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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巴塞罗熊 ...

  •   2019年3月29日。
      清晨,鹿旗风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拿出黑色碳素笔把日历上的这一天涂黑。

      十八岁生日,一个人生命里重要的一天。这天之后,将成为期盼已久的成年人。

      可鹿旗风不这么想,生日而已,一年一次。自从父亲出轨以来,她就没在过生日。

      在她的世界里,只有鹿玲会记得送她礼物,韩目霖会对她说一句“生日快乐”,但现在她离开椿江了。

      所以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照常吃饭、上课、睡觉。

      春天雨水多,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外婆家的杏树正是开花的日子。

      再正常不过的一天,却被一条消息打破。

      晚自习下课,鹿旗风收拾完书包,外面的雨已经变成倾盆大雨,伴着闪电和雷声。

      司机被堵在路上,鹿旗风只好在教室躲雨,她打开静音一天的手机,微信消息多得快要爆炸。

      自从鹿玲和郑崇明离婚后,鹿旗风总在有意识的不去回忆过去,就在彻底离开椿江前,她还心存侥幸,觉得父亲会解释。

      可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多如果。

      手机的消息都在告知她同一件事——郑崇明的出轨对象去世了。

      和鹿玲离婚后,他的日子并不好过,鹿玲做事干净利落,不给他留任何余地,所以郑崇明完全净身出户。

      没有经济来源,那个女人找到一个最普通的服务员工作,私生子在上学,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如果没有郑崇明,母子俩可以维持生活平衡。

      可郑崇明经历过衣食无忧的生活,猛然从天上掉下来,他怎么可能适应。所以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喝酒、打牌,输了钱就会抢那个女人的钱,没有钱就家暴。

      现在女人去世了,郑崇明欠的债越来越多,他又把注意打在了鹿玲身上。

      手机中有人发来一段视频,鹿旗风认出这里是现在的和风科技。

      郑崇明起初可怜巴巴恳求鹿玲的原谅。

      视频中的郑崇明衣冠不整,头发像草垛,胡子拉碴,面容憔悴,大雨淋湿了他全身上下,和曾经的温润气质大相径庭。

      鹿旗风差一点没有认出他,直到看见郑崇明突然跪在地上,拉着鹿玲的衣角,眼泪鼻涕横流,苦苦哀求道:“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这一刻鹿旗风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万蚁噬心般难受。

      后面鹿玲没有用正眼看他一眼,像看一条流浪狗般径直走过,郑崇明被保安一左一右控制住,他索性不装了,指着鹿玲威胁道,“如果今天你不给我钱,你给我等着瞧,听说咱们的宝贝女儿在榆溪三中上学,是吧?”

      鹿玲顿时停下脚步,眼神带着愤怒转身向他走去,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拍视频的人似乎是藏在人群中偷偷拍摄的,视频的后面的保安冲进镜头,画面旋转,应该是保安抢过了录像设备。

      大雨猛烈地敲打教室窗户,鹿旗风没再等司机背上书包拿上雨伞冲了出去。

      此时的校园没剩下多少人,外面的风如猛兽般咆哮,雨伞被吹得东摇西摆,鹿旗风不知道去哪,沿着街一直走,然后走进一间酒吧。

      酒吧和外面如同两个世界,音乐节奏快乐又激情,绚丽的灯光混杂各种酒的味道。

      进去后被保安拦住:“小姑娘,未成年人不能进酒吧。”

      鹿旗风没说话,低头从书包里拿出身份证拍在他手上,倔强地说:“我成年了!”

      第一次叛逆,来到这种鹿玲过去从不让她进的地方,鹿旗风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何,喝完一杯后头已经变得晕沉,不顾一切又点了一杯。

      手机里的消息和电话越来越多,都在问她去了哪里,酒确实是个好东西,鹿旗风这时候好像没有刚才那股难受情绪了,只是心里依然像被什么堵着上不去也下不来。

      这时铃声又响了,是何徐行。
      鹿旗风迷迷糊糊接通:“喂?”

      “鹿旗风,你在哪?”对方的语气不似平时那样温柔,明显压着怒气。

      鹿旗风没说话,好像过了很久,何徐行说了句“等我”,然后挂断了电话。

      “小妹妹,失恋了?”一个男人走过来,笑得好看,“我观察你很久了,怎么一个人?”

      鹿旗风没理他,转过脸继续喝酒,其实她的思绪很明确,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身体好像不受大脑控制。

      她察觉到男人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但她像没了力气挣脱不开。

      何徐行找到这里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鹿旗风迷迷糊糊看到搭讪的男人被揍了一拳,然后自己被人搂在怀里,闻到一种好闻又熟悉的味道,她想要抽出身,听到那人说:“鹿旗风,别乱动。”

      她微微睁开眼,看着他看了很久,小声叫了声:“学长。”

      何徐行把她带到车上,仔细地帮她擦头上的雨滴,动作放得很轻。

      鹿旗风忽然觉得委屈,鼻头一酸,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她紧紧抱着何徐行,很快,泪水打湿他的肩头。

      她没有说一句话,感觉到何徐行温柔的摸着她的头,轻轻地说:“我知道,别怕,没事了。”

      情绪发泄出来那种压抑感和心头被堵着的感觉渐渐消散,好像过了很久,外面的雨渐渐变小,打在车窗上的滴答声变得很轻。

      “好点了么?”何徐行揉了下她的头,“鹿旗风,生日快乐。”

      鹿旗风此时大脑反应有些慢,过了一会儿,她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十八岁生日。

      而面前这个人是唯一一个对他说“生日快乐”的人。

      何徐行在她怀里塞了一样东西,很软,鹿旗风低头看了很久,小声问:“巴塞罗熊?”

      这只玩偶和她过去扔掉的很像,都是棕色的皮肤,眼睛又黑又圆。

      “是啊,送给你的。”何徐行顺着她的语气。

      鹿旗风的酒劲现在才上来,大脑变得麻木,她这个样子有点乖,何徐行没忍住开始逗她,“你知道自己喝多了吗?”

      “知道。”鹿旗风点了点头。

      “给你妈妈报个平安好不好,她很着急。”何徐行说完用自己的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他看到了那段视频,猜测她会很难受,所以给鹿旗风发了很多条消息,但没有收到一条回复。

      何徐行决定亲自去她的家里或和风科技,结果刚好他收到华鲲发来的消息,他说鹿旗风失踪了。之后他到了鹿旗风家里,见到焦急的鹿玲,他们交换了手机号保持联系。

      幸好……她没事。

      “好。”鹿旗风接过手机乖乖打电话。
      何徐行看着她轻声打电话的样子,悄悄松下一口气。

      “回家吗?”鹿旗风挂断电话,听到何徐行的问题,她点了点头。

      雨已经听了,车停在楼下,鹿旗风似乎没有要下车的意思,树上传来几声鸟叫,两个人在车里安静地坐着。

      都说喝酒后胆子会变大,鹿旗风的大脑其实很清醒,只是反应有点慢。

      这些日子何徐行一直在实习,而她在准备高考,他们几乎没有机会见面。

      车内一片黑暗,何徐行身上干净的味道愈加清晰,借着昏暗的光,她看见何徐行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从来猜不透何徐行的想法,但仔细想想,他们其实没认识多长时间,可能还没有华鲲对何徐行了解的多。

      过去相处的每个瞬间此时就像电影画面,一帧接一帧浮现眼前。

      校门口初遇,何徐行送的元气森林,礼堂弹吉他唱歌,她花费很长时间画得人像画,浅紫色和白色的风铃花,偷偷录下的歌声,因为胃病送她去医院……

      在逐渐清晰的呼吸声下,心跳越来越快。

      何徐行不知什么时候转过头同样望着她,深情又专注。

      借着酒意,她觉得自己不必太过理智,人和动物最本质的区别是人有独立思想,有情感。

      当情感达到最高点后继续充盈,就会像在往茶杯中倒茶一样满的溢出来。

      他们早晚会分开,分开前应该给自己留下点什么。

      第一次心动来之不易,她不想就这么草草收尾。

      于是鹿旗风闭上眼,缓缓靠近。

      漆黑的车内,何徐行身上干净的味道愈加明显,鹿旗风微微抬头吻上他的嘴唇。

      ……眼角滑过一滴泪。

      她心想,反正明天会忘的。

      ——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不能说的太过绝对。

      次日,鹿旗风慢慢去睁开眼,酒醒后,头依旧昏昏沉沉,有一点点痛。

      鹿旗风轻轻揉着太阳穴,缓了很久。

      昨晚的记忆逐渐清晰明了,她并没有忘。发生的一切全都记得。

      她心想,电视剧中酒后乱/性/,宿醉失忆都是骗人的。

      鹿旗风洗完澡,收拾完书包下楼,今天周六,学校照常上课,鹿玲的意思是请假让她在家好好休息,但鹿旗风照常去了学校。

      楚钿和华鲲像往常一样逗她开心,谁都没有提昨天的事。

      鹿旗风正常上课、写题,距离高考越来越近,教室后面的目标大学重新写了一次,这一次是不是梦想,而是根据自身的能力,写适合自己的学校。她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写的京大。

      后来的每天都像被设定好的程序,考试之后讲题,讲题之后又是考试,而高三学生就像NPC,只管执行。

      班里常常有同学忍受不住崩溃大哭,但哭过后立马拿起笔继续写题。

      距离高考越来越近,鹿玲在有意的减少工作时间,争取早早回家陪她,鹿涧西也不渐渐不在她耳边咋咋呼呼,而是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写作业。

      之后的很长时间,她再没见过何徐行。

      高考前几天,听华鲲说何徐行的签证下来了。

      三模之后每天做题的强度适当减少,每天傍晚,都有一束阳光如约而至,落在鹿旗风的位置。
      下课时站在楼道望着窗外,傍晚的晚霞颜色绚丽。

      榆溪三中迎来了一年中最好看的时节,校园里的花争相盛开,樱花开了又落,西府海棠散发清淡香气……

      有一天她偷偷带了相机,在教室里拍了很多照片,有楚钿和其他同学,有凌乱的课桌,有落在课桌上的那束阳光,有橙色和红色的晚霞,有粉红色的西府海棠……

      高考前夕,她收到了何徐行发来的消息。
      [潮汐锁定:高考加油。]

      走出考场的一刻,她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开心,随着人流走出考场,周围学生脸上或笑或哭,鹿旗风只感觉一阵轻松。

      她走出校门,看见何徐行嘴角带笑靠着悬铃木,向她招手。

      周围人潮汹涌像被按下暂停键,周遭嘈杂渐渐褪去,校门口好像只剩下两个人,如同初见的场景,鹿旗风眼里只有何徐行。

      鹿旗风迷茫着走过去,何徐行弹了一下她的额角,轻微疼痛让她回到现实。

      何徐行笑着说:“恭喜啊,准大学生。”

      他把一本书递到她面前,鹿旗风双手接过,轻声读出来:“《物理学家的智性冒险》。”

      何徐行揉了下她的头,语气温柔带着浅浅笑意:“希望将来的每一天,鹿旗风同学都能被世界温柔对待,永远开心和自由。”

      可是她没想到,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她给他发的消息显示红色感叹号,打出去的电话变成了空号,她问过所有和何徐行相识的人,没有一个人能联系上他。

      后来她即将去京城时,去了一次书店,沈少语说:“聚散离合,人之常情。某些时候,不告而别并不是离别,而是在等待一场盛大的重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巴塞罗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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