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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55章 八仙过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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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受尽推崇的大师于他做法的大圆台上，在石堡民众前，公然自陈罪行，承认私德有亏。
台下的民众从最初的将信将疑，到后面的诧异、震惊、愤怒，纷纷往他身上扔烂菜叶子和臭鸡蛋，更有甚者上台扯烂了他的衣裳，似乎想将这个人都撕烂了，最终由长老团的人出面阻止，将大师押解了下去。
金像打造一事到此为止，然而大家内心依旧存有愤懑——若无长老团的纵容，他们何至于受到“天罚”的恐慌，亲友何至于因重压过大而自尽身亡。
这种情绪像种子般扎入心底，等待风雨的到来，便可破土而出。
黄土嵌溪石，院子在莲花池的衬托下显得光秃秃的，寒风绕过围墙，吹过火炉和三张冻得通红的面庞。
“老天爷的变脸速度真快啊。”筱廷的两只手在火炉上烘烤着，时而摸摸耳垂，但又很快放回火炉上，“明明前两天还挺温和的。”
“确实凉快。”张敬远点点头，双手揣袖子里，始终坐在柱子边，方便挡风。
池婠面无表情地调整了膝上的毛毯，问道：“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卧室和庭院相连，而院中少有绿色，除了无花亦无鱼的莲花池，就只有这座四面漏风的亭子了。
张敬远灵活地从袖中分出一根食指，指向筱廷，飞快甩锅：“他想要看花。”
池婠转头问他：“你看到了吗？”
冬日里的莲花，皇帝的新装，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筱廷搓了两下脸，感觉舒展了些，他露出个既红润又苍白的微笑，“从昨日开始，长老们就没用正脸看过我。而他，失宠了。”
“啪。”
张敬远打掉筱廷的手，提醒道：“筱堡主惹得长老们很不满，若再被捉到把柄，可没有第二个思过斋供你受罚了。”
言下之意，长老们缺一个惩治筱廷的机会，而且对他的力度只会更大。
至于张家本就没有安全可言。大长老出自于张家，控制欲极强，之前揪出的奸细便是他放在张敬远身边，负责监视他的日常饮食。
池家虽受了罚，同样不受长老团待见，但好歹上面有个池姓的统帅，相对地会更安全些。再加上池婠在大火中替张敬远“挨”了一下，他们过来探望，情理上也过得去。
权衡利弊下，在池家碰头最合适。
池婠静静看着他们，这些她也想得到，她只是不理解为什么要在这个漏风的大亭子里受罪。
“我知道谢堡主和你斗嘴的原因了。”池婠拨了拨火钳，感受着碳火的暖意。
“嗯？”筱廷把头凑过来几分，饶有兴致地问她，“什么原因？”
池婠淡淡吐出两个字：“你欠。”
“此言差矣——”筱廷抽出腰间的白玉扇展开，半遮半掩道，“若我们去池堡主的闺房，那才真是失礼。”
“要我看，此处风景甚好，四面平平，议事也正好。”
“金像一事已经解决了，还剩下长生丹。”张敬远衣袖下的手指动了动，指尖刮擦过布料，只抓到了自己的手腕，他皱了眉头说，“按照推算，加上今天的话，距离长老们下次抓人还有十天。这十天内，我们能做什么？”
池婠提议：“统帅可能与我们立场相同，或许可以问问她。”
池婠想到了统帅那张融合了威严与和煦的面孔，最初她派自己执行任务，会不会其实她早就察觉了长老团的丑闻呢？
细思下去，二老的隐退会是因为这种事情吗？
筱廷摇了摇头，道：“统帅自上次的议事台之后，就没再露过面了。”
池婠与张敬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词——软禁。
在石堡内，长老团的地位与威望是最鼎盛的，即便有金像的例子在前，在民众心目中，长老团依旧至高无上。
“他们用活人炼制长生丹，持续多年，而所知之人寥寥无几。”筱廷分析，“若以此来揭穿长老们的真面目，需要顾虑的事情也不在少。”
“我们没有证据，怎么劝大家相信是一个问题。且不说别人，如果长生丹之事被揭穿……长老们毁尸灭迹也好，破罐子破摔也罢，首先遭殃的，便是关在笼子里的那些无辜民众。”
所以他才要找人商议，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擅自行动很容易打草惊蛇。
张敬远点点头：“所以我们只能暗中行动，阻止十天后的失踪事件，还要将笼子里的人救出来。”
可这要怎么做？
三人陷入了沉默。
有寒风掠过，池婠盯着火炉愣神，里面的星星点点已经减弱了许多，除了时间的流逝外，风本身便能克制火，只需其中一方的力量足够大，就可以拥有压倒性的胜利，这便是力量的体现。
现在他们有三个家族的人力，普通民众虽不归家族管辖，若利用好了，也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结合日渐将至的长老日……
一个想法逐渐在池婠脑中形成。
……
长老院内，大长老房中。
随着冬日的降温，老人对天气感受是最深的，屋内的窗纸已经加固过，地上布置了保暖绒毯，还有加厚的长老黑袍，连权杖都精细打理过。
最显眼的变化，便是权杖之上的石头更大，光泽也更亮了。
大长老坐于榻上，桌面放了一沓祈福的经文，手上还拿着一张，他重复着上面行云流水的四个大字：“八仙过海？”
“是，大长老。”
张敬远端坐于大长老对面，从思过斋出来他瘦了许多，脸上带着疲惫，整个人看上去却更加沉稳了，他恭敬道，“往年的长老日提前一月准备，所展现的东西有限，想必长老们也都看腻了。今年不妨赶个热闹，再提前半月，准备新的戏子，也可图个吉利。”
二长老站在边上，语气有些犹疑：“敬远，可这出‘八仙过海’是老戏了，还能再新么？”
“事在人为，”张敬远淡笑回道，“虽是老戏，但只要设计巧妙，也能呈现出新的花样。只是……需要的人会多一些。”
“哦？”大长老敏感捕捉到熟悉字眼，将纸搁下了问他，“人要多一些？”
七长老此人，性子奸诈，嘴巴够毒，但有时候也能说出些至理名言来。
譬如当初他们炼制长生丹，历经多次失败而心灰意冷时，七长老便是这么说的：“这才多少人，若长生丹可以轻易炼制出来，就不会是我们几个老家伙胜任长老啦！耐心点，丹炉只是需要多喂些人。”
“旧戏翻新，人数便是其中的一新。”
张敬远看着大长老手中“八仙过海”，蓝衣衬得他面容如玉般皎洁，他身姿挺拔，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不好意思地笑道：“敬远手底下这些人，骄纵舒适惯了，此次被罚，面上便有些挂不住。”
“正好长老日将至，给他们找点事情做，省得他们平日里心浮气躁的。”
大长老：“辛苦你了。”
“应该的，长老们也是为了我们这些后辈好。”
看着温良恭谦的张敬远，大长老心中感慨非常，无论如何，敬远还是那个敬远，知礼而善行。
近日石堡内事发频频，人心浮躁，确实需要一件事情来安抚人心，转移民众的注意力，掩饰失踪过多的人口，没有比为长老日作准备更好的差事了。
雨滴带着凉意，轻轻落在脸上。
张敬远出来时，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天灰蒙蒙的，若再晚些便需要提灯而行了。
张敬远抬手，用指腹将水渍抹去，忽然有种走进雨中淋个痛快的冲动。
下一刻，他头顶一暗，蓝白相间的油纸伞代替了屋檐，张怀宁的声音穿过雨滴传了过来：“堡主，怎么样了？”
“回吧。”张敬远说罢，抬脚走出了长老院。
看堡主态度平平，张怀宁还以为没成功，但很快又听到他补充道：“长老允了。”这才“诶”一声，连忙撑着伞跟了上去。
雨水沿着伞骨滑行，随着旋转伞柄的动作，形成连串晶莹的水珠甩了出去，厚重又果断，像是鱼儿用尾巴拍打水面时，溅落出来的水花。
她将伞靠在墙边，拍打着胳膊上的雨水，三蹦四跳地推进了屋，脸上满是欣喜：“池婠，成了成了！”
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池婠转过身，笑着张开双手，与她抱了个满怀，并且鼓励似的拍了拍她的背，夸道：“无念，辛苦你跑腿了。”
“好说好说。”池无念眨了眨眼，不客气地坐下，顺手拿了块糕点吃，得意洋洋地说：“池婠，今天犒劳我睡在你这里吧？”
池婠明白池无念的小心思，想到后面几天会很忙碌，她既无奈又欣然地点了点头：“可以，我今晚给你讲故事。”
“耶，池婠你真好！”池无念感动地多咬了几口，含糊地说，“糕点也好！”
“对了，”池婠站在壁挂画下，问她，“这幅嗯……画，是你挂上去的？”
张敬远当初作为谢礼的那副莲花池，原本只是画在了普通的纸张上，现在被人仔细地黏在了画卷上，并且挂在了墙上。
池无念：“是啊，这幅莲花画得还挺传神的，放在桌上积灰就可惜了，没想到挂起来还更好看了。”
画上无题字，池子的线条有些凌乱，唯几朵莲花看得出执笔者用了心，而整幅画属于随心之作，装裱成壁挂画后，居然还透露着股凌乱的美感。
确实好看，池婠赞成地点点头：“你的手也挺巧的。”不愧是玩鲁班锁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