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deviation

3、第 3 章

　　那天过后，庄诤每天都来，在他那个老位置上不知道看些什么，段时没有偷窥的心思，早早打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段时要么也坐着看看书，要么就回楼上睡觉，有时还能收到庄诤带来的吃食，日子过得可谓相当惬意。
　　庄诤慢慢负责上了每天的开门关门工作，有了一把门钥匙。

　　两人也没有更加深入的了解，但就是有着莫名的默契。

　　段时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身边的人对他或畏惧或不满，即便重生后，面对的大多也是打量的目光。

　　只有庄诤，带着点儿内敛腼腆，老老实实的，像杯白水，让段时总忍不住挑逗捉弄一番。
　　一套下来不得不说上句神清气爽，而庄诤只能认输求饶。

　　如此过了两个多月，段时都习惯了每天睡醒一下楼就能看见庄诤。
　　一天段时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

　　段时很想给庄诤发个消息问问，可打开通讯器，段时才想起自己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临近黄昏，庄诤才来，买了几本书后便要匆匆离开，和段时简单打了个招呼。
　　“抱歉，今天来晚了，等很久了吗?”
　　“没有很久，你有事?看起来很急”段时看庄诤额角都出汗了。

　　“嗯，马上要走，那边催得紧，我过来带点资料，后面就来不了了，你不用等我”庄诤认真道。
　　“哦，好”段时一时摸不着头脑，有些愣神，回过神来，“没等你....你去了要是还有需要的书，联系我，我给你寄”，说完段时就恨不得马上撤回，看庄诤这样说不定是要去军区了，又或者是要外出深造，即便要书，哪儿不能买，非得自己上赶着给他寄吗。

　　“好，那加个联系方式?”庄诤才没想那么多，一脸期待，倒像是终于找到了机会。
　　拿到段时的通讯号码，庄诤反而不急着走了，看向着段时，“我要跟导师去做研究，在线时间不多，除了寄书....其他时间也可以找你吗”，表情真诚，段时没见过那么纯粹的眼神，还好段时一直自诩正人君子，要是换个人来，说不定就要对这未来的朝阳下手了。

　　还好还好，段时心想。

　　段时第二天还开了一天门，没人来，知道庄诤真的不会再来，段时第三天也就只好躺在床上睡懒觉了。

　　那天当庄诤问起自己，段时思维发散太远，没能及时回答，再一回神，就看见庄诤失落的模样。

　　段时只记得那时的混乱，自己一通乱答，最后应该是说了让庄诤满意的答案，不然他也不会带着那副熟悉的欢喜神情离去。
　　每每回想起那时，段时都深感丢人，两辈子第一次这么犯蠢，真是头疼。

　　等段时从那股懊恼情绪中脱离而出，便下定决心要好好做人。
　　按照常理，第一步就是收拾收拾房间，环顾下四周，段时打心底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我，如此整洁有序。
　　而实际情况是段时虽然在这儿生活了几年，但卧室里除了一张床，一个书桌，一把靠椅就再没有别的了，想乱也乱不了，可段时一点儿不觉得有问题，他已经很习惯了。

　　思考良久，整栋楼内唯一需要收拾的恐怕只有一楼书店了。
　　当段时整理书架时才发现一些不对劲，又去对比了书籍进出记录，得出了结果。

　　庄诤这段时间借阅或者购买的书很大一部分都是和畸变物相关的，那天匆匆来买的也都是此类。
　　隐约猜出庄诤去做的是什么研究，段时眉头紧皱，不免回想起在主星的那次经历。

　　联邦早就创建了研究所，进行对畸变物生理结构和基因的研究，可惜成果一直不如人意。
　　章程也是去过那地方的，在他20岁，亲自斩杀一头目后，一跃成为上校，奉命将其尸体带回主星，送进研究所。

　　在那儿，章程还看到了更多的畸变物，说是畸变，也只是联邦对敌人的丑化手段，畸变物并不是一些丑陋的怪物，相反，他们和人类比起来也没有多少差别。

　　而唯一的区分方式就是看背部，畸变物是有一对羽翅的，强弱不同，羽翅形态也会有不同，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将那对漂亮翅膀收敛起来，只在背部两肩胛骨中间留下一个羽毛状印记，人类无法解释这一现象，因此更为其添了份神秘色彩。
　　章程背部也有那么个印记。

　　畸变物之所以这么遭人类厌恶，除了两个智慧种族间的不相容，更是因为畸变物能够吸取人体的某类物质，称为生命源质，被吸取生命源质的人并不会死去，但会丧失意识，变得呆滞，和植物人没两样，这完全是成了食物链般的关系，人类怎么可能不怕。

　　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些狂热分子聚集在一起，成立了名为“太平”的组织，奉畸变物为神，极度崇拜，甚至主动献出自己供畸变物吸食，认为通过这种方式，灵魂可以抵达世之彼岸，获得永生之极乐。

　　尽管联邦极力打击这种组织，太平组织明面上是不敢活动了，私底下依旧动作不断。
　　而民众中隐隐相信这种说法，又不敢尝试的人也不在少数，但绝大数人都是怀着恐惧厌恶心态。

　　时间再回到章程押送畸变物尸体入研究所时，虽一直有所耳闻，也有不少战友曾押送过畸变物前往，但他们回到指挥部后都默契地保持沉默，不肯透露分毫。

　　章程早已把那头目移送进一收纳空间，双手插兜跟着带路人朝着研究所最内部走去，看到他的研究员都是一脸的兴奋，这么多年来研究所内大多关押的是些小虾米，像这次这种级别的已经几十年都不曾有过了。

　　一路上，章程经过一个个小型储存仓，虽看不见内里，但他知道里面都是畸变物，这东西仅用于维持他们最基本的生存所需，人类能吃的他们也都能消化，不用担心养死。

　　此外，章程看见一些研究员手里握着一个小型遥控器，身后跟着畸变物，畸变物穿着简单粗暴，宽松的款式，背部留有一片空洞，露出羽毛印记，想来是为了方便实验。
　　章程还注意到，畸变物脖子上戴着类似项圈的东西，应该是和研究员手里的遥控相连接。

　　并不瘦弱的畸变物，此刻却都安分地跟在研究员身后，不敢反抗，神情麻木。
　　章程心里并不好受，尤其是想到自己身上的羽毛印记，秦朗从小就叮嘱他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印记，可多年来章程一直没什么实感，现在声临其境的滋味又怎能说得明白。

　　连带着收纳空间一起移交给研究所负责人，“感谢您的配合，章程上校”。
　　章程点头致意，随后就要离开，负责人谢旭却拦住了他。

　　“做什么?”章程皱眉，心底一直压抑着的烦闷翻涌。
　　“上校，不知您什么时候有空能再过来一趟呢?”谢旭看着毕恭毕敬的样子，嘴上说的话却并不礼貌，“毕竟我最想研究的对象，就是您啊”眼睛里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

　　章程无言以对，烦闷得紧，头晕想吐，不想再和这疯子呆在一块儿，章程不作理会，转身离开，这次谢旭没再阻拦，只是盯着章程的背影。

　　原路返回，研究所内还是老样子，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畸变物也还是那般麻木，跟章程在战场上见到的截然不同。
　　除了谢旭，这儿再没人知道他的身世。
　　知道他母亲是畸变物的也只有他自己和黎朗以及斯蒂芬。

　　从过去的记忆中回过神来，段时连忙给庄诤发了消息。
　　——你去主星了?
　　那儿不适合你，赶紧回...这条消息没来得及打完，段时就按下删除键，自己没资格去指挥庄诤，他已经不是联邦上将，有些臭毛病，得改。
　　可段时就是不舒坦，他没法儿把庄诤和研究所联想到一起。

　　通讯器闪烁一下，是庄诤的消息。
　　——在主星，刚到。
　　——好好休整，不要乱走，最近外面不太平。
　　段时放弃劝说的心思，只是发了条看起来正常的问候。
　　——好的[玫瑰][玫瑰]
　　看到庄诤的回复，段时心里的郁闷微微散去，好受许多。
　　呆子，段时心想。

　　另一边，历经好几天才抵达主星研究所的庄诤，刚回复完段时，就在导师的引见下见到了谢旭，传说中的那位实验狂。
　　“谢先生，这就是我之前在信里提到的优秀学生，像他这样的青年才俊在主星也不多见呐”导师笑眯眯地向谢旭夸赞庄诤，驼着背用手拍了拍庄诤肩膀，高兴极了。

　　“庄诤，你好，欢迎加入研究所，现在正是研究所缺人的时候，我一直很期待见到你”谢旭虽已年过120，但从外表看起来更像是旧时期三四十多岁的人类，实际上也相当于是。
　　岁月的沉淀使他带着不怒自威的气质，即使温和地对庄诤说话，庄诤也能明显有种压迫感。

　　“您好，谢先生，我也很期待在研究所的工作。”

　　庄诤花了两天才将自己的住处收拾完毕，就在研究所附近。
　　本来庄诤是不打算来主星研究所的，他手头还有项目没做完，可导师一定要他来，说是大机遇，如果想在现今研究畸变物的道路上取得进展，这是唯一的机会。
　　要知道畸变物的研究早就停滞，即使联邦用尽各种手段，为研究所搜罗了无数的畸变物，却依旧一无所获。

　　自联邦落下风后，太平组织又大肆活动起来，取缔研究所的呼声也越来越高，研究所里的人也被裁去大半，只留下一些核心人员。
　　明明现在的星际已经是一滩浑水，多方势力卷了进来，暗潮汹涌。
　　可当庄诤听到导师的话，说不心动不可能，所以他还是来了。

　　一连几天研究所内都没什么动静，根本不像会有大型研究计划的开展。
　　又过了几天，另一批人来到研究所，从飞行器里搬出了一副水晶棺，离得稍远，庄诤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当天下午，这批人的领头人和谢旭爆发了争吵，互不相让。
　　研究所外早已被临时征调的士兵团团围住，无人知晓。

　　又是一晚上过去，双方应该是协调好了，午饭后，这批人坐上来时的飞行器很快离去，无人阻挡。
　　要是段时在这儿，就能认出那领头人——黎朗。

　　是夜，庄诤收到通知，前往中心研究室，推门而入，研究所仅剩的二十多个人都在这儿了。
　　走到内里，庄诤一下就看见了那副水晶棺，棺上映出人影，不知道是人还是畸变物。

　　再凑近时，庄诤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直直地盯着棺里的人。
　　那张脸他见过很多次，在过去的几个月里。
　　细看是有些不同的，而且那个人不可能躺在这儿，可庄诤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觉得就是他。

　　“这是...章程上将!”已经有人认出此人，章程当年来过这儿，在场的人里也许只有庄诤不认识章程的脸。
　　旁边已经有人向庄诤解释了，“这位就是从前那位风光无限的上将，你应该是知道他的，没想到啊，我还能再以这种方式见到他，啧啧。”

　　“章程上将?”庄诤几年前是听说过的，那时他还在读高中，后来看新闻才知道这位上将成了联邦罪犯。
　　可那时这些事情离一个高中生来说，实在太过遥远，最多知道有这么个事儿，对联邦意义重大，再多的就没必要知道了。

　　现在，那个传说中遭畸变物报复，连尸体都找不到的章程上将，就这么出现在了庄诤面前。
　　很显然，大家都被官方骗了，可在场的诸位毕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有些话是说不得的。

　　这人和段时如此相像，即便在心底告诫自己多次，这不是段时，不是。
　　可庄诤怎么也忽视不了那股恐慌感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