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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此间少年郎(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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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子的时候,我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午饭,于是便又饥肠辘辘地想去饭堂,却不想脚还未踏出门口,已有两个黄衫女子匆匆过来找我了。
那两个女子脚步十分急促,几乎算得上是跌跌撞撞,我先是愣了愣,见她们似乎踉跄地要倒下来,这才给她们搭了一把手。
我以为她俩是犯了什么事情,觉着自己也不好多管闲事,便扶稳了她们准备离开,谁知那其中一个猛地拽住了我的袖子。我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莫不是白天和那高管家偷事的女子找到我了,于是连忙往后跳了一步。
然而我越看越不对劲,这两张脸真是似乎很熟悉?
我埋头琢磨了一阵,终于想起这两人就是白天审问过我的丫鬟。
“我听说姑娘还没吃饭,便带了些饭食过来,”个头稍微高点的女子讪讪笑了两声,然后挥着手绢走过来握我的手,“桑榆,赶紧拿出来。”
我这才发现原来被叫做“桑榆”的女子手里还拿着一个深棕色的饭盒。
我一边暗叹这女子这样还跑得动,一边想她俩的来意。却听那高个儿的黄衫女子道:
“姐姐许是不认得我,我是大小姐的丫鬟……如此我们也好照应,如今大小姐远嫁北疆,我俩便调到少爷这里……”
哦,我明白了。
许是今日郁烨的偏袒太过明显,便招来许多人的惹眼。我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的,但总得有个理由。于是传遍郁烨这院子的便成了我与郁烨间有些暧昧,四面八方我都是个香饽饽,不攀附便是吃了亏。
我这样想着,她俩已经推着我进了屋子。用完膳后,我便等于是同意了和她俩之间的照应,她们便也同我更亲热了一些。我于是得知这俩人一个叫朱槿,一个叫桑榆,都是原来的郁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我以为贴身丫鬟都是要陪嫁去的,她们便告诉我,这大小姐单是贴身丫鬟就有八个,五个伶俐的跟着去了,剩下的三个一个被分到了郁耀华那里,还有她们两个便是分到郁烨这里来当打杂的丫鬟。
我听闻钱瞎子对郁家大小姐的泼辣评价,本以为这俩人也该是趾高气昂,却或许是当了打杂的丫鬟后也挫了挫锐气,显得几分无奈几分苦涩。
于是我决心忘记白天的不愉快,与她们诚心交好。
从此后我再不是整天拿着鸡毛掸子在书房乱晃的中等丫鬟,因为有了朋友,我便常常去厨房和浣衣院串串门,日子久了倒也与大家混得十分熟。这郁烨判我赔钱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他,那高管家许是高层人物,我也没有再见到过。月禄我也是照常拿,赔钱那事情我看也是个幌子,总之在郁家,我除了要常去书房扫一层灰之外,便算得上是轻松自在。
这天我正和厨房烧火的王嫂聊到满家的戏的时候,桑榆匆匆跑来,说是朱槿被大小姐罚了。我便知道这大小姐又是回了娘家了。
我进郁府一月有余,这大小姐已经是第三次哭着回娘家了,且每一次都是闹得天翻地覆再哭哭啼啼地被送出去。第一次是说那里的生活苦,第二次还是说那种鬼日子过不下去了,这回子又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回来竟然还把朱槿给罚了。
说实话,我真是挺佩服这个大小姐的毅力,北疆离这里说不上远但也绝对算不得近,这样来来回回的,我估计她真正待在那里的日子没有几天。
我问:“怎么又回来了?”
桑榆道:“这回是说去了一个月也没见着六王爷的影儿。”
我把磕着的瓜子放下,心中暗想这大小姐大半时间都在路上,没见着也不奇怪了。
王嫂把烧红了的木炭往灶里捅了一捅,然后将手往黑黑的围裙上擦了一擦,呸了一声道:“定是昨晚的事情了。她三更半夜说要吃什么莲子羹,我做好了让朱槿给端去的,恐是又生什么事端了。”
她对桑榆拱了拱手,指了指灶旁的一碗热汤:“晌午的时候别的厨子就要来了,你先趁热把她喝了吧。”
桑榆因着是以前的贴身丫鬟,郁耀华那陶夫人便让桑榆回去伺候着那郁雪然,结果第二天回来却是手脚冰冷地发了高烧,我和王嫂看着心疼,却也没有办法。现下病倒是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身子骨还弱着,王嫂便经常在厨房余点东西给她。
我起了身道:“我先去看看朱槿如何了。”
一路走到朱槿她们的那间小屋,却见她独独一人盖着厚厚的被子趴在床上,嘴唇苍白,额上还不停地冒着冷汗。我皱了皱眉头,赶紧去掀开她的被子,她却“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我后悔那么莽撞了,那被子上全是稠稠的血,而朱槿并未穿外衣,背上也已是血红一片,有些皮肉还黏在了被子上,扯开来定是钻心的疼。
我不由想起自己右手上的伤,那时候我还未发月禄,是王嫂和朱槿他们自己掏钱给我买了药上,心中不是滋味了起来。
她呻吟了一声,痛苦地皱紧了眉,似乎是想要转过身来。我赶忙跑过去扶她趴下,然后小心翼翼地给她上了药。桑榆似乎是已经给她上过一次药了,只是血水又冒了出来。我让她忍忍痛,给她绑了绷带,心中对那郁雪然越发不满起来。
朱槿受了伤,那些杂活定是不能再让她干了,好在我也没有什么事情,便去帮她洗衣服。
我在河边搓着不知是谁的粉绣金边长袍,然后回想起我的平民生活,心里一阵唏嘘。有时候人活多了就是爱胡思乱想,我记得那时候投身为平民,天天择菜洗衣为生,大病小病缠身,嫁了人生了个孩子却是痴呆的。那时候的日子苦不堪言,我甚至想过同这孩儿一样痴呆该多好。
然而现在想起来我又是有些叹然,若我真是把活过的八辈子都忘记了,那我岂不是还要重新讨厌钱瞎子一回,然后再重新傻一回。
我想着自己先打了个哆嗦,然后飞快地搓起衣服来。
正洗衣时,我略略一抬头,却看见河对岸有一个小木屋。郁家如此的豪门大宅,竟然有此等地方,我不免诧异了起来。我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木屋的窗口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我愣了愣,然后那人似乎缓缓走到了窗前,我便看见一个身着白袍的少年负手立于窗前,可不就是我欠了些许钱的债主郁烨。
我的手一颤,那衣服便缓缓飘到了河中,我心中大急,这衣服要是丢了,我和朱槿恐怕都得受罚,于是我慌忙趴在河边想去捡起来。
那衣服受了水,咕噜噜冒了几个泡后便缓缓沉了下去,我连忙撸起袖管下河去捞,等我再抬头看时,那木屋除了台前的青苔被风吹得摇摇曳曳外,已然没了半丝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