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遇》空车乘客

5、第 5 章

　　“你真的打得很烂。”
　　唐预嘴硬说：“樱木花道一开始也打得很烂。”
　　周至野嗤笑，“那你怎么不跟其他人打。”
　　“因为我打得很烂，他们都不愿意跟我玩。”
　　这句倒诚实，唐预当了他小一月的跟班，每次晚自习前都屁颠屁颠地追在他后头一起去篮球场。
　　唐预说要请他吃饭，周至野说食堂难吃。要借他珍藏的灌篮高手漫画，周至野说他才不看这种东西。
　　“好吧，那我只能给你写首歌了。”
　　“啊？”
　　唐预边走边说：“是啊，不然怎么谢你愿意和我一起打篮球。”
　　“你在课上画的那些东西不会就是在写歌吧？”
　　“那不然？”唐预说，“你以为我背钢琴谱呢。”
　　周至野难以置信，嘴上说道：“你可别给我写”。
　　马上期中考了，唐预最近收敛了些，没再像之前一样不分科目一睡到底了。他英语不知怎的那么烂，数学倒还凑合。
　　“周至野，你要不给我补补英语吧，我给你写两首歌，以后火了版权费都算你的。”
　　唐预的空头支票一张接一张，周至野看了一眼他四十八分的卷子，感觉这买卖纯赔。
　　“或者不会的题目你准我问问你，嗯？”唐预把脑袋都探到他桌子上来了，“我要这回期中考还不及格，真的会被我妈捶死，你以后就见不到我了。”
　　“见不到你正好。”周至野口不留情，但人已经抽过唐预那张惨不忍睹的卷子，不明白怎么能错成这样。
　　自此以后，唐预完全赖上了周至野。
　　比如周至野看他又趴在桌上画符，画累了又要睡着，拍了一下他的桌子把人惊醒。
　　“你这道题不是做错了吗，老师正在讲你怎么又不听。”
　　唐预老老实实地说：“他讲的我听不懂，你一讲我就懂了。”
　　把周至野弄得有脾气又没脾气的。
　　“诶。”
　　“干嘛。”周至野偏过头，一只耳机已经塞进他耳朵里，唐预用书帮他遮住半张脸，不让老师看到。
　　清澈的音律出乎意料地蹦进了周至野的脑子里，不知不觉中将老师抑扬顿挫的朗读发音盖住。
　　曲子里藏了一轨篮球拍地的声音，富有节奏感，很神奇这种动静居然能跟钢琴搭配在一起，变得肆意有灵气。
　　唐预把食指贴在自己的嘴唇比个一。
　　「第一首，怎么样？」
　　他目光闪亮，含期待热望，周至野感到自己的心跳仿佛变得跟耳机里的篮球声一样怦然而动。
　　“还行。”周至野回道。

　　接连好几天，周至野都没有再联系过唐预。跟李言那边的合同正式签了，来年三月份开拍。
　　在跨年前一周，周至野受邀出席一个慈善夜活动，他到了休息室，看到工作人员搁在梳妆台上的活动流程单，才知道唐预居然会在现场演奏。
　　手机刚掏出来又扔回了口袋。周至野捏了捏额角，给自己闷在此处。
　　而唐预此刻在后台长廊打转，转到写着周至野名字的那一间停了下来。门口还有保镖，大约视其打扮穿着也不似可疑之人，胸前还佩戴了活动嘉宾的统一胸针，便没对他盘查，只是仍注意着他的举动。
　　唐预一鼓再鼓这勇气，但一听开门声骤然响起立刻就掉了头，假装路人般朝着前方贴墙走，还给背后一行人让道，周至野便是如此和他擦肩而过。
　　唐预默默望着他的背影，只得敲敲自己的脑袋。
　　今晚的演奏曲目选定的是《小熊的拥抱》，也是唐预的一首自创曲，是“七四五”计划教育部直属儿童图书工程的推广曲。唐预很久没有穿得如此正式出现在这种场合，上台之前还有些紧张。
　　好在落定之后，随着第一个音敲下，之后一切都顺利无碍。
　　“真好啊。”姜祯在台下忍不住感叹一声真情鼓掌。
　　周至野看着唐预演奏完毕后起身，在主持人的带领下移步到舞台中央，配合做一个串场的采访环节。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衣搭配黑色长裤，衣袖挽至手肘下方便于弹奏，但他恐怕不知道自己柔软的发梢起了静电，兀自支棱起来几根，显得人莫名稚气几分，和演奏时行云流水安宁自若的模样略有差异。
　　姜祯偷看周至野的反应，神色始终淡淡的，这时候又看不出他俩有什么旧相识的关系了。
　　活动持续了一个半小时，最后捐赠环节结束后，筹办方例行安排了大合影环节，唐预跟着人群再次上台，自是安静地呆在最边上。众人早已默认站在最中间的是谁，所以都识趣地提前空出地方，谁知周至野直直穿过众人，去找那边缘处。
　　唐预在看从桌席上拿来的小熊糖果，捏在手里心想做得这么可爱真想一口吞了。当身侧多了一道阴影，他下意识往里欲挪两步，右手却被人从后面偷偷按住了。
　　周至野目视前方，完全没理会唐预吃惊的表情和其他人的视线。
　　“好，大家再靠拢一点，诶对，就是这样，来大家一起说健康平安，我们就拍咯！”
　　唐预略显张皇地看向镜头，在被定格之时慢半拍地说出平安二字。

　　合影拍完众人散场，唐预被按住的手忽然获得了解放，他原地愣了一会，再回身就不见了周至野的身影。
　　他有点着急，急忙忙地跟着人流往外走，都没见对方。张望了一会只得先回休息室取东西。
　　唐预步伐沉闷，硬是多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才神游到休息室。他拧开门把，刚开了个三十度角，就被人扯了进去。
　　“砰”地一声后，门直接从里头被人反锁了。
　　唐预睁大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周至野，又扫视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人才略微放心。
　　“怎么了，你不就是要见我才来的吗？”
　　周至野一来就当他面直接戳破他此行目的，唐预感觉自己面颊一下就烫了起来。
　　“都找到我休息室了，为什么不敢进来。”
　　果然周至野早就认出他来。
　　唐预本来的想法挺简单的，他只是不想让周至野因为他有过女朋友的事情生不必要的气。但周至野此刻有些咄咄逼人，让他准备好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唐预就这么低着头不看他，台上的鲜活气被打了个零落。周至野的手捏了又捏，这厢只挣扎了个两三分也泄了气。
　　周至野单刀直入，“所以上次你说的是怎么回事？”
　　“谈了两个月，家里介绍的。”
　　“然后就分了？”周至野些微俯低，去追唐预的眼睛，一听到家里介绍的他已经明白了几分。
　　“嗯。”唐预点点头，“就这么多。”
　　这事能怪唐预支吾别扭吗？细想来怕是也不能怪。周至野上回单方面因这事跟他不欢而散，理智早就告诉唐预不用如此惭愧，毕竟你和他只是很久以前的前任关系。
　　但是情感上，他却明白周至野所感到的背叛感和荒谬感。
　　是啊，他怎么可能还会喜欢上别的女生。唐预自嘲地笑了。
　　周至野刚卸下那份紧绷，一看到唐预的表情立刻又收了回来。
　　他不愿看到唐预有这样的表情，沮丧的、无力的、否定式的表情。一时间他的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两手已经按住了唐预的肩，他注视着唐预，好好地看看他，他最好别再有这样晦暗的表情。
　　然而总不顺意。
　　敲门声响起，姜祯小心翼翼地门外道：“野哥你在里面吗？胡总找你半天了，一直在二楼等你呢。”
　　唐预被惊动，瞬间从周至野的眼神里抽离出来。
　　周至野闭了闭眼，终究还是放开了他的肩，独自一人朝门口走去。

　　这种明星齐聚的慈善夜活动事后自然会有诸多讨论。说是慈善夜，但娱乐大众的永远是层出不穷七嘴八舌的八卦。娱乐帖角度层出不穷，除了吹自己喜欢的明星人美心善的，话题多聚焦在当天各个嘉宾被侧拍流出的状态，尤其是大合影一出，马上引发了新一波比较论。
　　周至野合影时不在C位反而被挤到了最边上一事颇具流量。
　　老粉的态度是周至野向来就低调谦虚的，很多场合里都不争C的，只是咖位在那没办法。
　　也不乏部分粉丝阴谋论，护主心切，猜测是不是筹办方故意让周至野难堪，但这猜测毫无根据，毕竟后来还流出了对方单独跟周至野的合影照，不可能给他们当晚最重量级的嘉宾使绊子。
　　另一个高热主题帖延展至别的视角——《云深慈善夜和周至野一起“镶边”的人是谁啊？》
　　「楼主好眼力，果然不止我一个人觉得野哥旁边的小哥哥很打眼。」
　　「是是是我也好奇，这照片一出来我眼珠子就被这两人吸住了……！」
　　「这人谁啊到底，真是演员吗？待爆剧里翻了一圈没见过有这么个新人。」
　　「拜托楼上的，谁说他是演员啊，唐预居然没人认识吗？？？」
　　「啥？还有不认识唐预的人吗？」
　　「怎么突然说到唐预了，这合照里有他吗？？」
　　「笑死了，你们一直在涛的不就是唐预本人？昨天营销号发的节目单里有他啊！」
　　「我去！和野哥站一起的小哥哥居然是唐预吗？那个音乐人？？？」
　　「震撼，我一直以为他有年纪了呢，我妈特别喜欢他做的歌诶。」
　　「哇刚查了一下已经三十岁了吗确实看不出！」
　　「只能说此人在音乐圈实绩上和周至野在电影圈实绩上不相上下，怪不得摆一块～」
　　「你们聊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人发现一个哗点……」
　　「细说」
　　「周至野和唐预都是跨海高中的哦～」
　　「哈？校友吗还是？！」
　　「OMG……刚顺着找到了前段时间跨海高中校庆的报道，知名校友里面不仅有他俩，而且显示都是2008届入学一个班的！！！」
　　「他俩都这么有名怎么我都没在明星同学盘点里看到过这对？」
　　「很正常吧，唐预确实也不算明星啊，人家纯幕后制作人，反正我印象中这人基本就是活在各种各样的音乐作品署名里……」
　　「瞎啊，长成这样都去干幕后，怪不得现在台前的人都这么一言难尽。。。」
　　「+1」
　　「+2」
　　「+2022」
　　「真离谱，我野哥根正苗红重点高中实验班出来的居然还能在娱乐圈里碰着同班同学！」
　　「楼上你的重点好明显」
　　网上纷纷扰扰，唐预一概不知。但他后来有次逛超市的时候被周至野的粉丝认出来，还让他帮忙传达一下她和朋友对于周至野的支持和喜欢，给他整不会了。
　　临近跨年，唐预抽空又回了趟家，帮收拾了下家里，给他妈打打下手，工作室的工作忙的差不多，二月前都会相对清闲。
　　这夜刚吃完饭，唐预洗完碗和俞辛南一起坐在客厅里看跨年晚会，俞辛南冷不防提了慈善夜合照的事，她成天关心的爱看的都是唐预的消息，这热闻必然会给她推送。
　　唐预瞬间紧张起来，听他妈不冷不热的语气道：“怎么你们会在一块？”
　　“刚好碰到了，慈善活动不好不去。”
　　“偶尔碰巧没关系，”俞辛南低头喝了口茶，“跟之前一样互不相干不再联系就好。”
　　这话便是在点他了。
　　唐预默不作声，摆在桌上的手机振动响起，他赶忙握在手里看了一眼，“妈，我出去接个电话。”
　　他心如擂鼓，当着他母亲的面做了她上一秒才叫他不要做的事，偷偷去卧室阳台把玻璃门拉上，接起了周至野不期而至的视频通话。
　　可周至野不在画面里，唐预纳闷以为是周至野不小心拨错了，视频界面忽然被五颜六色地点亮。
　　彩虹般的花火猝然升空，一簇簇烟花彼此交叠绚烂，宛如流星般的光束洒落在水面。仔细看那水面上本就停泊着自带灯带发着光的船只。这个视角这个高度让唐预明了周至野也是这样的船只上的游客之一。
　　整个烟花过程持续了将近十分钟，等到最后一束烟火熄灭周至野才调转摄像头露出他藏在围巾里的半张脸。
　　唐预看到了他身后的摄影机和走动的工作人员，逐渐认出这是东京台场花火大会的现场。迎接新年的前夜，周至野还在国外工作不能回家。
　　“新年快乐。”没想到两人同时开口，彼此一愣倒是笑出声来。
　　笑声收住后，唐预不确定自己说什么是合适的。
　　对他的工作说辛苦，对他的转播说喜欢，还是对他的问候说谢谢。
　　兴许是异国他乡相隔两地的缘故，今晚周至野总觉出自己能比平日里多一份坦露。
　　“唐预，我知道这些年，你躲着我，我也没有主动找过你。”
　　唐预握着手机的右手一紧，只一句已不敢再看屏幕里的周至野。他不知所措地把视频切成语音通话，周至野虽看到他的举动，却并未中断自己的话语。
　　“那天我在学校发现了你，却看到你在睡梦中哭，当时我特别想问你——从那以后，你是不是真的过得好。”
　　“我承认我很在意，在意到没办法不再次接近你。”
　　不知是否是这天的工作太累夜色太晚，周至野声音略哑。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些年当然对唐预的避之唯恐不及心生有怨，他带有十足的私人情绪揣测与他分开后的唐预，只得固执地与之对立两端。他在唐预的世界外环徒劳画圈持续发出点光亮，心里想的是兴许某一天唐预终究会转过头来深深瞪这亮堂一眼。
　　周至野不为人知的自尊心也不过只是这样的形状。
　　“我想更了解你如今的生活，无论是以怎样的身份。”周至野说，“同学，朋友，前任，工作伙伴……都行。”
　　通话这头唐预整个身体已蜷缩在墙角，眼泪啪嗒啪嗒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淋湿在手背上一点声也不敢出。他和周至野都明白，如今无论是何种身份，都不会再有他们想要的那个。
　　“我只是想最后再确认一次，确认你是真的过得好的话……”
　　周至野自己竟也有些说不下去。
　　“那样的话，我就真的从你的世界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