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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三十一)失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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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迷迷糊糊间我再睁眼,竟发现自己置身于茫茫白雪之上,广袤无垠,银月长空。
饶是喝醉也会被惊醒了三分,因当下正值深秋,于是乎我只是愣了一愣,便在片刻后全都了然。
我是在梦里。
低头一看怀里的人,面色宛如熟睡般安详,长长的睫毛染了冰晶。是一张好看的脸,可惜没有了呼吸。
我却好似不惊慌,抱着他茫然望了四周,黑兵压境,各列仙众跪地哭倒,一片哀鸣。
脸上潮气也逐渐被晕开了,熏得我视线模糊,我摸上脸。
手心被泪沾湿了一片。
原来在梦里我抱着一个人,冰天雪地里,哭得悲凉。
只是这身体仿佛不是我的,自顾自地悲拗着。我在哭什么,我在说什么,两耳也像隔着忙音,我听不见。
一双脚突然踏着雪到我的面前,鞋履绣着金龙黑云,翩翩衣袂如风。我抬头,雪色刺眼。那男子嘴唇一张一合,我愈加悲拗的看着他,看他说的话。
顷刻间万籁俱寂,耳内不再只有迷蒙的忙音。他道出一句句,不痛不痒,无端蹦到了脑海里。
“初音,司渊已死。你放开他,我会将他厚葬。
“初音,你跟我回天阙治伤,我会既往不咎,仍然封你为后,只要你放开他。
“初音。”
白隙如斯道。
我却轻笑,不惊不慌。
唯有此刻心里真如惊弓之鸟,喃喃低头再看一眼怀里的人。蓦然张开嘴,惊讶到半晌也合不上。
“哈……”
原来方才我初音是为谁那般悲拗,原来方才我初音是将谁口口声声呼唤?
是司渊,司渊,只有司渊。
大脑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破裂了,被封存已久的记忆便从那条裂缝里争先恐后侵袭而出,犹若洪水猛兽,以排山倒海之势,再度复来。
我看到了自己那时在绯英缤纷下笑靥若花,一切回到最初在桃林相遇的那一刻,司渊从容转过身。
亦是我最喜的靛色玄衣,亦是如瀑黑丝垂下。双瞳里深情难测,就是那般望着我。
那凉薄的唇轻启,轻笑间失色天地。
真正清醒过来,才是头痛欲裂。
是渊王府内温暖的床榻,满屋子弥漫的中药味,伺候的婢子却如横尸般倒地。我视线渐渐清明,就猛地看到了坐在床前的白隙。
一时间惊得想坐起,却惶然发现自己周身麻痹,像一条垂死挣扎的涸辙之鱼,不过动弹了两下就快断了气。
“初音……”
我眯起眼,“……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这么多年未见,帝君白隙依旧是温润端方,望着我的眼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悲伤。
可我再不会不懂那悲究竟从何而来。太过冷静,只知道不住的发抖打颤,竖起了全身利甲,望着他也充满防备。
他摩挲上我的脸叹气,“原来你还是全都记起来了……”
我此刻是真的使不出一丝力气,就连打掉他的手都做不到。只是静静的躺着,静静的看着他,蓦地问道:“魔君,你可知我最悔的是何事?”
他默然不语待我说完。
我粲然一笑,“我最悔的,莫过于与你同床共枕三百年,都不知道亲手杀了你。”
他淡淡怔住,半晌还是低下头。并不在意地将手里的汤药端上前来,作势就要喂我。
我已然怒火中烧,死命抬手就将汤药打翻在地。
“你还想做什么!你忘了么,你叫阮玉毒了我的孩子!你怎会那般狠心!”
许是太久没见过我歇斯底里的样子,白隙也终是不忍,捏咒又变了一粒药丸硬是逼我吞了下去。
“初音,你是要为他做到什么地步?不过是一个和他相像的凡人,就值得你这般……若不是沉闇来报,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我怒斥道,“你给我闭嘴……他就是司渊!我知道!他就是他!”
帝君问道:“你都不问问你自己怎样了么?”
我一愣。
“我怎么……了?”
白隙缓缓偏过脸,“你蝴蝶骨被挖,仙根被除,若不是我及时渡你修为,又有仙药,恐怕都保不住你的仙身。如今你……已算半个废人。”
我闭上眼,突然闷声失笑。
笑得喉咙酸痛不止,笑到连肺都生疼。原来周身麻痹,是因为我已是个废人。
白隙不觉惊惶失措,这莫名其妙的笑令他浑身不爽,抓住我的手便哽噎道,“初音,你别这样……”
我这才缓过了气,淡淡偏头看向窗外皎洁的月色,“白隙,生于皇家,果真就有那么多阴谋算计么?”
他愕然,想是回忆到了他为报父仇,曾经血洗天阙,灭掉不周那灰天暗日的争斗。
“初音,跟我回天阙。”
我默默摇头。
白隙又道,“你终会明白的,我再不会害你。待你想通了……你知道怎么来找我。”
白隙说完便走了,只剩我一人失神落魄。
我呆了半晌,又捂着肚子干涩地笑了起来,眼角不知不觉挤下几滴湿热。那年天阙变乱,初音就被祸害不浅;今日海内夺权,谢七却仍是个炮灰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