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罊山再雨，匪我思存》岁阿满

17、此间少年郎（3）

　　我担心郁烨会找什么麻烦，于是洗完衣服后便又火急火燎赶回了书房去打扫。这么些日子，这里面的书，只要是我没看过的几乎都翻了翻，所以我对于它们摆放的位置还是蛮熟悉的，然而此时我走进来，里头却显然已经少了好几本书。我略略看了看，大概都是关于德朝历来的帝王和统治的，心不由又沉了沉。

　　午膳的时候我去找了王嫂，顺便问了问她河对面木屋的事情，王嫂告诉我，那是废弃了很久的屋子，以前也是用来囤积杂物的，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我端了碗鸡汤准备去给朱槿，走至她的门口，却发现她已经着好了衣服，面色苍白地扶着门框想要出去。我惊了惊，赶忙跑过去扶住她。

　　“你出来干什么？”

　　她道：“我也不愿啊，可大小姐吩咐的，我……”

　　我想了想道：“你回去吧，我去。”

　　她看我一眼，我冲她笑笑：“我可有少爷罩着呢，别忘了。”

　　虽说郁烨的确是不明不白的多次对我进行偏袒，然而我还是没有把握。上次的事情不了了之，满君岩的事情不了了之，甚至连我偷听他谈话的事情都再未给我带来什么事端，这让我觉得既惊奇又疑惑。

　　还未走至房门口，便听见房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啜泣声。我生怕走进去她会迁怒于我，便立定于门前犹豫该不该走。

　　“……好啦好啦，这样的话就回去吧。”陶夫人的声音略带宠溺。

　　“我不！如果我……”

　　后面的话我就听不清了，那郁雪然似乎是摔了什么东西，瓷器碎裂的声音不断，不时房门前还会弹出一个茶壶盖或花瓶的碎片。我愈加觉得自己没有先进去的决定是多么英明。正在此时，身后却传来一个极为威严的声音：

　　“为什么不回去！”

　　我吃了一惊，第一反应便是转头，可是未等我跪下，郁耀华已经负手走进了郁雪然的房间。我是不好再待在门外的，只好跟在郁耀华的身后也走了进去。

　　一进门我才明白其实那郁雪然根本注意不到我。里面已经七七八八站了好些诚惶诚恐的丫鬟小厮，就连陶夫人和那十几个小妾也在，郁烨倒也坐着，只是一副安然自乐的样子，半分没有要劝解的意思。我留意了下，却没看到那个小皇帝的相好梨夫人。

　　郁耀华一进来，郁烨便起了身退到了一旁，而郁耀华则坐到椅子上，沉着声音道：“说话！为什么不回去？”

　　我这才愕然发现原来刚刚在门口，郁耀华根本不是在对我说话。

　　郁雪然出落的真得很美，特别是现在泪流满面又噤了声的梨花带雨的模样，让我看了也有几分的心动。我感慨了一会儿她的美丽，又想起朱槿，更加唏嘘女人真是千变万化的东西。

　　陶夫人开了口：“雪然这就要走啦……来，还不跟你爹告别？”

　　郁耀华没有说话，而郁雪然阖了阖长长的睫毛，半晌说了声“是”。

　　我哑然暗忖，这郁家大小姐是不是每次都是这么回来然后再这么走的？如若是这样，那她果真是有一种“明知山有虎”毅力。

　　陶夫人又对那郁雪然又叮嘱了一番，郁耀华便冷冷道：“现在就回去，轿子就在门口等着。下次若是你再独自回来，我便打断你的腿！”

　　郁雪然柳眉紧皱，咬着嘴唇跑了出去，满屋的丫鬟小厮在陶夫人的眼神示意下也便追了出去。我瞧得目瞪口呆，然后猛然意识到这是我离开的最好时机，刚想混在下人中拔脚离开时，一个声音冷冷传来：

　　“你是哪来的丫鬟，竟敢混入大小姐的院子！”

　　我脚步一顿，一把银晃晃的长剑已经架到了我的脖子上。我来不及躲避，心中正暗叫不好，却听到一声呵斥，然后剑最终是没有落下来。

　　我感受到那剑就停在我脖子一寸的地方，而且那剑上的寒气正丝丝缕缕传到我的脖子上，阴冷无比。我生怕什么时候这剑又会落下来，于是赶忙跪了下来，再抬眼向上看，原来是郁烨握住了那剑身，而欲杀我的正是一月前见过的对头高管家。

　　那高管家用阴狠无比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在瞥见郁烨后，又恭敬放开了剑退后一步：“少爷，待我擒住这个奸细！”

　　我无暇考虑为何我已经一下子上升成了奸细，只看见郁耀华的目光冷冷投来，而郁烨阴沉着脸看着高管家，“啪”得把剑扔到了地上。

　　“这是我院子的丫头，怎么，高管家似乎忘了上个月，你还对我说过她偷书么？”

　　那高管家做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然后低着头道：“奴才记性不好，少爷请见谅。”说着他已经退到了郁耀华的身后。我顺势望去，郁耀华目光在我和郁烨间来回打转。

　　郁烨的面色不善。即便是我，也看出了这个高管家分明便是郁耀华的人。

　　郁耀华道：“烨儿，你何时收了她当丫鬟——你可知抗旨是何等罪过？”

　　郁烨并不说话，只是拉着我起来，然后搂住了我的肩膀：“孩儿自知如此，但亦是要这般。爹爹定当，也不会禀告圣上的罢。”

　　我抬首望了望郁烨俊美的下颔，再缓缓低头，缄默不语。

　　郁耀华出乎意料地只是笑了笑，道了声“好，很好”便再未言语。我总觉得他这声好并非是欢喜郁烨的喜事或是大胆，而是另有深意。

　　郁烨抱着我出了郁雪然的院子。那群丫鬟小厮我也没再看见，恐怕郁雪然真是在现在就被送回去了。我心中不由一喜，明白这一去恐怕没个七八个月她是一定回不来了的，便由衷替朱槿和桑榆的命运高兴。

　　郁烨在此时放开了我，我知晓他的戏已经演完了，为了显示我对他从头到尾都是合作的态度，便恭敬地推开几步弯腰道：“少爷慢走。”

　　等了半晌，我弯着腰没听到脚步声，心中不由赞叹练轻功就是好，走路都没有声音。我站直了身子想回院子，却惊吓地看见郁烨正站在我的面前，目光定定。

　　我暗自回想刚才说得到底是少爷慢走还是丞相慢走，却如何也想不起来了。于是我后怕起来，开始担忧要不要找个借口说替他拿件披风顺便溜走，郁烨却开口了：

　　“明儿一早你把书房的道兴、通志、还有历年来所有的野史和民间传记给我取来，就拿到我的房间。”

　　我低声应了声是，再抬眼一看，眼前哪还有什么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