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三十二）接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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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久了，其实也不会太疼。
虽然刚开始几日我的确状如死尸，躺在床上竟是一点也动弹不得，只能哆哆嗦嗦，体谅着这颗出气多进气少的老肺。
珺渊守在我身边的日子越来越多。
他寻来了海内最好的大夫、最贵的医药来替我疗伤。犹记得那日，珺渊将我牢牢抱在怀内，而大夫就在身后专心为我接骨。我上身赤裸，手臂绷得越紧，他就抱得越紧。那摸样，似是比我还要紧张千百倍。
恍恍惚惚昏天暗地，却听珺渊不停地在我耳边温柔安慰，“没事了初音，马上就好了，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
可饶是疼得满头大汗，我也咬紧牙不言语。再不是那只懵懵懂懂的青鸾了，想起足足两世记忆后，还有什么痛什么苦不能生受呢？我向来就不娇气，更何况珺渊还在身旁。相比起从前在不周司渊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情状，不知好了多少倍。
直到最后，似是在他怀里疼晕了好几次。可每每醒来，却发现他还抱着我。
英挺的眉即使在睡梦里也颦颦蹙起，我但凡稍稍一动，他就反射性地将我圈得更紧。
我知道他不单是心疼，更是后悔没有早来一步将我从虎口救下。想我堂堂上仙竟被无名妖道拔了仙骨，这话说出去都嫌丢人。但就算是他早一步又能如何呢，珺渊现在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回想在不周，他就曾因心结而从未严格要求过我。缺乏他这个师父管教，我自然是如倦鸟出笼，一日日偷懒，一日日荒废下去，甚至还和菡江接二连三的到处闯祸，仙术自然不求上进了。可就算如此，他却还是一如继地骄纵我。
心没来由一酸。
珺渊睁开眼，“醒了……还疼吗？”
拔了仙根怎可能不疼？
但依旧扯出一个笑，慢慢摇了摇头。
他倒是兴致不错，虽然声色低沉，仍是也应我道，“这几日是我过得最舒心的日子……因你一刻也离不了我。”
我听罢一愣，在他的怀里将头抬起。记忆中司渊的面庞与他此刻一丝不差，目如点漆，翩若惊鸿，一双黑瞳深得可以滴出水来。
我的司渊，即使是个凡人也是这般好看。
如此悉心照料，不出多日我便可以下床走动。
虽然渊王规定给我的活动范围是何其之小，仅仅是从寝殿到书房，那般短短一小截路。可要说身体力行，我也照样走得气喘吁吁。尚且还有一堆渊王府的婢女寸步不离，无论我走到哪就跟到哪。
为这事倒也没少向珺渊抱怨过，他却登时就将手上的书一合，淡淡道，“没得商量。”
纵是没生气，语气也添了些愠色。
我便悻悻然没了下文。
也是，仅一次疏忽我就落下如此惨剧，他怎会再放我一个人呆着。
太子终于有了下落，据说尸体被人从齐王府后花园掘地三尺挖了出来。加上谢七被绑架遇害一事，天下人皆怒斥齐王的丧心病狂，倒是没人去关心他是如何惨死于无名妖道之手，至今尸骨未寒。太子党如树倒猢狲散，罚的罚，死的死。就连才有些起色的皇上，也又被气得一病不起。
渊王在朝堂之上立足了威风，本就是名震天下的三爷，如今更是越发了不得。对于谁来接位一事，百官心知肚明。
珺渊却愈发早出晚归，回来时的脸色却很阴沉。看到我时艰涩的偏过脸笑，“你会不会因为我脸色臭，哪天就受不了了，突然就走了呢？”
我刚开始听他这似是而非的笑话，还觉得杞人忧天，到后来心里却觉得很苦。
到后来每每醒来时他就已经出门，在睡着好久后又听着他疲惫的呼吸在黑暗里突然袭近，笼过我的脖后，一片湿热。
在我快要坠入梦境珺渊的声音又传来，“我很怕哪天回来……这床上躺的就是我一个人。”
失而复得，人定然视若珍宝，阴晴圆缺皆有所动容。此乃我们都有的心病，且病入膏肓，也只想牢牢抓住，一刻也不松手。
待他偶有不忙的时候，夜深人静，我就使出所剩无几的零星法力变回初音，拉着珺渊的手去别院看那棵桂树。
在我还是沅沅的时候，最喜欢桂树。
桂花常开于深夏初秋，也惯于是星星点点的零落暖黄。不同于那些千红万紫，桂花总是亲和，随性，沁香怡人。
桂花留晚色，帘影淡秋光。
于是我和那时的沅沅一样，贪心地将桂香大口大口吮吸，恨不得全身上下都盈满这愔愔气味。珺渊却沉默半晌，施施然半笑着开了口。
“会不会下次我来看这棵桂树，就是我一个人呢。”
我猛地看向他，看见他瞳眼里养了一只受伤的兽。
我蓦地心一跳，觉得一阵没来由的发慌，但还是眨眨眼道，“我不是早答应过不会走么。”
纵不肯承认，我们给不了对方安全感。
我怕珺渊真的君临天下。
怕他不再是我的，怕他眼里再不是只有我一个。“情”这一字我参了整整三世，却到至今也仍参不透。他不再拥有司渊的记忆，我仍是那般珍惜，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却不想，我竟是将今后长相厮守都提前占了去。
珺庆来渊王府的那天，京城又凄凄沥沥下起了雨。
我醒来不见珺渊，便光着脚就一路摸到书房，却没曾想撞破了那一幕。
还未走到门房，就忽听珺庆的声音失控的喝斥声。
“你够了吧？娶迟琅公主也是你自己的意思……那你要置谢七于何处？他是男子你便不用专情了么？我从不想同你抢天下……把谢七还给我，我要带他远远的走！”
我良久愣住，竟忘了雨已经大得湿了衣脚。
彼时良辰端着茶盘从书房外走廊走过，猛的看见呆滞如我，唬得讶异道，“谢公子！你怎的站在雨里？”
一时间书房内悄然，有人慌忙打开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外，被雨淋得通透的我。
爱情，于帝王而言，本就是件奢侈又危险的东西。忆起我曾慢条斯理与他玩笑，“……尔后后宫佳丽三千？”
珺渊似乎乍起一丝愠怒，猛地扯住我，“不，只要你——
“只有你。”
我一身狼狈，甚至还没穿上鞋，就对上他的眼。
无喜无怒，万分陌生。
直到这一刻我才赫然发现，那个口口声声唤我音儿音儿的，那个会处处维护我的师父，那个望穿秋水情深不寿的司渊，原来已经真的不在了。
从始至终都是我自欺欺人罢了。
我急忙躲开那眼神的注视，在他走近前便逃也似地跑远了。
雨下得更大，砸在身上似乎很疼。
虽然仙力所剩无几，但小小一个渊王府怎能困得住我。
恍惚中听到有谁在身后喊了一句：“初音！”
……是谁喊的又有什么重要呢？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三十二）接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