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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中下 (迟来知晓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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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云雨进行得实在太过痛苦,双方都不得满意。
一个受尽委屈还要迁就迎合,一个占尽便宜却还总是委屈不甘。
陈郁为了护住宁竹极尽谄媚讨好,整张脸笑得虚伪而浮夸,像极了廉价市场里打扮花俏的艳丽娃娃,想方设法的取悦顾客带他回家。他丢了往日的骄傲和倔强,一直卑微而忐忑的问楚庭轩舒不舒服、满不满意,小心翼翼的生怕他生气,好似真的把他当成了一个服务对象,和他从前伺候的那些人再无差别。
明明还是那张漂亮到无可挑剔的脸,明明嘴角还是上扬出美丽的弧度,却彻底失了那份只在楚庭轩面前展露的桀骜与不服,昭示着他在他心目中已经失去特殊。
陈郁这副卑微迁就的模样,看得楚庭轩又恨又痛。
他恨陈郁为了保护另一个男人而向他服软,更恨陈郁对他的态度失去特殊,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带上了一层虚伪的假面,抗拒在他的世界之外。
他不甘心陈郁对他和从前不一样了,不甘心自己在陈郁心中不再特别。
可楚庭轩似乎忘记了,是他亲手一点点把陈郁逼成这样的。
他亲手把骄傲的人摁进尘埃里,百般折磨的拔去了他为了自保而生出的尖刺,将他磨去了生气,耗干了希望,怯懦到不敢再对任何事情抱有期待,倒头又反过来怪他变了。
这实在是件很讽刺又可笑的事情。
人真的是一种很贱的生物,从前楚庭轩做梦都想看到陈郁在他面前乖顺,但当他真的像对待其他人那样用这种讨好又应付的听话来面对他时,楚庭轩却只觉得愤怒又痛苦。
他沮丧地想,陈郁不该是这样的,看到陈郁变成这样,他一点也不会高兴。
那张漂亮的脸应该是鲜活的倔强的,从淡粉色的薄唇里吐出刺人扎心的狠话,从不肯向他低头服输的才对。
就算陈郁会变得温柔听话,那也应该是因为爱他才对,而不是为了给别人男人求情而低头。
明明是自己以强权和他人的安危威胁陈郁丢掉自尊和脸面向他讨好示弱,但向来自我的楚庭轩就是不可避免的感到一股很重的委屈和不满。
即使正在和陈郁做着最亲密的事情,但望着眼前神色变得陌生的陈郁,楚庭轩并没有感到想象中的高兴,他有点茫然,又有点害怕,心里慌张得像是即将失去些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他紧紧搂住陈郁冒着薄汗的白润脖颈,一边轻轻的密密吻着,恨不能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彻底融为一体,再也不分离;一边有点失神的想着,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陈郁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陈郁怎么可能对他不再特殊呢?是被那个带着他私奔的坏小子带坏了吗?
那他杀了那个人,他的陈郁就会变回来了吗?
一时间,楚庭轩的脑子里为了夺回陈郁而闪过无数阴暗又可怕的念头。
从小被众星捧月的alpha到底还是缺乏同理心,此刻满心沉浸在陈郁改变的痛苦和即将失去的陈郁的不安中的楚庭轩,全然没有察觉到乖乖依偎在他怀里的陈郁藏在谄媚假笑外皮下的害怕和绝望。
如果楚庭轩能再静下心来感受一下,就能察觉到陈郁发抖的身体和颤动的睫毛,像朵在风雨中飘摇欲坠的雪白栀子,洁白美丽的花瓣被打落得几乎凋零。
陈郁是真的很痛苦。
他害怕宁竹因为自己受到伤害,也绝望于楚庭轩对自己的穷追不舍。身上的温热和重量未减分毫,陈郁机械又麻木的重复着迎合,他悲观又无力的想,楚庭轩为什么就不能放过自己呢?他已经为了自己的犯下的错心甘情愿的被楚庭轩折磨了三年赎罪,活成了一个没有尊严没有思想的玩具,现在不过是远离他的身边不再给他添堵,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也不可以得到实现吗?
白皙精致的眉眼间满是化不开的忧愁,漂亮的眸子脆弱得像是一碰就碎的琉璃,陈郁整个人已经濒临崩溃,他在被楚庭轩圈住脖颈的细密亲吻中悲观又无望的想,是不是只有他死,才能结束这一切呢?
水蜜桃味的信息素蔫蔫的被盛怒又汹涌的红酒味信息素包裹住,却始终无法真正的融为一体,因为有人的内心在抗拒。楚庭轩不甘心想要强行侵/入陈郁的信息素里,试图证明些什么让自己心安,却在本该甜蜜的蜜桃味里品到了浓厚的苦涩。
原来甜甜的水蜜桃难过起来,比醇厚的红酒味还要苦。
楚庭轩顿了顿,没有再继续融合信息素这种愚蠢又无用的行为,低下头,咬住陈郁的腺体,缓慢又不容抗拒的注入自己的信息素,直到满溢才肯罢休,转而咬住Omega脆弱的腺体在嘴里慢慢的一遍遍研磨,陈郁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信息素之外的淡淡香气,像块香甜的蛋糕,让楚庭轩又爱又想,恨不能吞吃入腹。
从头到尾,陈郁硬是咬着牙,精致苍白的小v脸绷得很紧,连一声痛呼都没有发出来。
他害怕楚庭轩会生气,更怕宁竹会因此受到迁怒的惩罚。
那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氛围。
他们两个人明明在做着最亲密的事情,却又好像隔着最遥远的距离。
楚庭轩明明抱着陈郁在亲吻,却依然感觉自己在一点点的以一种无法挽留的方式彻底失去他。
他怅然若失,又追悔莫及。
在好不容易得到陈郁的消息,开车找来小乡村的路上,他曾经幻想过很多种他们重逢后见面的场景,他或许会因为生气而数落陈郁几句,但只要陈郁保证再也不从他身边逃走,他就能大发慈悲的既往不咎。
好的坏的可能他都想过,但再坏也没有想到会糟糕成这样。
——陈郁还是会乖乖跟他回家,但心再也不会停留在他身边了。
这对于满心想着只要找到陈郁就能跟他和好的楚庭轩来说,是无比巨大的可怕惩罚。
但楚庭轩从来不是一个肯放手的人。学生时代考试他一定要考到第一,参加竞赛他一定要拿到奖状和证书,长大后想要的人自然也只能留在他身边。
就像当下,两个人做的原本应该是很快乐的事,却因为出发点的勉强和不甘愿,而成了一场双方间的折磨。
但楚庭轩还是咬着牙,偏执的坚持了很久,直到陈郁彻底没了力气乖乖的倚在他的怀里,直到他如愿的和陈郁交换了一个看似缠绵亲密的长吻,直到陈郁的眼角的泪被他一点点吻干,直到陈郁终于听从他的命令,乖巧但又没感情对他说出那句“我爱你”。
很奇怪,明明楚庭轩很清楚陈郁说的是被他逼出来的假话,但他还是在那句“我爱你”落毕时落下了泪。
沉甸甸的滚烫眼泪顺着两个人拥抱的姿势,砸到了陈郁的脸庞,一脸死气的陈郁惊讶得抬头看他,像是不敢相信这个人原来也会哭。
楚庭轩伸手抚去了陈郁脸上落下的泪,爱怜又心疼地用一个个吻盖过,望着陈郁写满惊讶和懵懂的的憔悴脸庞,他垂下眼皮,终于无可奈何的向他缴械投降,哑声承认道:“我也爱你。”
“陈郁,我爱你。”
很简单的五个字,他说得却像经历了千难万险,破开层层迷雾,终于抵达彼岸。
说完他才发现,原来承认自己爱陈郁也并没有那么难。
高傲的alpha艰难地丢下骄傲,终于嘶哑着向被自己伤害了许久的心爱之人坦白了心意,直面了自己那被恨意和嫉妒扭曲的感情,并且做好用余生来赎罪的决定。
楚庭轩一字一句的认真说完,期待而乞求的看向陈郁,想要求到一个回应。
但怀中的陈郁却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似的,哭红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很大,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想要从他怀里逃离。
楚庭轩心头一刺,眼疾手快的拦住他,将人紧紧抱住,迫使他抬起头跟他对视,不依不饶的想要求到一个回答。
可是陈郁即使被他束缚着看向他,清亮的瞳仁里布满了血丝,却仍只是不声不响的跟他对视,倔强的沉默着。
陈郁的眼神像是在说:还不够吗?这次又是什么新手段吗?你又要耍我吗?
他实在欺骗伤害了陈郁太多回,以至于伤痕累累的Omega不敢再信他,更不敢相信他口中说出的爱。
从他坚定的眼神里,楚庭轩知道,今天乃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可能是一辈子,他都得不到陈郁的回应了。
所以他只能率先示弱,将人搂到自己胸口,低头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像是安慰陈郁,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喃喃道:“没关系的,我们慢慢来。”
来日方长,他总有办法让陈郁再爱上他,一定能让陈郁恢复生气。
陈郁被摁在他的怀里,趴在胸口闷闷的问他:“结束了吗?”
楚庭轩点头,抚了抚他的背,神色温柔道:“嗯,结束了。你累了没有,要不要睡一觉好好休息一会?”等他休息好了,他就带他回他们两个人的家。
陈郁却突然来了精神,从他怀里抬起头,哑声问道:“那我可以去看宁竹吗?”
楚庭轩拥抱住陈郁的手臂突然变得僵硬,脸上红晕瞬间褪得干净:“……?”
为什么这小子总是夹在他们两中间阴魂不散呢?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这个人从陈郁的心里剃干净呢?
因为陈郁的一句话,楚庭轩好不容易按捺下的阴暗念头再次汹涌袭来。
看到他变脸,陈郁马上慌了,以为他又要变卦,急得抓着他的衣袖说:“你刚刚答应过我的……”
说着说着,他想起往日里楚庭轩常常做答应了他又反悔的事情来耍他,整个人突然没了力气,眼圈红了大半,但还是低下头不甘心的说:“你不能骗我的……”
他真的已经尽全力了,连仅剩的赖以生存的自尊都不要了,在这个人面前没脸没皮到了极点,楚庭轩怎么还能骗他呢……他不能总是这么欺负他的……
到底是开了窍,心疼战胜了醋意,楚庭轩亲了亲陈郁的眼皮,忙不迭的解释道:“不要哭,不骗你,以后都不会再骗你了。”
他起身,将陈郁牢牢的托抱在自己身上,环住他比原先长了不少肉的腰,带着他往客厅去:“我带你去看他。”
看看他有多狼狈,有多不值得你喜欢。
陈郁很难形容自己看到宁竹时的心情。
beta的脸颊被打得青红交加,再看不出往日清爽好看的少年模样,本来就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小少爷,哪怕极力反击,还是在几个专业保镖的围殴下落了下风,疼得失去知觉晕了过去。
巨大的悲拗在心里轰然炸开,陈郁感到痛苦而心慌,下意识地攥紧了楚庭轩的黑色西装衣角。
笔挺的布料被抓起了皱褶,楚庭轩却只因为陈郁遇到惊吓时本能的依靠自己而感到高兴。
陈郁没有察觉到楚庭轩窃喜的小心思,他只是一动不动的死死注视着不远处的宁竹。
这个从前总是在他面前笑得干净明亮、用单薄的身躯为他撑住一片天地,给他营造一个温馨幸福的小家的少年,此刻被人打得面目全非,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叫陈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都已经奄奄一息失去知觉了,但楚庭轩的下属们却依旧像没打够似的,继续围着他你一拳我一脚的打着。
陈郁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嗓子都酸痛到讲不出话了,却还是眼圈红通通的抓住楚庭轩的衣角求他:“叫他们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了......”
可楚庭轩只是沉默地将他抱得更紧,低头亲他脸上的泪,轻声哄道:“阿郁乖,不要哭。”
“他既然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惩罚。”
很温柔的语气,却莫名的让陈郁感到一股巨大的心寒和害怕,像是恶魔在耳边的低语。
于是他又转头求那几个保镖:“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他都已经晕过去了,再打下去他会死的!”
但是没有人听他的。
那几个保镖听了他的哀求后,都犹豫的看向了他身后的楚庭轩,见他沉着脸没有发话,只是目光痴迷的轻轻替陈郁捻好鬓角,便也不敢停下来,咬着牙继续打。
陈郁的心在那一刻冷到了极点,他终于明白,只要活在楚庭轩的阴影下,他的哀求就起不到任何作用,他只能依靠自己。
他奋力的从楚庭轩怀里挣脱,艰难地落到了地上,撑着虚弱的身体,一点点朝宁竹的方向爬去。
楚庭轩还想追上来抱他,但见他抗拒得在地上胡乱扑腾,连胳膊都撞青了一块,便不敢再轻举妄动:“好好好,我不抱你了,你别再弄伤自己了。”
他只敢不远不近的慢慢跟着他,锋利的眉毛因为担忧和心疼而紧蹙着,拧成一股黑色的绳。
半晌后,陈郁终于爬到了宁竹面前,像护宝似的张开双臂将他护到怀里,想要替他挡住那些殴打:“小竹,别害怕,我来了。”
明明是那么消瘦单薄的小小一只,却有着无尽的勇气和决心,义无反顾的保护着他人。
陈郁总说自己自私又懦弱,却不知道他其实很勇敢。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楚庭轩对陈郁的重视,几个保镖瞬间停了动作,后退了两步,一致地转头看向楚庭轩,为难道:“楚总,这……”
楚庭轩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墨,死死的注视着陈郁献祭般护住宁竹的背影,眼里一片猩红,嘴角却诡异的高高扬起,命令道:“先停下,不许动他。”
而后他抬起步子,黑色的皮鞋的踏地声在只听得见陈郁急促呼吸声的屋内响起,一步步走向他。
一步,两步,三步。
到了。
楚庭轩弯下腰,环住陈郁的腰将他抱起,明明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动作却诡异的温柔。
陈郁本能的想要反抗,被他的一句话钉在原地无法动弹:“阿郁,你猜猜,这位小少爷还经得住几拳几脚?”
很温柔的语气,却让陈郁遍体生寒。
他在用宁竹的安危威胁他。
陈郁僵硬的转回头,只看得见alpha笑容灿烂地朝他微微偏头,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陈郁手脚冰凉,乖乖的被他抱起。
楚庭轩将他牢牢地圈入怀中,以一种无法挣脱的方式,像是藤蔓锁s了他的猎物。
陈郁木着脸一动不动地任由楚庭轩一点点抱紧自己,抬起苍白到失去血色脸,仰头问他:“如果我跟你走的话,你就能放过他吗?”
环住陈郁的双臂一僵,楚庭轩脸上笑容凝固了一瞬,而后变本加厉的上扬成了一个扭曲的可怕弧度,整个人气得发抖。
明明该因为陈郁愿意跟他离开而感到高兴的,但当这个同意是为了让他放过别的男人而心甘情愿的委曲求全时,他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剧烈的嫉妒和醋意。
他已经不再是陈郁的例外,那个宁竹又凭什么成为陈郁的看重?
没有人能在陈郁的心中比他更重要。
楚庭轩低头轻抚着陈郁的侧脸,宽大的手掌来回紧贴着两边脸,试图为那片冰凉的苍白染上几分温度,答非所问道:“阿郁,你是我的人,当然要跟我回家的。至于他嘛……”
“阿郁,你要知道,这世上有那么多人,突然消失了一个也不会有什么人发现的。”
他们都太清楚,楚庭轩口中的消失意味着什么。
陈郁的心脏都漏了几拍,他好像不会呼吸了,也没有了任何温度。但还是强装镇定,半是威胁的提醒道:“他是宁家的少爷,你不能动他。”
a市的宁家,势力跟楚家不相上下,虽然王不见王,但两家生意上还是偶有往来,平时总能维持住面上的友善。
陈郁早在和宁竹搭讪的第一天就摸清了他的身份,不然也不敢放心跟他私奔,毕竟他不想连累一个无辜的承担不起惹怒楚洛尧代价的人。
他是有一点自私,但并不想真的牵连伤害别人。
陈郁的恶毒和阴谋,只会回击给那些曾经伤害过他以及试图伤害他的人。
逃跑前陈郁也想过楚庭轩会生气,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只不过是失去一个取乐的小玩意而已,顶多发两天火就忘了,哪天想起来再有空找找,实在犯不着跟势力相当的生意伙伴撕破脸。
所以他放心的跟宁竹私奔到了这个小乡村。
但他没有想到楚庭轩会这么快就找来,还突然性情大变的说爱他,甚至还说要杀掉那个带他私奔的人。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但楚庭轩依旧不为所动,替情绪激动的陈郁轻轻拍了拍背,继续缓声道。
“可是,阿郁,他妄想从我身边抢走你,这相当于想要我的命,那他就合该受着我的报复。”
“s了他是会很麻烦,但你知道,我也不是没有这个能力。”
陈郁在他怀里抬头,只能看见他满眼的狠厉,和挑衅上扬的嘴角,昭示着他不可更改的决心。
于是陈郁终于又哭了。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天的第几次落泪,他都快要没有眼泪可以流了。
陈郁其实从不是爱哭的性子,因为从小他就知道,他的眼泪除了换来别人变本加厉的欺负和讨厌他的人的得意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所以他很少哭。
被哥哥逼着当众穿花裙子的时候他没哭,被父亲中断学业当成交际工具的时候他没哭,被楚庭轩辱骂折磨的时候他没哭,被楚庭轩打的皮开肉绽的时候他也没有哭,但当楚庭轩伤害宁竹时,当楚庭轩真的想要对宁竹下s手的时候,他哭了一次又一次。
陈郁早已数不清,这是今天他为宁竹哭的第几次。
珠子大小的眼泪一颗颗拼命往下掉,根本止不住,陈郁实在太清楚当楚庭轩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时总是誓不罢休,挣扎着从楚庭轩怀里掉下,慌张地的给他下跪,抓住他的衣角继续求他。
他的大脑早被楚庭轩折磨到混乱无章,只依稀记得他喜欢看人下跪求饶。
楚庭轩当即就要弯下身子去扶起他抱住,却被陈郁弱弱的偏了一下,躲开了。alpha愣了一下,看出他的抗拒,没敢再动。
他太清楚陈郁有多倔了。他不愿意的事情,宁肯两败俱伤,也绝不妥协。
于是他也沉默的跪了下来,安静的和他对视。
半天内经历了这么多折磨,陈郁的身体本来就弱,早就没什么力气了,整个人半跪在地上,像是难过到了极点,又像是怕得厉害,红着眼颤抖着开口向楚庭轩哀求:“求你了,有什么都冲我来!他是无辜的!他是被我连累的!”
陈郁的脸上哭得一塌糊涂,黑色的发丝被眼泪粘在脸侧,水润的一双眼睛都红透了,看上去可怜极了。他用嘶哑到近乎失声的嗓子一遍遍恳求道:“做错的人是我,是我勾引他带着我私奔的,要罚就罚我吧!”
字字哀切,撕心裂肺。
楚庭轩的狠厉冷血和周围人的沉默与放任,早让陈郁清楚的知道了恳求并没有什么作用,但这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努力了。
他只能抓住这最后一点希望。
陈郁在那一刻很绝望又有点怨恨的想,他和宁竹的私奔,本就是一场注定不能长久的过家家,他知道只要楚庭轩不肯放过他,不管逃得多远,自己迟早会被抓回他身边。
可为什么连一年美梦都不能给他呢?他们才在一起一个月而已。
陈郁只是想要和宁竹在一起一年而已。
哀求动作间,他的泪水砸到了楚庭轩的手背,滚烫连续的泪珠像是最伤人狠厉的武器,在楚庭轩的心口烫出一个又一个伤口。高高在上的alpha终于再次慌乱,他手足无措的慌忙伸手去擦陈郁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Omega的眼泪像是六月的雨,来势汹汹又永无尽头,淅淅沥沥的淹没了alpha的心脏。
楚庭轩擦着擦着,自己几乎也要落下泪来。
那个倔强的、从不向他低头的、把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陈郁,居然也会有为了一个人失去体面、向他低声下气下跪哀求的一天。
从前做梦都想让陈郁对自己服软的楚庭轩,终于如愿在一天内看到这张脸几次三番向他露出了低头服输的神色,甚至向卑微讨好的向他下跪,但却不是因为爱他。
自负骄傲的大少爷再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挫败,以及浓烈的不甘和嫉妒,还有爱而不得的苦涩和失落。
陈郁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养好,底子依旧很虚弱,他哭得声嘶力竭,仿佛要连带着自己的血肉也一并哭出来,最后身体还是受不住,哭晕了过去。
瘦瘦小小的一只摇摇欲坠,像只折翼的蝴蝶,楚庭轩眼疾手快,将他接入自己怀中,严严实实的抱了起来。
这回陈郁晕了过去,终于没有再推开他。
终于,变乖了一点呢。
alpha垂着眼睫,目光柔和的注视着怀中漂亮消瘦的爱人,心里的怒气和酸涩微微散了点。
楚庭轩小心的抱紧怀里的人,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懒得再分给晕倒在地上的情敌一个眼神,边走边用语气冰冷的命令道:“教训够了,把他送回宁家吧,让宁董事好好管管他家儿子。”
话毕,他已经抱着陈郁上了车,要带他回家。
不是不想s了宁竹这个人,但是看到陈郁难过到哭晕过去的架势,想到陈郁会伤心怨恨,从此再也不原谅他,楚庭轩还是不敢了。
跟失去陈郁这件可怕的事情比起来,什么事情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管他宁竹或是沈竹,反正陈郁只会跟他回家,只会是他楚庭轩的,这就够了。
楚庭轩垂下眼皮,脱下西装外套替怀里的人仔细盖好,轻轻地在昏睡的陈郁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郑重又宝贝的吻。
好好睡一觉吧,阿郁。等你睡醒,我们就到家了。
陈郁醒来后发现自己回到了曾经被楚庭轩囚禁了三年的别墅的时候,反应出奇的平静,有种崩溃到了极点的死感。
他只是木着一张脸,抬起头,用淡得几乎失去血色的嘴唇问守在床头给他喂粥的楚庭轩:“宁竹呢?他还好吗?”
事到如今,他唯一放不下的竟然还是宁竹。
握着瓷勺的猛的一抖,楚庭轩心里一刺,疼得微微蜷缩,却再也不敢再对陈郁生气发火,不过两秒就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笑着继续喂粥,轻声哄道:“他很好,我把他送回他家了,放心吧。”
陈郁这才像松了一口气似的,终于肯张嘴吃下楚庭轩喂到他嘴边的粥。
楚庭轩神色一喜,忙不迭地一勺勺接着喂:“多吃点,你大半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肯定饿了。”
陈郁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顺从。
但他实在食欲不佳,吃得艰难万分,却也只吃下了不到三分之一碗的量。
楚庭轩还想再劝他多吃几口,陈郁却突然跌跌撞撞的从床上爬起,摇摇晃晃地冲到厕所里抱着马桶吐。
楚庭轩慌慌张张的跟上,匆忙地弯腰替他拍背,给人漱完口擦干泪后,叫来了提前候在楼下的私人医生。
照着医生开的药和滋补方子好好的调养了一阵子之后,陈郁还是吃不下什么东西,一天比一天消瘦。
楚庭轩急得换了一个又一个医生,甚至开始迁怒医生的无用,直到某次遇上了一个硬茬医生,面对他的无理取闹怒火也不怵,扶了扶眼镜直接道:“陈少爷这是心病,当下的处境让他觉得很痛苦,所以他一直好不了。心病还得心药医,这不是光靠吃药就能治好的。”
楚庭轩瞬间熄火,哑口无言。
沉默了半晌后,他突然抬手,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巴掌。
原来让陈郁生病消瘦的罪魁祸首,一直都是他。
陈郁不愿意再留在他身边,他一直都知道的。
这场美好但又短暂的失败私奔和宁竹的被迫离开一起成为了压倒陈郁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郁这回似乎是真的彻底心死了,彻底没有了一丝丝求生的欲望。
他铆足了劲要去死,被带回楚庭轩身边的一个月里,他自杀了五次。
每次刚刚从鬼门关上救回来有了口气,他就迫不及待的再次跳进去。义无反顾,重蹈覆辙。
他的第一次自杀是割腕。
那是他被带回家的第一天,楚庭轩耐着性子喂他喝粥,他喝了几口就闹着要喝汤,楚庭轩只能边哄他边去厨房端汤,盼望着虚弱的爱人能多吃几口东西。可刚走回房门口,他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铁锈般的血腥味,楚庭轩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颤抖着推开房门一看,入目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惨状:陈郁用摔碎的瓷碗碎片,将手腕和腺体划得稀烂,伤口又深又粗,仿佛抱了必死的决心。
手中的餐盘早因为发抖而掉落,哐当的碎了一地,楚庭轩双腿发软,连跑带爬的慌忙跑向陈郁,双手被陶片扎得鲜血淋漓也恍然未觉。
“阿郁,别怕……我带你去看医生……看完医生就好了……”
语无伦次的,不知道是在安慰陈郁,还是在安慰自己。
陈郁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到刺眼,被楚庭轩抱入怀中时,他仰起头,朝alpha露出了被他带回来这么久以后,唯一一个真情实感的笑。
很灿烂的笑容,带着报复赴死的快意。
楚庭轩的心在这个笑容里凉得越发惨烈。
他在那一刻再次深深的明白,当陈郁下定决心要离开时,他其实根本留不住。
他过去能有恃无恐的伤害陈郁,还笃定他不会离开,不过是仗着他喜欢自己罢了。
当陈郁不再喜欢他时,他就无计可施。
陈郁的体温在一点点流失,楚庭轩抱着他,感觉自己像是抱住了一张轻飘飘的纸片,没有实感,随时可能飘走。
但他还是倔强的不肯放手,任由陈郁的鲜血浸湿了他的一身,分不清彼此。
抢救室的灯亮了三个半小时,才推出一个脖子和手腕上都裹满纱布的只剩一口气的陈郁。
楚庭轩如释重负,险些一屁股跌到了地上,跑过去追着陈郁的推床跑,不眠不休地在他床前守着。
可陈郁睁开眼睛看见他后,马上闭上眼睛,疲惫的转过了头。
他不愿意再看楚庭轩一眼。
楚庭轩脸上为了迎接陈郁醒来而挤出的笑容,瞬间凝固,像干掉的泥土,皲裂开来,一点点砸到地上。
疼,真的很疼。
后来楚庭轩想开了一点,心想,陈郁暂时不原谅他也没关系,只要他还活生生的待在自己身边,来日方长,他们总还有未来。
可是他想错了。
每一次陈郁刚被被抢救回来,稍微恢复一点力气,他就会找尽一切法子再继续自杀。
第二次是吞苹果。陈郁说要吃苹果,楚庭轩特意给他打了一小碗苹果泥,本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但转身到桌子上接个热水的功夫,陈郁直接吞了一碗苹果泥,卡在了嗓子眼。
这对别人来说可能没什么,但对刚抢救回来又有鼻炎的陈郁来说,足够要命。
于是他刚出了抢救室,就又进了抢救室。
之后是第三次,第四次,无论楚庭轩怎么提防,总是防不胜防。
那一阵子,这个平时最爱干净,最要体面的alpha蓬头垢面得几乎不成样子,身上的烟味就没断过,家里的生意也顾不上了,整天整夜的守在医院里,守在陈郁病床前。
但陈郁依旧不为所动,也不肯再理他。
那时候,楚庭轩离疯就只差一点点了。
为了多了解陈郁一点,找到能留住他、让他有念想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楚庭轩甚至专门回了一趟陈家主宅,拿回了陈郁从前落在那里没有带走的东西。
那时陈郁刚被医生打了镇定安神的药物,躺在床上安静昏睡。楚庭轩嘱咐保姆好好照顾他,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才舍得离开。
陈郁在陈家地位不高,留下的东西更是少得可怜,除了几本旧书、几个旧摆件,就只有藏在抽屉深处的一本带着密码锁的日记了。
那本日记实在藏得很深,如果不是楚庭轩恨不得把那个房间翻天覆地的找一遍,如果不是冥冥中有一股直觉指引着他,那本日记估计会永不见天日。
日记本很厚,像是藏了数不清的过往、眼泪与爱慕。
楚庭轩鬼使神差的试了一下自己的生日:“1120”。
“啪嗒”一声,锁开了。
久悬未下的心终于久违的落到了实处,取而代之的是确认被爱的激动欣喜,和委屈忍耐了许久之后再次得到肯定的感动。
原来陈郁曾经果然很爱他,原来他对陈郁来说曾经真的很重要。
翻开陈郁的日记本后,楚庭轩才知道,他以为的初见原来不是他们的初见,早就十二岁那年,他就曾经顺手救下了在哥哥生日宴上被逼着穿粉色公主裙、被人围着嘲笑拍照的小陈郁。
这个他当年嫌烦的顺手之劳,居然让他住进了小Omega的心里,成了他日记本里唯一的主角,和多年暗恋不敢开口的救赎和执念。
楚庭轩又觉得庆幸,又觉得羞愧。
他何德何能,能被陈郁这么喜欢呢?
在小心翼翼暗恋楚庭轩的那些年里,陈郁其实也曾经偷偷跑去看过他。
次数不多,只有三次。
毕竟暗恋的人胆子都很小的。
第一次是初三那年,妈妈留给他唯一的遗物被一直针对他的陈砚给弄坏了。一直忍气吞声的陈郁破天荒的跟陈砚打了一架,伤痕累累又失魂落魄的从家里跑了出去,下意识的走到了楚庭轩的高中校门口,隔着放学的人潮,远远的看见他被司机护送着离开。
第二次是陈郁十八岁生日那天,陈天荣给他举办了一次盛大的生日宴,开始替他寻找好的“买家”。挂着假笑结束了宴会后,陈郁半夜翻墙跑了出去,捧着一个小蛋糕,在楚庭轩家对面的马路上,望着楚庭轩熄了灯的窗口,红着眼睛点燃蜡烛对自己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就当是楚庭轩对自己说的。
第三次是陈天荣要给陈郁退学,带着他在各种宴席上游走交际。那时候已经下决心要跟陈家人玉石俱焚的陈郁,抱着再见最后一次的悲观跑到了楚庭轩的大学里,带着鸭舌帽挡住脸,借着给篮球赛的机会,给楚庭轩送了一次水,得到了他一句客套的“谢谢”。
每一次,楚庭轩都没有看到他。
每一次,楚庭轩都不知道他。
直到两个人针锋相对了好几年后,终于爱上陈郁的楚庭轩才迟来的从陈郁的日记中知道了这些事情。
可是这个时候,伤痕累累又心灰意冷的陈郁已经不需要了。
孩童时心心念念想要的那只卡通气球,即使在长成死气沉沉的大人后终于得到了,也再找不回当时憧憬又喜悦的心情。
很多东西,过期不候。
也是在看了陈郁的日记后,楚庭轩才知道他和陈郁的那一夜不是陈郁对他的故意算计,而是陈郁对他那个蠢哥哥陈砚的一场玉石俱焚的报复。
陈郁恨到要用毁灭自己的方式去报复陈砚的原因,是因为他毁了他母亲留给他最后的遗物。
一条景区寺庙里花一百多块钱买来的廉价玉佩,红绳是妈妈亲手编的,蕴藏了经济窘迫的温柔母亲对他的满满爱意与平安祝愿。不值什么钱,却是陈郁唯一的念想了。
陈郁当成宝贝似的小心珍藏起来,只在实在想妈妈想得厉害或者是难过到觉得自己活不下去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看一眼。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还是被一心想要整他的陈砚给发现了。
那天陈郁放完学回来,只看见了被陈砚砸得粉碎的玉佩碎末,和咬在宠物狗嘴里的那条红绳。罪魁祸首还在笑脸盈盈的摸着那只小狗的头,夸赞它做得好。
——“这种廉价拉低档次的便宜货,就是应该被消灭才对啊。”
那一刻,陈郁真的觉得天已经塌了,他的世界被彻底摧毁毁灭,再不会有任何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于是他破天荒的跟陈砚打了一架,从家里跑了出去。
也是在那一天,陈郁下定了要报复陈砚、跟他玉石俱焚的决心。
所有的忍耐,不过是蓄势待发的隐忍。
对楚庭轩的暗恋和喜欢,到底还是抵不消对母亲的爱,以及命运和他人对他的百般针对欺负。
所以其实在他们长大后真正产生交集的那一晚前的很多年,陈郁就已经不想活了。
捧着日记本的双手颤抖得厉害,alpha感觉自己的心被人千刀万剐般凌迟,滚烫的眼泪一颗颗的砸在了泛黄的黑色字迹上。
楚庭轩在发现自己爱上陈郁后,才后知后觉的了解到他不幸的童年,深沉而无望的多年暗恋,痛悔于自己的为时已晚。
·本来打算这章完结的,发现字数太多了不够,再写一章,下章大结局。
·这两个人爱得太痛苦啦!但是楚庭轩亏欠的陈郁,就必须得楚庭轩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