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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两个心怀各异的旧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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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全然都落到了徐景华心上。
他尽可能垂下双眸,避免和陈竞帆的眼睛对视,可是依然能感受到此刻自己脑海的一片空白。
陈竞帆的每一次吐息,都让他觉得时间在往回走,而他被遗留在了原地。
陈竞帆自己带着的一个秘书小姐很快走了过来,低眉顺眼地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徐景华慢慢地咽了口唾沫,而后从李铭手中接过资料,快步走向了展示大屏前。
工作是工作,在其位,谋其政,这没什么的。
他不停地告诫自己。
徐景华并不是因为什么集团大少,对手公司CEO这种的身份才对陈竞帆反应失常。
他只是愧疚于陈竞帆,愧疚于他这个人。一别许多年,他权当陈竞帆死在了国外,可如今他又出现,众目睽睽之下,那个样子的看着自己,这才是让他受不了的地方。
旁人只当这是陈竞帆的刁难,徐景华知道,这是他惯用的调情手段。
他喜欢在大庭广众面前炫耀自己的存在,就好像当他讲完整个项目跟进状况之后,陈竞帆当着众人面毫不掩饰地鼓掌说:“徐经理果然名不虚传,思路优势条理清晰。我看总部不如把他拨过来,当我的人吧。”
他说这话故意不看徐景华,而是望着桌子另一端的章璟。
章璟并不敢把他这性格揣摩不定的哥哥的随口一言当玩笑,只是牵起个笑容,应和道:“徐经理可是孙总请过来的人才,哥哥要是想要,也得问问徐经理的意思。”
陈竞帆一笑了之,再点了其他几个部门的名字,便放徐景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例会过后,总裁的部门巡视由总监陪同。
徐景华得了空闲,也有意躲着陈竞帆走,之后的一整天里便可以说得上是相安无事,RE项目的最终定标确定在三周之后,徐景华本来还抱着奋力一搏拿下这个项目的决心,见到陈竞帆后,竟是有些动摇了。
这是可耻的动摇,因为他违背了个人的利益,也违背了公司利益,然而,他亦有私心。
临近下班,徐景华把李铭喊进了办公室。
“RE海外那边周三上午的会议,让小宋和Lina把我们竞品和季成公司竞品的优势数据比对做一下,罗列我们这边能给到的最大好处,吩咐赵哥把他们小组的模型产品多做一份,跟研发部那边商讨,会议上我们要解决。
李铭一边应着,一边拿笔记在本子上。
“这个项目季成那边打算投多少,主要负责人现在回国了吗?”
“季成具体投资数额预估要在四千万美元到四千五百万美元之间,我们的投资额比他们要少两百万美元左右。他们项目的主要跟进人是李维纳,预计在下一周抵达国内。”
李铭迟疑了片刻,又细心的跟上了一句:“季成的陈总,也就是今天的那个大少,他之所以要砸这些钱在这个项目上,是因为合作公司业务广泛,只有加盟这个企业,才能给海外公司注资,对他们来说是块肥肉。”
“总部也想要这块肥肉。”徐景华哼声道。
李铭叹了声:“陈总也好,章总也罢,他们家里面内斗,却要把您推出去挡刀,这个项目拿下来,未免陈总会针锋相对,今日例会不就是;如若拿不下来,一个是僵持这么久,又耗费心力,再者即便自己能接受,对您的闲言碎语也会少不了。”
徐景华摁了摁眉心,他岂会想不到这些,喝了口茶,他有些疲惫道:“好啦,如今说这些没用,先去忙你的罢。”
他的办公室在八楼,有一面不小的窗户,正对着车水马龙的闹市。
人群吵闹,他也慌张,总觉得黄昏离夜晚很远,直到电话响了几回,他才从案前抬起头来,窗外白云不见,华灯已昼。
一看时间,晚上八点半。
他下午四五点已经告知苏芮晚上不回家吃饭,如今手机被一个陌生号码打了好几回,他心里头有个不好的想法,犹豫再三,还是把那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拿起水杯下楼的时候,苏芮电话告诉他带着声声来接他了。
夜间的风爽利,一楼的保安大叔和他慢悠悠打了个招呼,他走向公司大门的不远处,苏芮把小小的徐希声裹进棕色大衣里,在风里来回踱步的等他。
他见状连忙小跑着过去,从苏芮那里接过穿着毛衣的徐希声,小丫头的圆脸庞被风吹的带了点酡红,可也不见她躲冷,伸开两只手,欢欢喜喜地搂着徐景华的脖子喊:“爸爸,抱抱!”
徐景华一边应着宝贝女儿,一边牵着苏芮的手往停车场里面走,含笑埋怨说:“怎么把声声带来了,外面可冷。”
苏芮用那双盈盈若秋水的大眼睛娇俏地瞪了他一眼,也不恼,温柔道:“声声说想爸爸,我不要她来,她非要来....”
一家三口和乐走着,秋风渐起的晚上,停车场里一辆黑车冷冽地飞驰过他们身边,苏芮无心一望,却正巧看见了驾驶座上男人的侧脸。
白皙,冷峻,戴着副眼镜,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好像在哪里见过。
周三的会议结束后,李铭给徐景华送来了一个消息。
“季成那边项目负责人李维纳预计今晚提前落地,他说想约您一个饭局。”
“谈什么?”
“投资费用问题,他认为季成公司原有的投资方案可以有所协商,争取两家公司利益最大化。”
“嗯?”徐景华抬头,手里拿着刚刚会议上讨论过后的方案,意有所指。“这是他的想法,还是谁授意过了?”
“李维纳在季成公司属于老人,之前陈总没有去美国的时候,一直都是他在负责海外的业务,行事作风比较保守稳定,想来可能是无法接受季成那边二次提出的投资方案。”
李铭斟酌道。
“那就这周五晚上吧。”徐景华把手中的文件放在一边,忽而又说,“你把我送过去,饭局我自己去就行,你就好好过个周末,别为工作烦心了。”
见李铭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推拒,徐景华立马开口乐呵呵道:“不用和我客气什么,你女朋友是之前来看你那个小姑娘对吧,好好跟人家谈,多陪陪人家,别到时候冷落了,惹小姑娘生气。”
李铭耳根子有些红,声音不大:“是的,大学就认识了。最近准备结婚了。”
徐景华笑着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今天工作结束得早,徐景华买了些新鲜果蔬打算回家给妻子女儿做顿饭菜,却没想回到家的时候一个人都不在,他给苏芮打电话,得知原来是亲家母想外孙女,苏芮便带着声声去外婆家玩了。
“那晚上还回来吗?”
“估计不回去了,我妈想声声,我表姐家小孩也在这里,让她们好好玩玩吧。”苏芮说。
徐景华挂了电话,把食材放进冰箱,刚想去拿完泡面吃,门铃声却响了起来。
他想不出有谁会登门拜访,过去猫眼里面一看,却发现竟然是吴叔。
十年前读书的时候,吴叔是接送陈竞帆的司机,他那时和陈竞帆亲近,故而认识。
后来他结婚的时候,陈竞帆已经在国外,婚礼前夕他托吴叔给陈竞帆送了一封信,但是也没了下文,婚礼过后一两个月,吴叔告诉他,陈竞帆说他知道了。
一句轻飘飘的知道了,他就再也不纠结在过去了。
眼下,他慌忙拉开门。
不过十几年,吴叔的两鬓已然斑白,身躯也比从前小而佝偻许多。
他忙伸出手想扶着老人家,吴叔却一动不动,用那苍老而矍铄的眼睛颤巍巍看了他一眼,随后俯下头,浑浊道:“徐少,陈少爷在楼下等您。”
徐少。这是个很久远的称呼了。
足够让徐景华心神一滞,他有些生涩地回应:“吴叔,您在说什么?”
“徐少,陈少爷在楼下等您。”
老人又重复了一遍,头垂得更低,声音却更加坚定。
徐景华苦笑,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便叹息了声,随后接受道:“好,我扶您下去。”
如黑色流星一样的迈巴赫沉默地停在这座寂静的高档小区里,陈竞帆坐在车后座,慢慢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此次回国,不仅仅是家业,还有婚事。
就在刚刚结束的宴席上,他同才见过一面的江晚照结束了订婚仪式。
其实他对于江小姐的人品性格并不了解,对于结婚也并不迫切,只是因为这是江家唯一的女儿便因此同意了。订婚仪式上他喝了酒,酒越热心越冷,竟不能控制地想起徐景华,想起那天停车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他让自己放肆地喝了个畅快,宴席结束,吴叔将他扶上车,他却在吴叔耳边说,要找徐景华,说了好多遍,吴叔看见他眼里面好像全是泪光,可是拿出纸巾想为他擦拭时,眼眶里却只剩下了干涩的红血丝。
徐景华上了车,吴叔则不知去了哪里。
迈巴赫的空间并不狭小,足够容纳两个心怀各异的旧情人。
醇香的酒气从陈竞帆那处弥漫过来,徐景华一时间觉得甜腻至呼吸困难,他皱起眉头,困难开口:“你一一喝酒了?”
话音刚落,原本一言不发侧过头不看他的陈竞帆猛地倾身扑了过来,毫无章法却精准地吻上了徐景华的嘴巴,徐景华立刻伸手想去推开他,结果却在手掌捏住他消瘦的肩膀时软了力道。
泪水映在了徐景华的脸上,他张大了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眼前的面孔,心脏狂跳,竟也忘记了喘气。
然而陈竞帆闭着眼睛,近在咫尺的睫毛如蝉翼轻颤,缀着晶莹的水珠,好似一副静止的水墨画,他们鼻尖抵着鼻尖,陈竞帆薄唇轻启,宛若叹息:“徐景华.....”
酒香酣甜,叫人反认他乡是故乡。
徐景华把陈竞帆推到在身下,一边拉着他的手一边吻他,意外摸到了个圆形的冰凉指环,他没多想就要把那个东西摘下去,因为硌得慌。
然而陈竞帆却把手晃到他面前,笑盈盈地问:“你看看,好看吗?”
“这是什么?”徐景华心头冷了大半,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的时候,思维开始发麻。
“戒指啊。”陈竞帆甜甜地说,去勾徐景华的脖子,徐景华凭他动作,直直地看着他那双醉人魂魄的凤眼,看得陈竞帆心里面生出几分痛快出来,“订婚戒指,今天是我和江家的订婚宴。”
他又要去亲徐景华,徐景华却一把拥开了他。
“我们一一这样错了。”
他一边艰涩地说着,一边飞速地整理好衣服。
陈竞帆愣愣地看着他一系列动作,豆大的泪珠再也忍不住,无知无觉地溢出了眼眶,再没了往日的飞扬跋扈。
徐景华终究是心软了。
他慢慢用指腹把陈竞帆的眼泪擦拭掉,给他把衣服弄平整,轻柔地捧着他的脸,安抚他说:“别哭了,多大了,怎么还和从前一样,动不动就掉泪。”
陈竞帆红着眼圈,把自己的手放在徐景华手背上,上一次这样亲近,还是十年前,他任凭徐景华的温热抚摸过自己的肌肤,微微张嘴,噎住几次,最终还是只能痛苦地闭上眼睛说:“好久不见了。”
徐景华笑了,他也没想过自己还能笑出来,只是随着这声爽朗的笑,好像十年的时光终于掀过,不再如同鱼刺一样坚硬地卡在两个人的喉咙里。
“嗯,好久不见。”
“你有想过我吗?”
“我已经结婚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开口,结果又陷入了尴尬,还是徐景华率先开口打破僵局:“前几年添了个小闺女,有机会带给你看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到时候喊上你嫂子一起吃一顿吧。”
陈竞帆勉强勾了勾唇角,脸上不见血色:
“见过,不必了。”
徐景华一愣,有点疑惑:“什么时候见过的,你不是刚回来吗?”
陈竞帆偏过头,有点不愿意多说的意思,徐景华见状便不再多问,他想了想,又开口:“江家小姐人怎么样,什么时候结婚。”
“今天刚见,说不准。”他把手上的戒指褪了下来,随手抛到了窗外。
徐景华见他如此,眸色有些复杂,然而陈竞帆回头看向他的时候,他又恢复了轻松的神情。
“和我去个地方吧。”陈竞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