯扯他的袖子:“钱瞎子,这么着真的能赚到钱?”
他抿嘴不说话,我只好和他坐在一条长板凳上,心中忐忐忑忑。果然我是坐不住的,刚想站起来,钱瞎子却更快一步地拉住我的手。
“再等一会儿就行了。”
我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但是又觉着钱瞎子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遂也就允了。不出一会儿,果然有人走过来问话。
“请问……阁下可是闻名南北‘赛上神’薛柯神算?”来者是一个年轻的妇人,身材玲珑,面貌也好看,模样似乎才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但是分明已经挺着个四五月左右的肚子了。
我觉得很惊异,因为竟然连妇人都知道钱瞎子的名号。而更让我惊异地是,妇人的开价便是一万两银子。
“有什么事情夫人就说吧。”钱瞎子的眉眼淡淡,不若平时一直带着笑。而那妇人却略带三分迟疑地看着我,并不开口。我有些尴尬,钱瞎子好像也注意到了,抬了抬眼皮看了我一眼,口气依旧淡淡:“执笔的人,夫人直言便是。”
她点了点头,盈盈挥了挥手,身后的两个丫鬟就退下几步:“神算,我只想让你帮我算算……我如今,还能不能与自己喜爱的人……”
我闻言惊了那么一惊,这女子分明已为人妇,但她的意思好像是……
钱瞎子神情淡然地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他缓缓开口:“三万两。”
妇人看着他。他又重复了一遍:“三万两,梨夫人,你该知道,我这么做得罪的可是当朝宰相。”
妇人的脸色变得煞白:“我不是什么梨夫人……你莫要胡说八道。”
钱瞎子拍了拍目瞪口呆的我的肩膀,用眼神示意我执笔。然后他抬头看了看慌张的妇人,终于换上了熟悉的笑容:“梨夫人大可放心,既然我已经知道了,那么你现在想得就该是怎么让我不说出来。而我,只要三万两银子罢了。”
她的神色由白逐渐转为镇定,眼中也隐隐闪过一丝犀利。我心中赞叹,原来这就是小皇帝忍痛割爱给宰相的梨夫人,果然不同凡响。
钱瞎子道:“一生一世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