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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屋子里并不算整洁。

      昨天你将地板上的血渍处理完之后,并没有来得及整理被你翻箱倒柜之后一地的狼藉。

      你将行李箱留在门外,脱下了正不断往下滴着黑水的雨衣,把它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然后绕过脚边滚落的透明罐子,朝厨房走去。

      男人就跟在你身后,嘴角缀着笑,慢悠悠地走了进来,顺手把门关上了。

      “我要一杯麦子酒。”

      他捡起地上的玻璃罐放在茶几上,然后姿态随意地仰躺在了沙发上。罐子里圆润光滑的琥铂色眼珠就直勾勾地对着他。

      听见他遥遥朝你喊的招呼声,你放下了擦拭完脸上水渍的毛巾,打开冰箱,便看见了放在最上层的玻璃瓶。

      你用杯子倒了一杯金黄色的酒液,自己只接了杯温水就走了出来。

      回到这座房子之前,不算长的路程,男人的话很多。

      你知道了他的名字,程柯。相对应地,他索要起了你的名字,你报了个假名,他似乎清楚,却不在意,转而倒豆子一样念叨起了他弟弟,说他弟弟叫程黛,很嫌弃自己的名字,因为女气笔画还多,很喜欢栀子花,爱喝果酒,偏好甜食但硬要装成熟猛男,曾经养了只小猫但不小心被他自己弄死了,事后哭得稀里哗啦……

      你认真听着,试图从里面筛选出有用的信息。

      然后你失败了。

      一种奇怪的感觉一路上不断地缠绕在你的心头,这种感觉在你此刻将酒杯放在男人面前的茶几上,但他没有动,而是以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着你身上并不合身的衣服时,达到了巅峰。

      男人说他的弟弟早就注意到了你。

      就在这间屋子的窗口,米色的窗帘下,雨水还未降临前,太阳热烈,炙烤着青灰色的路面,掀起扭曲的热浪。面容冷淡的青年躲在阴影中,直直地窥伺着对面的街道。

      他迫切地,用目光痴缠着某个女人。

      **

      他这样的行为持续了一周。

      每天下午两点钟他都要站在这个窗口处,藏在窗帘后,露出一点缝隙就能够将对面的人或物看的一清二楚。

      纤瘦的女人敲打着店铺前的全自动售货机,机器发出绵长刺耳的滴滴声,女人规整地站着,微微垂着脑袋,头发披散在肩头,只从领口处露出一小截肌肤,白得刺目。

      店铺里响起了争执吼叫的声音,几秒钟后,两具纠缠着互相殴打的身体从女人身边飞了出去。

      彼时女人已经打算离开了,可这个动静在一瞬间吸引了她,她下意识地就要偏头去看那动静的源头。

      ——于是那张苍白的、柔和的脸便突如其来地映入了青年的眼中。那是这一周以来,青年第一次看清对方的容貌。有些长的刘海下,晦涩的阴影为那过于柔软的眉眼染上一分冷意,显得有些漠然。

      手中的汽水啪嚓炸开了,女人满手粘腻地看了一眼地上还在缠斗的顾客和店员,周围悉悉索索看热闹的调笑声让她显得格格不入,她身处巨大的热浪漩涡中,然后蓦地看向了某个窗口。

      什么都没有。

      可在她不知道的某个隐秘的角落,逼仄的空间里,一颗心脏上的烟花就像她手中的汽水一样炸开了,酸涩的、甜蜜的东西温柔地将那颗疯狂跳动着的心脏包裹起来,近乎窒息。

      他对她一见钟情。

      **

      你坐在男人右侧的小沙发上,慢吞吞地喝着手上的这杯温水。橘黄色的灯光从你的头顶落下来,给琥铂色的眼珠蒙上一层绮丽的色彩,你耷拉着眼皮,神情倦怠。

      “故事不错。”

      你思考了一会,斟酌着给出了一个评价。

      你自觉你的态度无可挑剔,于是坦然地回望过去,而程柯注视着你,却是蓦地笑了出来,安详静谧的空间里,那个笑声有些突兀,像是从齿舌间挤出来的一点轻嗤。

      他的指尖沿着那杯麦子酒的杯壁摩挲,慢慢地转了一圈,然后推开,杯中金黄色的液体泛起一点涟漪,又迅速消散。

      “不开玩笑了。”他周身的气息柔和下来,浮于表面的笑容在暖色的灯光下重新挂起,此时的男子敛着眼睑,双手交叠置于膝盖上,随意地揭过了这个话题,然后温和地问:“小姐是打算一直住在我弟弟家里?”

      他像是随口一提,但你知道对方的意图。

      黑雨之下,杀人者无罪,但这并不代表其他罪行可以钻这个空子。

      那具已经被打包回收了的尸体再论,哪怕被你细细切成臊子了,重新从某块肉上面长出手脚,再自己爬回来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更何况那个男人死前并没有遭受你的折磨……那么这个杀人分尸的点在法律层面上就实在够不上能威胁到你的程度了。

      可你在杀人之后仍然还留在了他弟弟的房子里。

      看样子……还想久住。

      那这下可操作的罪名可就很多了,什么入室抢劫入室盗窃强闯民宅……都可以给你安上。

      程柯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

      他若无其事地说出明晃晃威胁的话语,然后目光扫过你身上宽大的毛衣,领口软趴趴地歪着,露出你的脖颈和锁骨,显得你有种偷穿大人衣服的违和感。

      而你仍然没什么表情,捧着杯子像是在发呆。

      顶着那道几乎要凝为实质的视线,在短暂的沉默后,你温吞地开口道:“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赔偿屋子里损失的东西,以及你们的精神损失费。”

      你重新看向了手里的杯子,仿佛里面生出了一朵花:“……可你说这个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索赔吧。”

      程柯不置可否,只是保持微笑,他说:“我弟弟很中意你。”

      “他对你没有恶意。”

      他状似友好地建议:“如果你要继续住在这间房子里的话,希望你能等到我弟弟回来,他应该很乐意和你成为室友——而我们也不会对你追究法律上的责任。”

      耳边的声音很温和,带着刻意的安抚意味。你放下了杯子,抬眼看向了坐在身侧沙发上的男人。

      你想起了昨天的雨夜,被拖进了这座房子,后背被压在软毯上,并不疼,可身前被冰冷的刀子抵着,然后你的衣服便被毁掉了,你还记得喷薄的热气打在你的肌肤上,泛起一阵战栗,那一刻,你的的确确感受到了,来自那个人的粘稠冰冷的杀意。

      但你此刻并没有反驳眼前的男人。

      你露出了一个腼腆的、温柔的笑,你说:“好。”

      **

      男人并没有待多久,在喝完那杯麦子酒后,便离开了,只是临走前,还要缀着笑,意味深长地把你身上的装扮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生怕你看不出他眼里揶揄的意味。

      而你神游天外,卸下了敷衍的笑容,目送男人离开了这间屋子。

      你不是很在意男人那种只会在媒婆磨破嘴皮将两个陌生男女拉扯到一块时才会露出来的眼神,但你的确该置办一些新的衣服了。

      从上一任“房东”那里离开地太过匆忙了,除了钱包和护照你什么都没带,但好在银行卡和身份证都还在身边,丢了的东西只要能用钱买回来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思索着,沐浴在柔和的暖光下,你的脑海中突兀地浮现出了一张癫狂扭曲、宛若恶鬼般的脸。

      【假的……都是假的……名字也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阿肆。别让我抓到你……我一定……】

      阴魂不散。

      你冷静地挥散了脑海里那张几乎要扑过来的脸,怨毒的话语戛然而止。

      你意识到了,这是你那位前任“房东”对你使用催眠过后残留的影响。

      虽然无法控制你的神志和记忆,但多少对身体还是有副作用的,你该感谢这道如影随形的残像暂时还不会出现在你的梦境里打扰你的睡眠吗?

      你又去厨房里接了一杯温水灌了下去。

      这次,耳边细小的杂音也消失了。

      **

      距离黑雨结束,还有三天。

      屋外黑水倾覆,愈发粘稠厚重的液体从天坠落,淅淅沥沥的声响逐渐变得古怪沉闷,掩盖了其他悉悉索索的动静。到了第三天,除了紧贴着房子墙壁外流动的摩挲声,你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屋子里只有你一个人,从被窝里爬出来,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诡异的寂静在蔓延,伴随着你腹部绵延的钝痛。

      昨天出门是你置办衣物和医用物品的好时机,只是那个男人打乱了你的步伐,导致了你不得不空手而归。

      你有些懊恼地把自己从那件可爱的恐龙睡衣中扒拉出来,换上了一件衬衣。

      你熟练地卷起袖子,从袖口中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你随意地用手指捋了捋凌乱的头发,打着哈欠走出了房间。

      印象中冰箱里还有一些面食和鸡蛋,你打算给自己做一碗鸡蛋面维持生命体征,刚走到厨房门口,一阵尖锐的铃声让你停下了脚步。

      “铃铃铃……”

      你的手凝滞在半空中,这道铃声让你从起床的混沌状态中彻底清醒了过来。

      顺着声音源头望过去,你看到了放在客厅电视机旁边的通讯器。咂咂舌,你有些惊讶这个年代了居然还有人在家里留这种老古董。

      “铃铃铃……”

      你不是很急着去接这通电话,说不定是那个被你切成臊子的男人的熟人来电呢?

      说实话,你不是很愿意凑上去找这个存在感。

      于是你只是在原地踌躇了一会,便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开始着手做你的早饭。

      全然无视了那道电话铃声。

      只是你没想到电话那头的人这么坚持不懈,等到你慢悠悠地端着鸡蛋面在餐桌旁坐下了,那道铃声还在空间里机械式地回响。

      断了就接着打,不断重复,你食之无味地嚼着嘴里的鸡蛋,耳边冰冷冷的铃声还在试图钻进你的脑子里扎根。

      一整碗面下肚,铃声仍未消停。

      你叹了口气,把空碗丢进水池里,不紧不慢地清洗了起来,反正那道电话都打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会。

      从厨房出来,擦洗了一番手上的水珠,你终于在铃声的不断催促中接起了那个电话。

      “……喂?”

      对面的呼吸声骤然急促了。

      你皱了皱眉:“有事?”

      “——白纣。”

      清亮的声音,在轻微的电流杂音中,对面的吐息有些含糊,你的名字被粘腻地吐了出来。

      你顿了顿,声音轻而缓:“……殷川。”

      “嗯,我在哦。”

      男人的声音变得雀跃起来,那道吐息似乎近在咫尺,你稍微把话筒拿远了一些,才接着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又把追踪器放我身上了。”

      从困惑,到宛如死水般的平静,你眨了眨眼,平和地问道:“告诉我,追踪器在哪里?”

      “……你打算一直这么和别的陌生男人住在一起?”

      对面安静了一会,接着嘟囔了什么东西,你没听清,只听清了这句答非所问的质询。

      挺莫名其妙的。你想。

      “不,最多一个月。”念在过往的情份上,你仍然柔声解释道:“一个月后我会入职圣罗兰学院,你知道的,届时我才能算是真正有了人身自由,你如果想见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来见我,而不是……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下三滥?”

      片刻的哑然过后,男人的声音骤然尖锐起来:“下三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我想帮你!听清楚了吗?我说我想帮你!是你,是你一直拒绝我,我才不得不用这种法子……”

      “停一下。”你打断了那道尖锐的、带着委屈的声音,像是突然抓住了什么古怪的点:“……你怎么知道和我住在一起的是男性?”

      听筒的那一头突兀地沉默了。应该是把话筒拿远了,因为心虚?你甚至听不到对方颤抖的呼吸声了。

      “你还在我身上装了监听器。”

      你说:

      “真恶心。”

      “嘟——”

      你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了那道逃避似的,挂断电话的声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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