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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二十七)后不僭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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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时好时坏了一个来月,身体已是好了大半。这风寒来得快,走得却慢,正是应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那句话。
想我多少也通晓一些医理,虽不能比得过司医的神仙,但病得实在没什么力气时,给自己把把脉,不过是体虚气寒之兆。这么多年来时躲时藏,日子过得心惊胆颤,又被沉闇远走给气着了,心病也是有的,就不大去管它。
而如今终于病愈,不由觉得浑身上下都格外神清气爽。我一大早起来,便要屏风进来伺候梳洗。憋了这么久,今儿我非得出去透透气。
于是束发更衣后,我怔怔望着铜镜里的人,听屏风在一旁道:“公子一病,瘦了好些……”
捏着下巴仔细看了一遍,“是了,脸上的肉都快没了。”
“这么一看,”屏风抿嘴一笑,“公子您真的像位娇俏女儿家呢。”
我手一滑,梳子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屏风却还自顾自地说着,“第一次见到公子时,大家其实都吓到了呢……说明明是个男子,怎长得比女儿家还要娇嫩。”
我抽了抽嘴角,默默把梳子放到桌子上。
自己本就是位女仙,听这话就尤为别扭。究竟应该说是谢七举止太过娘娘腔,还是说初音长得太过男性化?
然而无论是哪边,想都不算是夸奖罢。
又盯着镜子半晌,真恨不得双兔傍地走一走,尔等安能辨我是雄雌。
这便出了府,照以前那不紧不慢的步子悠然往店里去。可一踏进店,我便明显觉着不一样。
……太不一样了。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店里的人手却变得比原先多一倍。皆是年关将近的繁忙景象,我细细时看却没几个熟悉的面孔,心下正奇怪时便听有人与我道。
“这位客官是要看货,还是走场?”
我愣了愣。
看向这人一脸斯文精明,却十分眼生,我不禁疑道,“你是……”
他也疑了,“敢问客官尊姓大名?”
我皱了皱眉,竟在自己店里被人问名讳,真是讽刺。这么想着,就连语气都愈发不悦了。
“你们蒲邵掌柜呢?”
才一问,身后就听到小蒲子喊道,“呀……老板!”
我瞬即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病了一场,就无人识我谢七。蒲邵匆忙跑了过来,将我左看右看,掩不住的欣喜,“老板的病可是大好了?”
我冷笑一声,面对着店内奇怪的气场质问他,“这都是怎么回事?”
蒲邵茫然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哦,老板这一个月都不在,眼下正是要到年关结算的时候,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渊王爷便派了精通商术的人手来店里帮忙……”
见我依旧皱眉,蒲邵指着刚才那位斯斯文文的人道,“这位是萧公子。”又指着我道,“萧鸣,这便是我们当家的。”
萧鸣这才偏过头打量我一阵,又恭恭敬敬给我揖礼,“谢公子,久仰。”
他倒是面色不改,寒暄几句便去做事了。小蒲子笑笑,“萧公子虽然话少些,也多亏了他才周转过来。”
我不置可否,又四下巡视一遭。
虽我心有不悦,可诚然不好驳了别人来帮忙的好意。况且做的就是皇商生意,有个靠山也并非坏事。可见偌大的店铺内人人各司其职,井井有条,反倒是我这个老板显得生疏意外了。
我自然没了意思,便拉了小蒲子去茶馆喝茶。
彼时小蒲子又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道,“老板,你最近真的跟渊王……走得很近么?”
我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怎么?你有何说法?”
他愣愣,“……哪敢呢,不老板的事,自然是老板自己做主,如今断袖男男之风,大家也睁只眼闭只眼了……可不是怕您被骗么。”
我心下一个咯噔。
他继续道,“难道老板没想过,渊王是为了得到您的财力支持,才和你亲近的么?我听人说,莫说是齐王,最近就连小王爷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太子爷迟早是要跨了的,我们这位三爷的手段,可真是不一般……啧啧。”
胸腔溢起一阵烦闷,熏得嗓子都难受得紧。
从鼻子里“哼哼——”两声便不大言语了,小蒲子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自顾自地说着。
“前段时间小王爷不知得罪了谁,被许多大臣众起弹劾,其间还大闹渊王府了一次,后来皇上下了令,命他在家思过呢……”
恍地又似回到仲夏时的迷茫,走在路上也不知何处可去。尤其不记得是怎么走出茶馆的,这青天白日照着,我竟觉得脚底升起阵阵寒气,令我站都站不稳。
闭上眼,沉闇语重心长的面孔又在脑中一闪而过。
“娘娘,皇族纷争,红尘迷乱,您又如何能够身处其中不被影响熏染?这就是人世,贪婪,懦弱,没人能从中解脱。在人世呆的太久,您终会仙根不稳,仙力丧失……”
暗暗苦笑自问道,初音,你还能坚持多久?
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惊得我猛地睁开眼,街市上的喧闹又立马徐徐回到耳内。缓回头,不想身后之人却是渊王府上的家臣叶泊。
饶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叶泊也同那位萧鸣一样,面色不改,浑身上下皆是心不惊肉不跳的淡泊之感。对我淡淡一笑,倒也不说话,将手一指街角停住的那辆马车。
“三爷在等您。”
我瞥了他一眼,便移步往马车走去。一掀帘子,珺渊果然坐在里面。想是才上朝回来,玉蓝色朝服还穿在身上。冠带衬面,俊朗不失威严之色。依旧是淡淡看着我,扬唇一笑。
“怎的出门了?药可是吃了?”
我蓦地抬眼,问他,“你去过谢府了?”
珺渊默默一笑,没有回答。
我一怔。
想必他下了朝就先去的谢府,见我不在,又出来寻。是何时才在这等偏僻处寻到我?我眯着眼思量一时半会,抬脚就上了马车。只是在将帘子放下时,顺带念了返身咒。
车内光线渐渐暗下来,方才的周身衣帛此刻变作纤尘不染的白纱,而男子冠冕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云鬓如雪。
出水芙蓉,风流尔雅。
我看到珺渊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尔后又归复风平浪静。就连问我的语气也是无喜无怒。
“你去店里了?”
我默默点了头。
他顿了顿,“你若是不喜欢,自然可以把他们赶走。”
“他们”自然指的是萧鸣之辈。
我蓦地冷笑,“何必,我拱手相让如何?”
珺渊听罢,便将长狭的眼色凉凉地斜过来,薄唇轻启。
“初音。”
没有责骂,没有愤恨,就单单唤了我这两个字,语速不紧不慢,却带了些警戒的成分。我便像做错事的孩童一般,心里直打退堂鼓。
咚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