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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时光信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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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惊蛰春雨后,榆溪正式进入了春天,满城枝叶变得翠绿,粉白色的樱花和杏花接连盛开。
三月,是鹿旗风最喜欢的季节。
高三第一次模拟考试后有两天假期,鹿旗风和楚钿等人约好去樱花岛踏青。
昨晚为了迎接舅舅和舅妈回来,鹿旗风是在外婆家住的,早晨起床和鹿涧西一起简单吃了早餐,带上提前备好的曲奇、相机和作业准备出门。
“鹿涧西!”舅妈从卧室冲出来,满脸怒气,“你给我站住!你们班主任刚给我打电话,说你上课睡觉,马上要月考了,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你姐还有三个月高考,你也马上要高三了!今天你哪也不许去。”
鹿旗风张了张口,想帮他说点好话,谁知鹿涧西吊儿郎当,嬉皮笑脸地说:“您没听过这么一句话吗,‘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迟迟正好眠。秋有蚊虫冬有雪,收拾书包好过年。’现在春天到了,不能辜负这满园春光不是吗?”
……好一个春天不是读书天,鹿涧西为了找理由把季羡林先生都搬了出来。
“你……”舅妈刚说一个字,被鹿涧西堵上,“我还没说完,你们不是总让我向我姐学习吗,踏青赏花也是在跟她学习嘛,学习欣赏祖国的大好河山,观赏春天的万物生机,拥抱大自然可以抛弃一切烦恼,心情好了学习就会更有动力!”
鹿旗风轻轻揉着太阳穴,她很想把他的嘴堵上,她悄悄看了眼舅妈,神情满是无奈。
舅舅和外婆听见声音也下了楼,鹿涧西依旧在滔滔不绝:“变态学校好不容易放了两天假,整整两天哎,多么来之不易,况且我带了作业,不会的问题还可以问我姐和楚钿姐。”
“出去玩一天也不是坏事。”舅舅在一旁帮腔。
舅妈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赶紧走。”
“好嘞!谢谢我最亲爱的老妈!”
鹿涧西拽起鹿旗风一溜烟跑了出来。
“……”
她合理怀疑舅妈是嫌他太吵才同意的。
樱花岛不是岛,是榆溪郊区的一个公园,以种植樱花得名。听楚钿说这里的环境干净,每到这个时节游客就特别的多,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遇见明星。
楚钿和华鲲提早去占了位置,选了一个靠近河边的草坪。
这些天正是樱花开放时节,鹿旗风到的时候,发现来樱花岛野炊的人比想象中的多。
“里面有个寺庙,求学业很灵的,”楚钿说,“要不要去看看?”
鹿旗风从不信神佛,不过……来都来了,不能扫兴,求一个也无妨。
踏进庙里,听见悠远钟声,香火缭绕而上,一种敬畏之情瞬间环绕鹿旗风心头。
第一次来到寺庙这种地方,鹿旗风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点香、闭眼祷告。
来寺庙的人很多,却十分安静,好像怕惊扰到神灵不自觉放轻声音。
沿着红墙继续向里面行走,鹿旗风见到了悬挂祈福牌的祈福架,她握着笔,思考许久,最终写上一句话——
“愿我们活得勇敢且热烈,如风般自由经久不息。——2019.03.09 鹿旗风。”
从寺庙出来,楚钿挽着她的手,来到一个不起眼的杂货铺,店铺主人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
“别看这里小,其实好东西在里面。”楚钿神秘地说,她们进入店铺,表面没什么特别,就是一间普通的杂货铺,卖一些老物件。
楚钿带着他们穿过店铺,来到与店面相通的另一个店铺。
像书店一样有很多排架子,只不过上面不是书,而是一格一格的抽屉。
“这里叫时光邮箱,每个抽屉都储存着信,知道这里的人目前还没有很多,否则这个小店铺早就装不下了。”
经过楚钿介绍,这里是老奶奶和他过世的老伴年轻时一手创建的,有些信已经好几十年了,不过除了和老奶奶相熟的人,没人知道这里。她对这里熟悉是因为她的妈妈以前带她来过。
“你们想写吗,写给未来的自己或者别人都可以,我去和奶奶说一声。”
写给未来的自己,这里确实很有意义,网络和科技的发展,很少有人手写信,如今网上也有类似这种写给未来的信的软件或淘宝店铺,到时间会寄给自己。
但网络再便利,和手写下来的信意义也不大一样。
楚钿找奶奶买了几张信纸,老奶奶专门给他们准备出一格抽屉,给了他们钥匙,告诉他们可以随时来取走或添加。
他们带着信纸回到野炊的地方,临走前把信放到里面就可以。
阳光和煦,微风温柔,樱花花瓣随风飘落,这个时节很适合拍照,鹿旗风拿着相机给他们拍了很多照片。
他们只带了零食,而这里有不少人都自带烧烤架,闻着烧烤诱人的味道,鹿旗风竟有点饿,而鹿涧西那家伙竟然拿走她的拍立得,以拍照片为由成功和别人混熟,吃上了烧烤。
这边仅剩他们三个人,楚钿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快问快答,五秒内没回答上来就要进行惩罚,交出一包小零食!”
“奇奇你先来,我问你答啊。”趁鹿旗风从书包掏零食的时候,楚钿说完对华鲲眨了下眼,华鲲偷偷走到不远处点开录像。
鹿旗风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
不知道这两人又在搞什么东西。
“听好,”楚钿说,“我开始计时了。”
鹿旗风集中注意力,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你最喜欢的一部电影是?”
“《仲夏夜惊魂》”
“最喜欢的一本书是?”
“《时间熊、镜子虎和看不见的小猫》”
“冰激凌选择草莓味还是抹茶味。”
“抹茶。”
“火锅还是烧烤。”
“粥底火锅。”
“加菲猫还是皮卡丘”
“皮卡丘。”
“樱木花道还是流川枫。”
“流川枫。”
“鹿涧西还是何徐行。”
“何徐行。”
鹿旗风:“……”
这都什么问题,故意的吧。
“终于承认了吧?”楚钿说,“你就是喜欢他!”
什么跟什么啊,虽然离谱,但鹿旗风无法反驳,因为她确实喜欢。
可自从知道何徐行即将出国后,这份喜欢也只能憋在心里,对方已经在若有若有的远离自己,似乎没有比这个还要糟糕的了。
有些人可能是匆匆过客,但这个人,鹿旗风不想忘记。
几轮过后,鹿涧西已经吃饱回来,剩下三个人只能啃面包和饼干。
突然,鹿旗风捕捉到一个声音,她猛地转头。
不远处的樱花树下,几个男生在有说有笑的搭烧烤架,何徐行轻轻笑了声,缓缓朝他们走来,“好巧,你们吃饭了吗?一起?”
“谢谢行哥!”华鲲没给其他人拒绝的机会,鹿旗风只好跟着一起过去。
“他们都是我的室友,”何徐行并肩走在鹿旗风身边介绍,然后从她头顶比划一下,“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不是长高了,鹿旗风?”
的确很长时间没见过,新学期开始后她没再去过书店,鹿旗风其实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在她发现何徐行在避嫌后,自己先躲远。
她能感觉出来,何徐行是在借着说笑来缓和气氛。鹿旗风很快深呼吸,转换情绪,毕竟这是她最擅长的事。
“我还会长高的。”鹿旗风伸手越过头顶。
鹿涧西时不时转头看看他们,这时走过来挤到两人中间,凶狠很地盯着何徐行:“姓何的,怎么哪里都有你。”
何徐行“啧”了一声,说:“我比你大,是不是应该叫哥。”
“滚——”
他的三个室友好像也很久没出来聚过,听他们说最近都在忙着实习,何徐行也是。
实习这个词对于高三生来说过于遥远,那时候不懂为什么这些人会羡慕他们几个人,羡慕他们在高中,有一群关系很好的朋友。
后来自己上了大学,又经历了实习,他们才忽然理解这些人。
简单吃了点东西,各自分散活动,鹿旗风反应过来时,华鲲和楚钿不知道跑去了哪里,鹿涧西在哪里都自来熟,正在和何徐行的室友一起打游戏。
河边,鹿旗风埋头写信,何徐行盘腿坐在一旁不知道在干什么,鹿旗风瞥了一眼,发现他在用写字笔阻挡蚂蚁去路。
他好无聊,鹿旗风在心里说。
何徐行突然问:“你看过蜘蛛结网吗?”
“没有。”
“我看过,”何徐行手撑起下巴,另一只手上的动作不变,“在我小时候,不仅花几小时时间看蜘蛛结网,还看过蚂蚁搬家,金蝉脱壳,还捉过一整个玻璃瓶的萤火虫,再把它们放掉然后继续捉。”
“很无聊是吧,但是很有意思。”
这一刻,鹿旗风忽然觉得他们有几分相似。一个孤独到没有童年,一个童年只有自己。
其实鹿旗风不喜欢回忆过去,那些孤独、难过的日子在来到榆溪的时候,已经被她打包隐藏进了心底树洞,努力不去回忆,不去开封。
她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比如手机APP从不更新,除非到了不更新就不能使用的地步,比如遇到问题她不喜欢麻烦别人,一个人摸索着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
但这些都是另一面的她,不会对外展露,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她。
但这一刻,她好像看到了另一面的何徐行,与平时满是潇洒完全不同的何徐行。
本着平等交换的原则,鹿旗风决定也对他讲一个自己的秘密。
“众所周知,我爸妈已经离婚,但在我小时候,我爸不是那样。”
鹿旗风席地而坐抱住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大概在我七八岁之前,我爸在我心里一直是一个高大、帅气又温暖的形象,他会在出差回来给我带礼物,其中有一个棕色的巴塞罗熊玩偶是我最喜欢的,我每天晚上都会抱着它睡觉,直到……”
直到父母天天吵架,她发现家里的摄像头,那个巴塞罗熊被她用剪刀剪成碎片,然后全部扔到楼外远处的垃圾桶里,直到看见垃圾桶被清理掉,她才转身离开。
“我把它扔掉了。”
连同她心目中的父亲一起扔出她的世界。
他们谁都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面前的风景,好像在回忆,又好像在放空。
鹿旗风先作出动作,呼出一口气,准备把写好的信放进店铺,何徐行陪她再次回到杂货铺。
老奶奶这次更加开心,她似乎认识何徐行,拉着他的手用鹿旗风听不懂的方言说着什么。
然后看着老奶奶离开一会儿,再回来时手上拿着一副灰色的毛绒针织手套,放到何徐行手上,这一句鹿旗风听懂了,老奶奶在说,“你的手太凉了。”
后面说得大概是“注意保暖”之类的话。
“你们在说什么?”隔间中,鹿旗风把信放进抽屉,不经意地问。
“奶奶问这个漂亮姑娘是谁家的。”何徐行撒了个慌。
事实上,奶奶说的是:“你们很般配。”
鹿旗风笑了下,又问:“你在这里写过信吗?”
“写过。”
不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