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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落雪止几寸(1) ...

  •   第二天清晨,我打扫完书房便帮郁烨整理那些书。我不知郁烨是否故意刁难我,因为书房里大部分的书都符合他的要求。于是我只好起早一叠一叠地送去。但是我又担心郁烨还在睡觉,走去时房门也是紧闭,便只好把书放在门口,打算先全叠在这儿再说。

      待我轻手轻脚搬来最后一叠书的时候,日头也大概升高了。我活动了一下手腕,看见郁烨还是没有起来,便只好坐在那书的一旁候着。睡着我是不敢的,在他门前看他的书也是不敢的,于是我无聊之极,只能望天发呆。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郁烨的房门终于“吱呀”一声被推开。我抬头望着郁烨披散着的青丝呆了一呆,然后道了声“少爷早”。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用不耐的眼神示意我把书搬进去,然后又走了进去。待我又一次把这些书搬进郁烨房间的时候,却看见他又是一脸平静地坐在床上看着我。我心想原来德朝到了这个年间已经流行在房内只着白色的里袍了,不由又把当年我过的日子和现在的日子一比,内心唏嘘一阵。

      “还站在哪儿干什么?”郁烨淡淡道,“袍子在你右手边……对,走过去,今儿个就穿宝蓝的吧。”

      我走到那高高的一叠衣袍前,如遭雷劈。人的幻想破灭是恐怖的,特别是当你一直以为这个人只穿白色但其实他什么都穿的时候就更为可怕。我讪讪看了几眼那五颜六色的袍子,挑出一件宝蓝的递给他。

      我道:“奴婢这就去把……”我想着又觉不对,郁烨的贴身丫鬟我似乎没见过,便讷讷不知说什么好。

      郁烨站起身,张开了双手:“今儿个没唤她,你来吧。”

      我道:“哦。”然后便走过去为他穿上衣服,再系上袍子。他的身形极好,像极了褚离;他的头发也同褚离一样柔软如墨,于是我用簪子娴熟地把他们挽了起来,如同我第一世满怀甜蜜地为褚离亲手冠发。

      郁烨的目光似有似无地打量着我,我却没了打探的心情,胸腔被一种熟稔而久违的酸涩感充满着,只能低着头面无表情地为他拉好衣绳。

      他道:“你搬来了多少书?”

      我愣了愣,仔细回想我看过的书,道:“是……五百一十八本。”

      他眯了眯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将簪子拔下,自己利落地挽了一个髻,道:“少了十二本。”

      我回想起郁烨的确是拿走了一些德朝的书,不由疑惑道:“少爷之前拿了吗?”

      他的手顿了顿:“没有。”

      我霎时明白这是有人从中作梗,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郁烨转身去书堆中挑拣了几本书,背对着我道:“以后何时少了书便来对我说,我如是取书,定会唤你的。”

      郁烨对我三番四次的偏袒绝不是偶然的,我也明白此次确是我的失职,只好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

      待郁烨看完书已经是晌午时分。他没叫我离开,我自是不好走的,然而我以为他看书的速度定是极快才会叫我搬如此多的书来,却不晓得原来他要先在这些书中间挑拣个大半天,最后捧着一本薄薄的册子研读一上午。

      晌午的时候他才看完了那书,然后丢到那堆书里让我再搬回去。我便又来回忙活了大半天,随后直奔厨房。

      还未走至厨房里头,便听见王嫂的笑声传来:“是啊是啊,是该这样训训那丫头……”

      我心想莫不是朱槿桑榆的身子已经大好,不由也快步走去。

      厨房的长板凳上坐着一个黑衣黑发黑靴的少年,此刻正笑得颠倒众生。

      我的嘴角不知为何缓缓溢出笑意,心里一个角落仿佛轻轻地碰触,柔软地不可思议。

      他缓缓转头,讶然对我道:“呀,酸梅子丫头回来啦。”

      我愣了愣,终于明白王嫂那句“训训那丫头”是什么意思。那时天气大概还热着,我因为贪嘴吃了一碗酸梅汤,结果闹了半天的肚子。原来王嫂在和钱瞎子抖我的丑事?

      我走进去,王嫂便招呼我坐下来:“朝阳啊,你的亲戚来看你啦……真是有本事的小伙子,郁府都能进得来。”

      我琢磨了半晌,觉得钱瞎子有本事的地方是翻墙特别的厉害,便也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我本来还想和王嫂透露钱瞎子八辈子来的儿时丑事,钱瞎子却已经拉下了我的手,笑道:“王嫂,这番我便先和朝阳出去了。”

      说着他便推我起身。我愣愣跟着他走出了厨房,突地想起自己肚子还很饿,便要往回走。钱瞎子不由分说一把扯住我,我皱眉道:“我还没吃……”,然而“饭”字还没出来,待我看到钱瞎子脸上没了半分笑意的时候,竟然主动噤了声。

      “你昨晚去哪儿了?”

      我仔细回想昨晚,似乎一直是呆在房里睡觉的,便万分不解地望着他。钱瞎子的目光愈加生气,捏着我的手也更加大力了起来。

      我急急忙忙喊着“断啦”,他终于松了松力道,又问了我一遍。

      我也动了怒,冷冷抽回手:“我在房里,怎么啦!”

      他扯起嘴角讽刺地笑:“你果真在郁烨房里?”说着他又来捏我的手腕。我和他待了这么多年,深知他动怒便只有这么一个单调的动作,于是早一步远远跳开,高声道: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薛柯神算钱瞎子,你算算不就知道了么,做什么在人家吃饭的时候跑来冤枉人!”

      他冷哼:“一大早的就不见你人影,到晌午的时候才姗姗归来,这还用算么!”

      闹到最后我们仍是嘻嘻哈哈地去吃了饭,我想其实钱瞎子并不是真的那么在意,所以他并没有继续追问我。我也乐得轻松,认真地听着近日来娘和满君岩的大事小事,并且发自内心地惊奇原来钱瞎子也可这般的琐碎三姑六婆态。

      他眯着眼,用手微微托住下巴,食指和拇指轻点,然后道:“阿焰,想不想出去?”

      我心一动,以为他要将我带离郁府,然而钱瞎子继续道:“你想买些什么?”

      我莫名地有些失望,然而他却依旧笑意盈盈。我也摆出认真思索地样子,最后告诉他我这几天正琢磨着想买几个新的鸡毛掸子。考虑到郁府是个危险的地方,我还是放弃了和他一起出去的念头。

      钱瞎子道:“阿焰,你是否怪我把你留在这里?”

      我深感怪异,以前钱瞎子遇到这类事情总是会避之不谈,但是很少会主动向我提出这类问题。于是我点了点头,对他的答案很期待。

      “可不是你就是满君岩,你懂不懂。”他把玩着茶杯道,“这样对你来说也安全一些。历尧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我埋头思考了一阵,觉得历尧这个名字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钱瞎子除了给我打这种哑谜以外,从未提及我不认识的人,于是我想这很有可能是我爹小皇帝或者哪个夫人的另一称呼,便点了点头。

      钱瞎子果真是翻墙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除了那鸡毛掸子以外还多了一个小布包,我正要上前去看看,他却抓着鸡毛掸子递到我手中,我心一动,果然看见那个小布包密密地掩在了细毛绒之间,便微笑着偷偷将它藏到了衣袖中,心中却不禁诧异起来。

      难道他害怕周围有人?莫非是郁烨的人一直盯着我?那钱瞎子进来他们就该发觉了,为何又迟迟不出手呢?

      钱瞎子低声道:“当心着历尧,我不便多留了。”说完他又看了我一眼,径自离开了。

      我拿着崭新的鸡毛掸子回到书房打扫,推门却见一个人影悠然地立在书架前,好似正在等我的到来。我本以为是郁烨,一想到郁烨看一本小册子都要让我搬山似的劳累,不由地放慢了脚步。

      走得近了,我看清那人背对我,身形高挑,着一件灰青色的袍子,光线从他面对的窗口照进来,隐约可以看得见他瘦峋如刀削的颧骨。

      我停下脚步,摸了摸袖子里的布包。

      他果然早就发现了我,鼻孔里微哼了一声,转过身来目光不屑地看着我。

      我后退一步,微笑着作了一个揖:“原来是高管家。”

      他也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齐国侯的千金果然胆子很大,竟然敢在当今丞相的眼皮底下偷会情郎。”

      我心下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可能是这高管家觉得上回我撞了他的好事没有除掉我,这回看见我偷偷见钱瞎子便又来找茬。

      我甩了甩袖子,暗自把那布包攥在了手心,抬头向他笑道:“啊,一时没想起来,原来高管家与我是有过节的。只是我十分好奇,您是如何想到法子保全您不被郁宰相和二爷碎尸万段的?”

      他额上的青筋跳了一跳,最后和颜悦色起来,整张脸显得就像是马上要蔫掉的老竹笋忽然被一场铺天盖地的春雨滋润,迫不得已焕发出来的吓死人的生机。

      我暗自咽了一口唾沫,心想此人果然奸诈狡猾变脸极快,却不想他趁我不注意狠狠制住了我的右手臂。我剧痛间仿佛听见了骨头的断裂声,不由皱紧了眉痛叫出声,那高管家又似松了手,我一时无法支撑便倒在了地上。待我强撑着爬起来时,这才惊觉手里的布包已经不见了。

      这老贼原来是想要这布包?

      我心中愤懑不已,若是他早说来意并且威胁我不给就拧我手臂的话,我自然是会双手奉上的。

      我抱着坏胳膊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腿上也摔青了。我以为听到我的叫声定然会有人来的,却不想等了半晌也没见人影,只好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一出去我才知道,怪不得刚才过来的时候没看到人,想必是这老匹夫为了抢拿东西早已设法将附近的人支了开来,我无凭无据,又不想把事情闹大,只好一声不响吃了这个闷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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